写到这一章的时候,北京落下了一场大雪,鹅毛一样的雪花连着飘了三天,这样的日子我更愿意缩在被窝里喝热巧克力,不愿意坐在书桌边上写字,我屋里的暖气好像有点坏了,温温的热不起来。 我现在住的是楼房,是大学毕业以后父亲给我买的,因为我说我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用来写作,父亲让我自己挑选,我跑了一个月,选了这间在旧城区的二楼。 这里原本是纺织厂的旧宿舍楼,是老筒子楼了,房子只有六十平米,硬生生的隔出三室一厅一厨一卫,每一间都小小的,不必费心打扫,我实在不爱做这样的家务活。 住在这里的多数是纺织厂的老员工,也有我这样或租或买的外来户,我在北京住了这十多年,口音已经完全同化,没有人发现我其实不是北京土生土长的,有一回我想写一篇研究方言的文章,不料想了半天也不想起来在乡间的口音了。 街坊邻居的住着,大爷大妈们很关心我,谁家做了什么好吃的总爱给我送一份,作为回报我会帮他们搬蜂窝煤换电灯泡什么的,也会把买来的零嘴分给孩子们,日子久了,小孩子都爱来我这儿串门,跟我分享学校里面的趣事。 这也是我要搬到这样热闹地方的原因之一,我喜欢傍晚走出去,同人们一块儿乘凉,听他们讲一讲家长里短的事情,这有助于我写东西。 母亲不太理解我想搬出来住的想法,他认为是我找了对象什么的,学人家搞这些同居的时髦,结果偷偷跑来突击检查了好几次,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废物点心似的瘫在床上,满地都是乱扔的纸团和衣服。也不知道他是有些失望呢,还是觉得很放心呢。 我自我感觉还算良好,殊不知在母亲眼里已经是个老大难了,我觉得大哥还没对象,哪里就轮到我了,再说找对象这种事情看眼缘的,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那个人,也不是我的错吧。 母亲很为我和大哥发愁,他在我们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小孩子了,他不懂我们为什么不着急,还要在家里像个笨蛋似的傻吃傻乐。 这样的事情只有母亲能管,指望父亲天要下红雨的,因为我搬出去了不好管,他就开始管大哥,张罗着给他介绍对象,一开始媒婆们都很殷勤,毕竟大哥家世好,性别也占优势,他本人捯饬捯饬也称得上帅小伙,人嘛踏实肯干的很,说个亲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没想到说了一个又一个,姑娘小伙没一个愿意的,最长的那个坚持了一个月,被大哥气的直跺脚,跑来我家找母亲抱怨了好一通。 原因无他,大哥实在太不会讨人欢心,他越想表现越糟,三句话就搞得人家发脾气,人家都走了,他还没想明白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就在母亲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这个大难题竟然被我们家的保姆攻克了,她介绍了自己远方姨娘的孙女给大哥认识,俩人还真看对眼了,凑在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 我在家里见过未来的大嫂,她是个农村来的姑娘,有些羞涩,圆溜溜的大眼睛,粗粗长长的辫子,她有一手刺绣的好本事,送了母亲自己绣的双面异色绣的屏风,上面的小猫栩栩如生,用针脚勾出来的毛发清晰可见,精致非常。 她很自豪自己的手艺,告诉我们在她们村子里这样的工艺品远销海外,一副这样的作品可以卖一千块钱,她用这个钱给家里盖了大房子。 我看着她羞涩自豪的微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以前介绍了那么多姑娘小伙都不成了,媒婆当时给大哥介绍的不是企业家的女儿,就是的儿子,认为这样是门当户对的,殊不知大哥其实就是个土包子,书也没念过几本,俩人一块儿出去吃饭,西餐厅里他啃自己带的馒头,把人家的脸都丢尽了,当然是看不上他的了。 现在的这个大嫂也没念过什么书,大哥不用担心接不上她的话,她也不会嫌弃大哥只是普通的工人,他俩都能吃苦,都是勤俭节约的人,算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吧。 他们的婚期暂定在明年开春的时候,中间也发生过小小插曲,是关于彩礼的,母亲准备了一万一,取万里挑一的意思,当时谈的蛮好的,晚上的时候大嫂的妈妈找过来,问这件事情还能不能谈一谈,她养这么大的姑娘不容易,送到北京来是远嫁,以后肯定是回不去的了。 母亲想着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他第一次娶儿媳妇,不知道应该给多少彩礼,只想着彩头好了,他问亲家母需要多少彩礼,对方提出想要五万块钱,三四都不好听,还有金饰,最起码应该给女儿买一条金链子。 诚然,对我们家来说五万块钱不算大数字,可在大嫂的家乡里,彩礼能给一千块钱的都算很高了,许多家庭年收入才千把块钱,一张口就要五万,有敲诈之嫌。 为了孩子好,母亲应了下来,我知道以后不太痛快,毕竟我们全家喜欢大嫂,也是因为她朴实厚道,这还没结婚就打发家里人来敲这么大一笔钱,难道以前的种种都是装的? 没过几天,大嫂哭着上门,把母亲当时给的彩礼钱和买的首饰全拿了回来,她说她不知道家里人又偷偷的来要过彩礼金饰,她没脸再嫁给大哥了,除了这些,她还把当时父亲给她包的一千块钱红包也退了回来,坚决要退掉这门婚事。 她是个倔强的性子,不论母亲怎么说都不肯改变想法,母亲只好给亲家打电话,对方连连道歉,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了,不是想贪钱,实在是没办法,大嫂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妹妹得过小儿麻痹症,弟弟小时候打针打聋了,都是残疾,他们俩年轻的时候干活也干的一身病,家里全靠姐姐在养,他们担心姐姐嫁了人失去了家庭来源,弟弟妹妹没法过日子,又看我们家条件好,一点钱不算什么,这才瞒着姑娘多要了,没想到姑娘知道以后立马崩溃了。 为了这五万块钱和一条金链子,差点断送了大哥和大嫂的一段婚姻,知道这件事之后,母亲让我偷偷把钱再给大嫂他们家送去,不给大嫂知道就是了,结果我送去以后,对方说什么也不敢要了,连那一万一也不要了。 我劝说了很久,让他们最起码把一开始说好的收下来,拿着给大嫂置办点嫁妆也好,他们让我直接拿去给大嫂,闺女收了就收了,不收也就算了。
第4章 12-14*-*-*-* 十二 大哥结婚之后肯定是要搬出去的,父亲其实提前给我们兄妹几人都准备好了结婚的房子,我希望在大哥成家之前,能帮他和父亲解开心结,他以后也会做父亲,我不想他到那时候才懂做父亲的难处,他肯定会很难受的。 为此我联系了出版社的朋友,先帮我把前十章的稿子整理成册,印成了一本小样,装进袋子里送给了大哥,算是我送给他的新婚礼物。 大哥不懂我为什么要送给他一本书,我告诉他这本书是我写的,专门为我们这个家写的,我希望他可以认认真真的看完。 知道是我写的,大哥很高兴,把书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答应我一定会好好的把书看完。 他是什么时候看完的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对父亲的态度有了很微妙的转变,到了他这个岁数,对不起或者谢谢你都是很难说出口的,父亲也不会在意的。 可能是受了大哥结婚的启发,父亲突然想带母亲出去玩一玩,现在有些年轻人提倡旅游结婚,他们这个岁数再去补办婚礼是不太可能的了,玩一玩还是可以的,不显得那么奇怪。 自从有了我们这些孩子,他们除了做生意之外很少会离开北京城,全家一块儿出行更是不可能,大哥从不跟父亲一块儿出去,大多数出行的照片里只有母亲和我们,最常去的是故宫博物院,长城,动物园之类的地方,要么去廊坊,天津,反正很难跑的太远。 现在大哥快要结婚,我搬出去住,只要把小妹托付给叔叔照顾,趁着过年工厂放假的这段时间他们就能安心的出去玩了,国内的旅游景点很多,母亲选了又选,竟然选了出国旅行,他想去德国,因为父亲的母亲,也就是我们的奶奶安葬在那里,他想去祭奠她,给她看看儿子现在的大家庭。 出国可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去这样的一个国家,好在最终还是办成了,母亲认真的对着注意事项准备着行李,怕弄错了什么搞得去不了回不来的。 临走之前,母亲提出要拍一张全家福,请未来的大嫂也来,这张照片要带去放在奶奶的墓前,我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母亲还不知道大哥和父亲之间已经悄悄的和解,有些担心大哥会不同意,全家福全家福,缺了一个人怎么算全家福呢。 照相当天,大哥带着大嫂出现在了照相馆门前,母亲明显松了一口气,拉着小妹的手笑的很开心,小妹一直缠着要跟他们一块儿去德国,她不愿意一个人在家里过春节,母亲不同意,她有点儿小小的闹脾气。 母亲不同意的原因并不是想跟父亲单独出去玩,而是他也第一次出国,不清楚国外的规矩,谁知道外国有没有人贩子呢?自己出去已经提心吊胆,再带上孩子,更是顾头不顾腚了。 我劝小妹不要任性了,下次肯定会带她去的,以前过春节母亲管头管脚的还不嫌烦啊,这回他俩都走了,家里还不就是她的天下了?想怎么玩怎么玩,想怎么睡懒觉怎么睡懒觉,不用担心母亲一大早的敲门,追着屁股后面问寒假作业怎么还没写完。 再说了,去德国是上坟的,又不是去玩的,母亲的个性她还不清楚吗,长大了自己去玩多好,何苦跟着爹妈挨数落。 我这样一说,小妹才恍然大悟,不再闹着要跟了,殊不知母亲早已经料到了他一走我们会放羊,提前安排了牧羊人,省的他个把月回来,看到一个牙齿掉光的老二,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三。 偏偏我和小妹什么也不知道,还沉浸在可以自由一个春节的喜悦里,大年三十到初二的这几天肯定不得自由,和亲戚朋友聚完也就好了,以前有母亲在,非管着我们到元宵节不可,连年货都很限制,这回可好了。 母亲是年二十三那天走的,他前脚走,后脚我拉着小妹的手进门就看到了一尊比母亲可怕万分的大佛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到我俩僵硬在嘴角的笑容,二外公挑了挑眉,并不怎么惊讶,他告诉我们,母亲临走前喊他来坐镇,直到母亲回来为止,他都会在这里。 没等我庆幸自己已经搬出去了,他幽幽开口,让我不要想了,过年必须搬回来住,没得商量,他还不想看到自己有一个因为吃太多东西撑死的孙子。 姜还是老的辣啊,我不由感慨,母亲真是知道他的孩子最怕的是什么,吴二白同志凭借一己之力管住了家里的三代人,上到小外公下到小妹,没有一个不怕他的,小时候我不听话,母亲就拿起电话说要喊二外公来,我一听立马听话了,简直比打我一顿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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