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一边叫出了一个具有粘性和腐蚀性的章鱼状咒灵出来和虹龙纠缠,试图先控制再打输出,一边分心冲他喊:“试试不锈钢!” 就和面对五条悟“做个缆车”的要求时一样,观南镜困惑地问:“那是什麽?” 夏油杰:…… 他意识到观南镜术式的缺点在哪了,竟然真的在他“贫瘠的小脑壳” ——他对世界毫无认知。他不是真的造物主,毕竟他的术式也不是“幻想成真”这一类东西,而是混淆真假虚实。如果一个人从来都不知道什麽是真,自然也创造不了假。 看顾着这边的功夫里,他也没耽误手里的动作,章鱼勉强缠绕住了虹龙,黑色的粘液流下,转瞬间就把他们脚下的石头又腐蚀了一大块,却对虹龙仿佛闪烁着振金偏光的坚硬鳞片毫无作用,还被对方一个扭头狠狠撕咬住! 明明都是一级咒灵,实力却亦有差距。章鱼极其痛苦和激烈地扭动起来,在它破碎前,夏油杰极限将它回收了,一个翻身卷起观南镜,在虹龙甩尾抽死他前抱着他一把滚开! 虹龙发出咆哮怒吼,伴随着它尾巴击打的动作,石块又狂动着落下,再加上遥远的上方仿佛有爆炸声,观南镜把手按在石壁上,试图做个路直接出去,却发现不行——这麽颠来倒去地翻腾了半天,他早搞不清他们的位置和方向了。而且下一波攻击飞快又到,根本没有给他仔细思考和改变地形的时间! 它的硬度确实匪夷所思,但只要是个咒灵就不会没有弱点,夏油杰冷静地把小学弟的头按在怀里,原地出腿变换重心,带着人甩了半圈,在虹龙冲上来前撕咬住观南镜前护住了对方。 在这个极度接近,几乎能按上对方森寒牙齿的距离,他极其冷静地,直接用咒力简单粗暴地刺入了它的眼睛! 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咒灵翻滚起来,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哀嚎。夏油杰毫不留情地趁着这个机会又弄碎了它的第二只眼。虹龙终于恐惧起来,蜷缩着往上往后游动躲避,但是夏油杰之前在上面挂上的整整二十多个蜘蛛咒灵终于完成了他们的工作,正窸窸窣窣地沿着网爬回主人身边。 它们结出的密密麻麻的网络让瞎眼虹龙盲目地乱创,尽管这些蜘蛛网的强度依然无法阻拦它,却到底是密密麻麻地黏连在它身上,或是随着它的冲撞断裂挂落到各种石头上,对它继续实现更可怕的拦截。 终于把它逼入了困境。 但怎麽了结掉它依然是个问题,此时此刻立刻浮现在夏油杰脑子里的选择是“跳上去” “抓住它的角” “顺着它的眼睛灌入咒力” “直接让它爆炸” ——虽然违背了他想要尽量安静无害地处理掉这家夥的念头,可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袖子却被轻轻拽住了,一低头,观南镜掌心血迹斑斑,之前的伤口已经开裂,又添了许多新的裂口,像是割伤。伴随着滑落的鲜血,强烈的香味也在扩散,陷在蜘蛛网中的虹龙仿佛更狂躁了,绝望地发出嘶吼声。 夏油杰屏住呼吸——纤弱颤抖的手心里,正躺着一片银白璀璨的鳞片。 “虽然很硬,但找到角度就能拔下来。”观南镜努力忍耐疼痛,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所以我会做了……” 咒力涌动,鳞片在他的手心中延展着,变成了一把雪亮的尖刀。他松开手指,平摊手掌,举起给夏油杰:“前辈,给你。” 被自己的鳞片划开腹部是什麽样的感觉?夏油杰动手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共情咒灵,也确实厌恶着它们,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共情了,因为他知道即将到来的吞噬会把这种恶心,恐怖与痛苦的感觉加倍送还给他的。都说善恶有报,夏油杰坚信自己在践行善举,但他却总是在承担现世报一样的东西。 难道杀死咒灵是我的罪孽吗? 不然为什麽我要忍受着吞掉它们呢? 在哀嚎中散去的虹龙被吸入他的掌心,逐渐转动成为了一颗漆黑的咒灵球。到这一步还不算收服完成,要吞下去才可以,时间不能过太久,否则咒灵球就溃散了。 从想要收服咒灵的角度来说,他将会变成白忙一场。 但夏油杰还是把球揣进了裤子口袋,第一时间只转身跳回去,去看面色苍白缩在那里的观南镜的情况:“手怎麽样了——” 他话音还没落地,上头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先落了。两个人皆是一惊,一抬头就看到山洞是真的崩了,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彻底无法支撑的,但反正目所能及的地方,两侧,头顶,脚下的山壁都正飞速龟裂出巨大的缝隙,向他们疯狂倒来!!!—— 不会真是山塌吧! 该死,现在哪怕把虹龙吞下去也迟了!挡不住!穿山遁地的咒灵也不能用,往下钻还不知道是什麽情况。夏油杰在脑子里急速过了一遍,几百只咒灵没一个能扛得住这场面的,他咬着牙,扑到观南镜身边按着他的头护进怀里,闭目身上咒力暴涨,撑出一个连简易结界都不算的,纯粹的咒力护盾,试图硬抗过这一遭! 然而巨大的,宛如天地塌陷般的恐怖声响落在耳边时,他却发现自己毫无感觉,甚至觉得声音像是被某种材质隔绝在外,有种空洞的回响。他怔愣着睁开眼,雪亮的光几乎要刺痛眼睛: 无数银白的鳞羽包裹成了一个球,护着他们安然无恙地承受这一切。 观南镜从他勒得过紧的臂弯里勉强钻了出来,空间太小了,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在喘气:“对不起,前辈,我造不出更大的了……” 鳞羽延展出的地方还没有和他的手掌分开,甚至像是扎在他的肉里。血好像流得更严重了,在比金属还光滑坚硬的鳞片上滑动,染红了高专藏蓝外套下的白色衬衫袖子,他整个人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密闭空间内他血液的味道刺激到屏住呼吸仿佛也还是能闻到,夏油杰呼吸都加重了,努力不把视线下移,只是盯着他头顶的发旋说:“镜,你得给自己止血——你应该能记得自己的手原来是什麽样的才对——” 观南镜也在小声喘气,可怜得像是泣音:“不,完全不记得,生命线多长都不记得了……” 夏油杰:…… 万幸,在他失血过多或咒力透支前,轰隆隆的恐怖撞击终于还是停止了。伴随着三十几秒后一顿沉重的闷声和周围哗啦哗啦的泥土沙石流动声结束,结构似乎终于稳定了下来,糟糕的崩塌告了一段落。 观南镜也确实是撑不住了,他对咒力的运用还很不熟练,所以浪费太大。更可怕的是血液流走时像是把他的能量也带走了,按照夜蛾上课讲的内容来说,咒术师明明应该身体素质很好的,不是吗?可是他却像得了血友病似的,这麽老半天了伤口的血还是止不住。 这时他倒是后知后觉地理解了五条悟说的“等到又冷又饿的时候再后悔没吃饭就来不及了” ——如果有的选,他一定在车上吃掉所有铜锣烧…… “镜。”他的胡思乱想被夏油杰轻柔的声音打断了。 “嗯?” 黑发披散的学长换了换姿势,让他往自己腿上再靠点:“腾出点地方来,我给你包扎。” 空间依然很小,好像也没有新鲜的空气涌入,真不知道他们落到哪里了。夏油杰双掌结印,召唤了一个伞状的水母咒灵撑在了他们头顶,又放了几条游魂一样的透明咒灵出去看情况,然后脱下外套给观南镜垫在脖子后面,防止碎石头把他皮刮破了,继续撕袖子来给他当止血带。 除了头发散了,他其实状态很好,脸上刮出的一道血痕都结痂了,再不送医恐将迅速消失。他外套里面的衬衣甚至依然洁白如新,带着他的体温和某种植物洗衣液的清香。归根结底一级咒灵只能给他找找麻烦,很难带来什麽实质性的伤害,和虹龙再打一百回也没有被半座山压在身上险恶。他应该保护好的观南镜却浑身破破烂烂的,看着都让他感到挫败,深感自己失职。 即使对方的术式很强大,他也是在年龄上,心智上和经验上的弱者。 理应柔弱,理应被保护,不应该反过来一心担心比他更强大的人。 “这样当然不太卫生,但应该不会引起感染的,因为咒术师的身体素质很好。”地方太小了,夏油杰几乎是把他圈在怀里才腾出一点地方动手:“哪怕有什麽问题,硝子会解决的,所以再遇到这种情况的话,先止住血就好。” 说着,他却顿了顿:“不,不会再有下次了。” 去探情况的咒灵也发着光又回来了,根据它们挪出去的时间和角度,夏油杰基本可以肯定是半座山被炸塌了,而他们现在正被压在几乎最底下(…)他本来还觉得是他们和虹龙的打斗造成了太强的破坏,现在这种怀疑却立刻一扫而空,只剩下了牙痒痒的无语—— 肯定是五条悟那家夥在上面终究没耐得住手,大炸特炸,大炸特炸!!! 那个特级铁定是不能给他吸收了也就罢了,他倒是想想还有个可怜学弟在下面啊! 观南镜乖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又逐渐被裹成了小木乃伊状。大概是怕弄疼他,夏油杰包扎得缓慢又细致,半长的黑发垂下,偶尔从耳后滑落遮住一点脸,更显得他专注又柔和。 因为能感觉到他的态度很温柔,观南镜的安全感不知不觉就上升了,像每一个被关爱的小孩子一样情不自禁地在家长(不是)帮自己弄手手时候走神。他仰起头看了一会儿仿佛在呼吸的淡紫色荧光水母咒灵的花纹,又好奇地贴着石头闻了闻其中微弱粗粝的泥土气味。 他又开始想往左边看,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直接捂住了眼睛。 外面的雨好像还在下,这里只是闷,但并不是完全不透气不透水,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在遥远的头顶响起,应该是外面的水渗进来了。温度依然很低,幸好此时此刻他们面对面靠坐在一起,夏油杰体温明显高一点,观南镜便不太冷。 他乖巧地任由人捂着,连原因都没问,仿佛对他做什麽他都很信任。他柔软的额发落在夏油杰手背上,手心是他的睫毛在微微煽动,都是一样的轻微的痒。夏油杰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咒灵球,再不吞就失效了,他缺少虹龙这样硬度强悍的咒灵,他该毫无迟疑地吃下去的。 可是他只是圈着学弟,在他血液的强烈香气中,仿佛凝固在这里。 吃下去啊,他劝诫自己,为了变得更强大,去拯救他人吃的痛苦不叫痛苦,为什麽连这麽简单的事情都忍受不了呢?你已经够幸运了不是吗?有着强大的术式,很少在任务中受伤,不会年纪轻轻就死亡……你要做的就只是忍受这麽一点点不舒服罢了。 “前辈?” 他安静的时间太久了,观南镜有点困惑地喊他,柔软的嘴唇血色淡淡,更显得唇下小小的点红艳。世界寂静,他们陷在地心,可以玩弄真假的人却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于是他忽然就失去了遮掩和说谎的欲望。夏油杰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给观南镜看了仿佛还在缓慢流动,内在像是有个腐烂生命的咒灵球:
111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