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观南镜莫名其妙地就对五条悟的不合理举动也非常顺从,对自己变成女孩子这麽麻烦的事毫无自觉,病都不知道好没好,转头就和对方跑出去疯。 也许是因为他被欺骗和抛下了,明明应该一起关禁闭,他一边担心观南镜有没有自闭,一边担心五条悟有没有欺负人,思索着怎麽让他们俩和好——结果真正在房间里沉思着浪费了一整个美丽假日的只有他,另外两个人亲热得很,跑出去又玩又吃,不要太开心,连知会他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硝子也不告诉他,明知道只有他一个倒霉蛋在傻乎乎关禁闭,也一直帮那两个隐瞒,明明他们走掉后她可以来告诉他不是吗?难道她觉得告诉他这件事他就会跑下山去把那两个人揪回来吗,他是这麽讨厌的人吗,她怎麽会这麽想他呢,怎麽会连硝子都对他有误解呢? 怎麽连最公平的硝子,都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感觉呢? 就因为他表现得像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嘻嘻哈哈就过去了,所以他们也就默认他不该在意吗? 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友人们仿佛嬉闹着把他隔绝在外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但夏油杰无法承认这一点,因为这听起来太幼稚和可怜。他才不该是这麽小肚鸡肠的家夥,如果真的为这种小事生气,不要说朋友们会大吃一惊,不知道怎麽处理,他自己都会责备自己的。 也许只是昨天太累了,今天还没休息过来吧……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点没道理的情绪,把它们藏起来就好。 所以观南镜已经变回男孩子,小心翼翼来敲他门的时候,虽然隐约听到了五条悟不以为然的“不用太担心,杰不会真的生气的”时感觉火气更足了,但他还是强行把眉头舒展了开来——他的坏心情和观南镜并没有关系,没有任何道理让对方感到不安。 但小学弟好像敏感地看透了他心情不佳的本质,可怜巴巴地把带给他的蛋糕给他后,就十分拘束地坐在小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眼睛也死死垂下看着地板,仿佛多看这屋子两眼都是冒犯似的。他这模样看得夏油杰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别这麽紧张,我没生气,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一切都好……蛋糕也是,不是带回来自己吃的吗?不用特意分给我,我确实不爱吃甜的,镜自己留着就够了。” 为了防止这种拒绝礼物的话听起来太生硬,他还刻意放缓了语气,好听的声音像低低的小提琴,十足的温柔,又伸手摸了摸观南镜的头发作为安抚。但对方在他的手掌下摇了摇头,柔软的手感像小松鼠在动:“不,就是给前辈买的,我自己的已经放好了。” 小松鼠很乖地抬头看他,稍微有点怯,但还是充满信任的样子:“吃的时候就在想……想要前辈也尝尝味道。” “杰是不会喜欢的,不喜欢甜的就是不喜欢,再怎麽吃也一样。不会因为你第一次吃觉得很开心,就认为他会一样啊。”五条悟当时是这麽评价他的想法的:“所以送他这个也只是浪费。” 观南镜不敢反驳,却还是坚持,抓着他的袖子看他的样子怪可怜,眼神里写满请求,一句话没说就让五条悟当场投降老实刷卡了——反正又不是他要送,让观南镜自己实践一次他就该摸得清夏油杰的脾气了。 此时此刻扎着丸子头的黑发学长也确实并不如何感动,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仿佛这是种甜蜜的负担——他接受心意,但依然对礼品本身不怎麽感兴趣。为了避免让观南镜再更紧张,他也没强迫对方非要起来换位置,而是也扯了椅子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谢谢镜……下次不用这麽费心,我确实是不爱吃甜食,没有说谎哦。硝子也是,也不用给她买。” “给硝子前辈带了新款的烟。”大概是从小跟着和尚们念经念多了,观南镜说话有种特殊的节奏感,慢条斯理的轻柔:“前辈喜欢什麽呢,我可以知道吗?” 夏油杰撑着下巴,微微笑了笑:“没必要这麽在乎我——你是后辈,我们要多照顾你,但你不用反过来这麽做。能理解吗?今天想和你说的其实也就是这个:你不用太惯着悟那家夥,不用事事都听他的,有点小脾气也没事……” 他很耐心,很温柔地看着观南镜的眼睛说:“对我也是一样的——在外面玩得开心吗?这是很好的事情,我并没有对镜生气。下次想要出门的话也可以找我,如果我有时间就带你出去。” 观南镜看了他好久,久到夏油杰眨了眨眼睛,说了句俏皮话来缓和气氛:“怎麽了,我看起来就这麽没有可信度吗?” “不是。”漂亮的小男孩微微蹙着眉头,因为专心而不自觉地身体前倾一点:“对不起,我有点走神了……我只是忽然发现前辈眼睛底下有点青,昨天没睡好吗?” 他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做为示意,像翡翠上盖了雪。夏油杰一愣,有点本能地按了按太阳穴,笑着遮掩:“没事哦,只是稍微有点累……” 观南镜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忧,但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询问道:“前辈需要安神香吗?” 夏油杰也不知道为什麽他对小学弟的开导环节忽然就变成了对方反过来劝睡,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观南镜已经去拿了个小香炉和香来,背对着他站在窗边静静地点香。窗帘没开,灯光穿过他纤长的手指,像是穿过一块半透明的羊脂玉,淡白的烟浅浅升腾起来,和他傍晚时在对方房间中略微闻到的那一点一模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没阻止,也许是因为观南镜太认真了,再拒绝他的话对方会很可怜,也许是因为他确实完全睡不着,这个香气闻起来有种奇特的安定感,于是情不自禁地寄希望于它确实有用。 他陷落在真皮躺椅里,高大的身体在疲倦中融化,骨节小声地咔嚓咔嚓舒展,感觉这一切带上了梦境一样的模糊光晕,轻声问:“哪里来的香?” “夜蛾先生给的,高专里也在供佛。”他的耳朵里,来自观南镜的声音更轻飘了:“前辈,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什麽呢。” 喜欢什麽?夏油杰并不指望从观南镜身上获得任何东西,不需要,也不想要他满脑子想着怎麽“讨好”前辈,于是借着困意信口胡诌,声音卷起,像他即将落入的梦境一样缱绻:“月亮。我这个房间看不到月亮。” 但观南镜认真地听进去了。 他安静地把香慢慢地全部剪碎添进去,回头时不出意料地发现夏油杰已经睡着了——对方与其说是困,不如说是情绪大起大落后精神极度疲倦,这种情况下最容易一安神就入眠。他轻轻地抱了小毯子来替对方盖上,细细地塞了角落,防止他滑下去。一抬头发现对方的嘴唇苍白又干涸,有隐隐的裂纹,便在指尖上用咒力化了点没味道的油,替他沾了沾。 好可怜啊,前辈。他由衷地想:又辛苦,又敏感,不开心了也不和别人说,还是一门心思要照顾别人。 所以才会觉都睡不着吧。 不喜欢蛋糕也没关系,虽然坐在心情没有办法分享出去,但观南镜没有感到遗憾,而是觉得自己非常幸运——问到了他想要什麽,这个东西还是他可以送的。 以后果然要直接和前辈一起出门才行啊。观南镜心肠很柔软地想,直接一起坐在椅子上,一起吹风,一起吃蛋糕,一起看日落……直接分享这些事情吧。 说到底,他想送给夏油杰的不是蛋糕,而是咬下蛋糕的那一刻,希望他也坐在旁边的心情。 夏油杰这一睡就是六七个小时,醒来时正好是夜半三点。他还困着,但精神好多了,脑海中的噪音仿佛少了许多,嘴唇也不发紧了。关了灯屋里太暗,香早熄尽了,炉中连微弱的火点都没有,咒术师的视力比普通人要好,几乎是漆黑一片中他也准确地走到了窗边,骨节分明的手掌掀开香炉盖,用小夹子拨弄了几下里面的灰烬。 撒到外面的月季里去好了,他想着,于是拉开窗帘。 窗帘像舞台的幕布一般优雅撤开,皎洁的月光顿时铺满整个屋子,像在他的世界里落了一场盛大的,银色的雪。一轮弯月以不可能的角度挂在了他屋外的天空上,看起来和普通月亮别无二致,只是看起来——毕竟观南镜不可能真的捏了个月球扔到太空里去。 可这依然太超过了。 夏油杰久久地抬头看着它,几乎成了一尊哑巴石头像。直到香炉从他手里掉了,当啷一声砸在地板上,灰撒了他一身,他才猛地惊醒过来,垂着火烧似的脸胡乱地翻手帕。 摸遍了全身,才想起来这身衣服没有一个兜。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真的对杰肃然起敬了。” 一周后,终于从连轴转的任务中回归高专的五条悟第一时间就是把观南镜这些天帮他存进冰箱的甜品全拿出来大吃特吃!大吃特吃!一边吃一边和来摸鱼放风一会儿的硝子疯狂吐槽: “我要烦死这些事了,他又接了一个一级的任务——明明京都那边有人能做的!我说我不管了,天塌了我也要回来吃饭睡觉,他说没关系,他自己能搞定,然后真去了。现在可能还在东北那片逛荡吧,不知道明早能不能回来。” 硝子坐在桌子上翘腿,感慨地晃了晃脚:“不得了,干劲十足啊。” “谁知道他吃了什麽兴奋剂。”五条悟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学弟呢?” “问哪个?”硝子故意笑。 五条悟从墨镜下面露出苍蓝的瞳仁来,拖长声音说:“你——猜——” “真没趣,人家有名字的,你干嘛不叫。”硝子懒洋洋地说:“在上课,或者自己一个人读书吧?你们俩这周太忙不能带他,他当然也不能出去。同级的话……灰原和七海也忙,昨天去大阪了。” “真寂寞啊。”五条悟喃喃道:“好吧,虽然老子已经非常困了,但大慈大悲的五条学长还是决定先不睡了,从孤独的地狱之中拯救笨蛋学弟!” “扯什麽,你就是单纯想让他陪你买点心吧。”硝子跳下桌子:“记得别让他咒力使用过度,我这两天一直在看他情况。” “是,硝子大人——”五条悟拖长声音嚷道。 他确实哈欠连天,但观南镜在见到他时惊喜得差点没扑上来的表情,看得他好像又没那麽困了。 “什麽嘛,想抱就抱啊。”他美滋滋地张开手臂,骄傲道:“我还能接不住你吗?” 拥抱。甚至是五条悟说完后,观南镜才明白了原来他欢呼雀跃的本能在喊是的拥抱。他从来没有被拥抱过,也不曾拥抱他人,这个可能性忽然让他感到一种震撼。他当然是不可能冲进学长怀里,可是迟疑着伸出手,被对方揽进温热的臂膀中,感受到另一颗心脏的震动时,拥抱本身的震撼又超越了他刚刚的所思所想。 世界上怎麽会有这麽神奇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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