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势太重,虽然有药物和包扎,但后期长肉的阵痛和发痒仍然令人难以忍受,琴酒不喜欢躺着,就坐着放空,仿佛能感受自己血肉生长的进程。 月见坂每隔几天都会拆开那些绷带,一是重新上药,二是记录数据。 有时候琴酒有种错觉,他本人于月见坂什么都不是,只有那些伤口才是他的宝贝,也只有看到伤口时,月见坂眼里的兴味都快要涌出来。 当然,月见坂流也不止这一点奇怪。 起初琴酒以为他的宠物只有一条比格犬,结果现在看来,貌似不止一条。 在月见坂身边出现的狗,还有博美、金毛、杜宾、阿富汗猎犬之类的,有时是一两天,有时是三四天,就会换。 这些狗和名叫梶井基次郎一样,都有名有姓,不过月见坂有时候会叫昵称或者尊称,比如“红叶姐”“太宰先生”“森先生”之类的。 它们的神态很有灵性,看起来完全能听懂人类语言。 月见坂流是个痴于研究的人,早上进了研究室,也许到第二天凌晨都不会出来。偏偏他身体很弱,这样极限操作无异是推进他的死期,琴酒记得有一次他在实验室一口气待了三天,第四天就被其他研究人员推着轮椅过来,竟然已经完全站不起来,养了有一周才好。 从那以后,每天一到实验室规定下班的时候,那些狗就会在实验室门口等他,时不时叫几声,似乎在催促。 其中那只浅金色博美最为暴躁,到点就炸毛,月见坂拖一分钟都不行,听起来“汪汪汪”,估计是骂得挺脏。 各种巧合之下,琴酒一直没听过月见坂叫博美的名字。 但是今天他听见了。 “中也,别骂了,”月见坂竟然对一只博美叫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名字,“我这不是下班了吗。” 此时琴酒还不是未来冷酷强硬的TOP KILLER,一时间没控制好自己的眼神。 月见坂精准捕捉,头一侧,和他默默对视。 琴酒“……” “啊,”月见坂好像在说些很恐怖的话,“被你发现了呢。” 他抱起博美走进休息室,把门关上。 空间一下子变得静谧,琴酒和他对视。 除了最开始讶异,琴酒没其他的感觉,毕竟组织里的疯批也不少了,干这行人性不黑暗一点,是活不下来的。他单走的是另一条冷血的路子,看起来还好,实则也是杀人不眨眼。 月见坂却说:“你很好奇,对吧?” 不,与其说他好奇,倒不如说是月见坂想说。 琴酒看清这一点,“无所谓。” 他不感兴趣。 月见坂的失望肉眼可见,他站了一会,还是走了。 …… 琴酒的伤比预计好得快一些,很快就能够回组织复命。 老实说,他很久没有像这次一样,把伤完全养好再开始接任务了。以前都是好个半截就去,新伤垒上旧伤,虽然有些不便和隐痛的地方,但他早就习惯了。 浅住在实验室的这段时间,竟然让他久违觉得神清气爽,俨然是已经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他走,也没必要向月见坂报告。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才回到属于自己的安全屋不到半天,手机就响了,是邮件的提示音。 而且发件人还是——从未和他主动联系过的月见坂流。 邮件内容很简单,一个求救暗语,和一个地点。 琴酒对上地址是一家银行。 他动作向来很快,一边备齐装备出发,一边让情报组那边发来具体状况,等达到附近时就已经掌控全局。 原来是有人拿炸弹抢银行,月见坂流运气不好恰巧撞上。 琴酒没有直接去救月见坂,在他的逻辑看来只要解决掉抢匪,就是从根源解决问题。 站在高处,组装好狙击枪,对准—— 正在银行大厅狂笑的那个男人。 如果琴酒离他很近,就可以听见他在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让我来品味你们细胞的哀鸣吧——” “就用这我最新研发的柠檬炸弹!!” 他怎么也不会料到,所谓银行抢劫犯会是在月见坂怀里的那只比格。 毫无察觉的他屏息凝神,全身心灌注精力直至狙击枪枪口一点,牢牢对准梶井基次郎(抢匪.ver)的心脏,准备一发毙命。 抢匪实在是太好动了,拿着像是柠檬的东西扭来扭去,看得让人心烦。 这难不倒颇有天赋的琴酒,只见他果断扣下扳机! 在子弹穿过抢匪心脏的瞬间,柠檬炸弹突然引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凭肉眼完全无法分辨到底是谁的动作在前。 好消息是无论如何琴酒的目的都达到了,因为劫匪手上的柠檬炸弹也是爆炸的其中之一,这人必死无疑。 而坏消息是,他身上不止一枚,而且还绑满全身。 所以因冲击碰撞产生连锁反应,在其他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大厅就被连续的爆炸所吞噬。 琴酒瞳孔一缩。 月见坂流在二楼的贵宾室,势必会被波及到。 琴酒想也没想就往银行跑去,他把地图记得很清楚,银行背面有个专门用作逃生的楼梯,在独特设计之下就算受到冲击也会保持一段时间的稳定……顷刻间,一条清晰的撤退路线生成。 等他赶到时,贵宾室里一片水迹。 看来底下爆炸的浓烟惹到了敏.感的消防装置。 扫视一周,琴酒找到蹲在桌下的月见坂,他身上全部都湿透了,有些自来卷的头发紧紧贴住额头和脸颊,十分狼狈。琴酒把月见坂拉起来,明显察觉到这人呼吸略微急促,但是他没说什么,拉着人直径往规划好的路线走。 他的任务仅仅是保全月见坂流的性命,中间因不可抗力所受到的伤害不在负责的范围之内。 月见坂大概是很久没有跑过步,跟上琴酒的节奏已经很勉强。 琴酒偶然一看,发现了一件事。 他已经要比月见坂流还要高了。 琴酒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到楼梯口停下,松开月见坂的手。 下楼梯再手牵手的话会很碍事。 只是没想到月见坂会虚弱到没有力气走下去,琴酒只觉得旁光一道虚影下来,他竟然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事发突然,琴酒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最后虚虚抓住空气。 他站在上面第一阶台阶,月见坂却已经摔倒与下一楼之间的平台。 平时在研究领域意气风发的博士,此时正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脆弱又消瘦的脊背止不住颤抖。 琴酒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直至月见坂终于从钝痛中脱离出来,双眼迷离,露出被手臂遮挡的脸。 上面除了之前被消防装置淋的水,还有血迹。 原来楼梯上不知道是谁放置了坚硬的杂物,月见坂摔倒一路滚下去,刚好砸在这上面。 他的手原本捂住的是自己的后脑勺,现在手掌上也有血,因为和水混在一起稀释,变成淡红色。 “起来,”琴酒终于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我背你。” 月见坂打开他的手,发出清脆的响声。 “滚!” 温和体贴的博士终于褪.去伪装,露出真实的一面。 “觉得很可笑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幸灾乐祸。” “‘连楼梯都下不去的废物’——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月见坂脸上全然无了平时的笑容,满眼只剩下愤恨与屈辱,他恨自己的虚弱,也耻于自己的虚弱,以往想要掩盖的、最不愿意让人看见的,现在全部暴露在别人面前,只能匆忙用恶毒的话来保护自己。 他所建立的强大,在眨眼之间倒塌。 琴酒冷凝道:“我现在没空去照顾你的自尊心,我背你走,或者等警察把下面清扫好才来发现在这里的你,你自己选。” “不需要……咳咳咳!!” 月见坂竟然咳出血来。 他这时候也不愿让琴酒看见自己的丑相,当即就用手挡住,等气喘平息,手掌上多的不止血,还有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凝块。 就算没有医学方面的知识,也看得出来他此时的状态已经非常危险。 琴酒冷眼看着月见坂,看见他咳嗽时弓起的背部,仿佛再施加一点力气就能轻易对折过去。 看见他从衣服里找出眼熟的密封袋,里面赫然是当初琴酒吃过的恢复特效药,足足有一把。 他把那一堆药全部倒进嘴里,数量太多,已经不能像琴酒那样直接吞掉,于是就用牙齿嚼碎咽进去。 琴酒甚至能听见那些药丸碎开、崩开的声音,从一个圆炸开成不规则形状的碎片,然后被用力碾磨,最后才进入喉咙,每一处咀嚼,都饱含着发泄。 药丸见效很快。 不到半分钟,月见坂急促的呼吸就平复下来,转而变成另一种…… 亢奋。 他紫色的眸子热得发亮,撑住扶手让自己站起来。 “我要回实验室,”他命令道,“送我回实验室,琴酒,里面有项实验还没有完成。” 琴酒呵了一声:“随便你。” 一颗特效药的副作用就很明显,更不要说是一把。 按照宫野艾莲娜的话来说,新来的博士不仅在研究上很有天赋,一来就帮忙解决掉实验上的瓶颈,而且还是个很有风度、守礼又贴心的人,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粗鲁和草率这两个词。 然而这个印象被月见坂亲自打破了。特别是亢奋状态的他,坐在琴酒车里时竟是一刻也闲不住,像条案板上的鱼不断变动作,让人觉得他屁.股底下可能有钉子。 这时候安全带不像是保护他的,像是来限制他活动范围的。 车厢内的空气都满是焦躁,咚得一声,他的额头磕在车窗玻璃上,玻璃的冰冷已经和他的体温不相上下。 放大,所有的都在放大,他的听觉、视觉、触觉……心脏的跳动,仿佛要冲破皮肤的屏障,奔向自由。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真是许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此有力了。 …… 从下车到个人实验室,月见坂阵仗很大,其他同僚都听见声音赶过来,被他的样子下了一跳。 宫野厚司让还在怀孕的宫野艾莲娜先回去。 他走近月见坂,此时后者站在实验室门禁前,头低低垂着。 月见坂在看自己的手。 很脏。 上面不止有他自己咳出来的血、后脑勺的血,还有摔下楼梯撑在地面上时,被尖锐的灰尘砂砾摩擦的擦伤,和污水混在一起,一片浑浊,都看不出血的红色。 脏到很难清洗干净,而自己做实验时穿的白大褂,也会被瞬间染上污渍。 他没有进实验室的资格。 就算是拼了命,怎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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