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瞥了瞥嘴,“好汉不提当年勇。况且明明是祝弥隐瞒在前,功勋在后。” “既然尚书大人说祝弥是好汉,还何必用女儿身为难于她?” “温览,你莫要胡搅蛮缠,女子入朝本就是世俗不容!” “何为世俗不容?世俗都是从人而来,为何不能因人而改。” “先人传承自有道理。” 林致远轻笑一声,“那有何道理呢?纵观古今,混沌初开之时,这天下也不曾有人。几千年前,茹毛饮血,也不曾有部落。人多而聚,形成部落时,也不见如今的朝堂与在场的诸位。从耒耜到牛耕,从石器到青铜器,这世间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一切都在优胜劣汰。为何朝堂之上就不能开了这先河,破了这规矩?偌大的朝堂为何就容不下一介女子?” 北静王抿唇一笑,“世事沧桑多变,可却是顺其自然而变。此事可与自然扯不上关系。” “怎么会扯不上关系呢?王爷了解过这天下女子所想吗?站在一个似是而非的角度上,去考虑当事人所想,是否就是有失公允?这天下女子当真只愿意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后院中相夫教子?这天下女子中又有多少人深负才名,却不得施展,困苦一生?又有多少女子想读书却求而不得?学堂之中无罗裙,弃婴塔中无男婴。多少女子因此刚来到这世间,却又要与此间告别?就因为她们不能光耀门楣,就因为她们不能入朝为官,所以她们的一生都要被困在后宅,甚至直接被溺死在水中。难道这就是公允,这就是世俗?如果当真如此,微臣只想说海晏河清浮于表面,繁华之下尽是虚伪。苍天若有眼,那就让这世间尽是儿郎,待到那时,且看诸位,是否有颜再此议论女子长短!望那时诸位还可以如此坦然的议论生身之母,议论结发之妻,议论膝下之女。” “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古有人向圣人讨教农事,可圣人却说他不如老农,可见圣人之言也不是万能的。人分三六九等,可生而为女,就是她们的罪过了吗?这朝堂的户籍之上,本身又有多少连名字都不来得及有的女婴呢?圣人若悲悯世人,为何对女子苦难视而不见,是因为太习以为常了吗?”
第250章 陛下……英明 明文帝冷着脸朝着林致远扔下一个折子,“够了!” “微臣失态,请陛下恕罪。可微臣句句属实,皆是肺腑之言,不敢欺瞒于陛下。” “着令林致远闭门思过三日,不得出。” 林致远恭敬的跪伏在地,面上丝毫波澜不惊,“微臣遵旨。” 明文帝头一次冷着脸望向林致远,声音沙哑低沉,“为何不为自己辩上一辩?” 林致远心下一愣,随即正色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微臣不觉委屈。” “那为何又要与人争辩?” “若能用微臣一命换天下女子的生灵安稳,微臣觉得值得。” 明文帝深吸了一口气,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因为生灵在前,所以觉得值得,所以才会与人唇枪舌战。 因为自身得失,所以不觉委屈,所以不辩一言,欣然应允。 真是让人惊喜! 但对比之下,也更让人难受。 明文帝清楚,可却真抵不过一句世俗如此。 即使是博学厚德的先太子,积极改变女子的现状,设立了女官,但也变成了朝臣士族入后宫的敲门砖。 一句世俗就可以压折数以万计的脊梁,可却无人真心改变。 世道啊! 北静王眯了眯眼,“陛下,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就会引得她人争相效仿,到时候朝堂的威信何在?还请陛下严肃处理,严惩祝弥!” 说罢,北静王便跪在了林致远身侧。 一大半的朝臣也纷纷附和着,跪了一地。 林致远悄悄地回身扫了一眼,看着相熟的人也有些一同跪到了地上,随即便默默记下,道不同不可与之深交。 秦王冷冷的看了众人一眼,只把一些看得后背发凉。 随即秦王便淡淡的跪在了众人前面,“陛下,西蛮尚且有阔雅公主可以入营为将,为何我黎朝不可?难不成我等着眼界,还不如蛮夷之人?微臣还请陛下三思!” “公主之身岂能与白身相比?” 温览冷笑一声,“怎么?大人是觉得自家的女郎就比不上她国的公主?” “微臣绝无此意。” 林致远慢悠悠的补刀,“可你刚才就是那么脱口而出的呀!就好像但凡是慢了一点儿,都是你对别国公主的不尊敬。如此媚外的心,我可是不敢与大人比啊。” “你……血口喷人!” 明文帝合了合眼,“够了!这是菜市场吗?让你们如此吵闹!” “陛下,此事可是万万不能的放过啊!若是陛下一意孤行,微臣身为礼部尚书,就撞死在这殿前。” 说罢,众人都反应不及,礼部尚书就开始往大殿的柱子前跑。 只是还没跑两步,礼部尚书便直接摔在了地上,狠狠的摔了一个大马趴。 真真就是脸着地的。 “砰”的一声重响,丝毫不带一丝作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可惜实在是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回头,却也找不着是何人所笑。 但众朝臣也都是一副忍笑的模样,完全都忘了把摔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陆轻舟装作惊讶的上前,利落的用官袍遮掩着拾起了一块碎银,隐入袖中,旋即才惊觉的将礼部尚书大人扶起。 “尚书大人,您也是。陛下尚未公布结果,您就上赶着撞柱,想要死谏,知道是以为您通晓圣意,不知道还以为您想威胁陛下,影响圣裁。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尚书大人以后还是少做的好。” 礼部尚书闻言一惊,确实是他心急了些。 “陛下,微臣绝没有世子所说的擅自揣测陛下的心意,也绝对没有威胁陛下的意思啊。” “尚书大人,你这是说什么呢?我如此好心好意的提醒你,你怎么还反咬一口呢?您刚刚的行为可是很难,让人不误会呀!我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到尚书大人口中就像是我有意陷害呢?尚书大人,怎么还不允许人说一句实话了?” 陆轻舟一脸委屈巴巴的,可一副我为你好的姿态,却实在把礼部尚书气得不轻。 “你……” “够了!朕还未言,你就如此,当真是以为众人都是瞎的吗?身为礼部尚书,却屡次在朝堂上如此失态,着实让朕怀疑你的能力。” 礼部尚书闻言心下一惊,生怕官位不保,连忙跪下,“微臣有错,还请陛下恕罪。” “你既然知错,那就回家好好思过一月吧。” 礼部尚书闻言瞬间跌坐在地上,半晌才回道,“微臣遵旨。” 北静王冷冷的看了眼陆轻舟,随即便慵懒的笑着往林致远身旁靠了靠。 林致远觉察到北静王的动作,便似笑非笑的捏上北静王的麻筋。 “北静郡王是身体不适了吗?不如散朝之后,去太医院看看,王太医或许有办法。” 林致远笑得一脸关切,温和有礼的给北静王推荐了一个庸医。 北静王嘴角一抽,随即一脸淡笑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美人提议,吾自当应允。” 林致远抬了抬眼皮,“是吗?我也觉得我长得好,只是还请郡王不要说出来,以免引得众人拿我与王爷对比。到时候,王爷可就不好意思看见我了。” “本王向来学不会自惭形愧。” “是吗?那致远还真是羡慕王爷这不会被虫子叮到的玉颜呢?” 一旁的朱大人死死的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而其他人则是又被林致远的大胆震惊到了,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明文帝沉着脸,“传朕旨意,祝弥隐瞒女儿身,欺君罔上。朕念在其过往功绩上,功过相抵,贬为庶人,其后代不得入朝为官。” “退朝。” “陛下……” 林致远高声打断道,“英明!” 北静王咬了咬牙,“如此你就不怕被上位者厌弃吗?你如今扳回一成,可以堵得住这悠悠之口吗?” 北静王缓缓靠近林致远脖颈,轻言道,“林大人,我可是很期待啊。” 林致远似笑非笑的后退了一步,“此事就不劳王爷操心了。”
第251章 我们(梦境篇) “那我就拭目以待。” 林致远勾了勾唇,爽快的转身就走,丝毫不带半分留恋。 陆轻舟握紧了手,远远的望着林致远远去,不经意的路过了北静王,撞上了他的肩。 北静王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随后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呢?时间那么长了,你那无处不在的控制欲应该快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吧。” 陆轻舟脚步一顿,眸中划过一瞬冷芒,“北静王既然有那么多时间操心别人,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一直维持住这谦和的假面。毕竟本殿可是有好几次都看到你在早朝上失态了。” “世子何必冷言冷语?人就在那里,结果如何自然各凭本事。” 陆轻舟眉目戏谑的笑了笑,“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连入局的条件都没有,哪里来的结果?” 北静王眯了眯眼,“你又得意什么,你也不过是仗着起点高罢了。况且他一个那么喜欢人间的人,你以为你真的留得住?” 陆轻舟转身对着北静王挑衅的笑了笑,“我与他之间至少还说过我们,而你与他之间也就只剩你我了。” 看着北静王面色微沉,陆轻舟满意翘了翘唇角,随即就转身离去。 良久,行至宫门的林致远才勉强的松了口气。 今天也不过是一个开胃菜,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在圣旨未下之前不会有人在宫门前聚众闹事,以免引起百官跪求。 金口玉言虽出,但乾坤未定,一切皆是变数。 事情要是真的闹大了,就不仅仅是祝弥生死难测了,明文帝的权威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林致远就算在他人面前不露怯,但却也少不了心中不安。 * 夜色昏沉,月上中天,星罗棋布。 窗棂隔绝了凛冽刺骨的寒风,屋中燃烧的炭火将内室温得暖洋洋的。 陆轻舟点上了安神香,试图重新坠入长长的梦境中。 良久,床上的人才在香的作用下,安稳入眠。 梦中的王府晴空万里,院子里成片的桃林长势喜人。 枝头的桃花灼灼盛开,遥遥看去,好似一片粉白色的花海。微风拂面,带起柔嫩的花瓣,留下满地的落英,衬着天地都温柔了几分。 可此时陆轻舟的心情却不像是风景一般温柔唯美。 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榻上,打开了窗棂。那人眉目柔和如诗如画,只是病弱苍白的脸上却毫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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