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觉得很愧疚,蹲下把墓碑的照片小心地擦了擦,擦掉一层雾蒙蒙的灰尘。 “对不起啊,没带点花啊零食之类的来,”甚尔这么说着,笑了笑,“比起那些正正经经的祭拜品,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该更喜欢吃零食喝饮料吧。” “惠惠小时候就很喜欢吃我们家旁边那条街上的甜品,虽然他从来不主动说要吃,但是我还是能看出来他的喜好,这大概就是当爹的人的第六感?” “也不知道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变成了一个长大之后只喜欢喝着咖啡读书的沉闷小子。” 惠惠把脸撇到一边,闷闷地说:“在当事人面前讲坏话,你怕不怕被套麻袋。” 甚尔:“我喜欢粉色的麻袋。” 惠惠:“……脸皮真厚。” 说着,他也蹲下来跟甚尔一起打扫伏黑女士的墓碑。 甚尔还不是很会跟自己长大的儿子交流,只能用本能犯贱:“真不孝啊你,应该很长时间都没来祭拜过你妈了吧,不怕妈妈一个人寂寞吗?” 惠惠既然是甚尔的亲骨肉,自然也不甘示弱:“没办法,自从小时候被某人扔掉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自然也不知道妈妈被埋在什么地方。” 甚尔被哽了一下:“……” 惠惠压低上扬的嘴角,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被丢掉的时候太小了,我一直都不太记得父母的样子,说起来我刚刚都没人出来照片上的人是谁。” 甚尔的眼神开始闪躲:“………” 惠惠:“听五条老师说,我当年还挺值钱的,好像被卖了10亿?也不知道那些钱被用来干什么了,希望不是花在无聊的赌博机器上。” 甚尔惭愧地垂下了脑袋。 虽然这些事他真的没有做,但是在面对自己缺乏父爱和母爱,自己孤孤单单面对各种困难,最后坚强地长大成为一名优秀的大人的儿子时,他依然觉得无地自容。 或者说,作为伏黑惠的父亲,他无比心疼自己的儿子拥有这样的经历。 伏黑惠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明明值得在一个更加健全的家庭长大,拥有一个暮年值得回忆的幼儿时光。 但惠惠却说,他被丢掉的时候太小了,甚至不记得父母的模样。 连母亲的墓碑在哪,都是长大后心地善良的老师帮他调查出来的。 甚尔搓了把脸:“要不我还是想点办法再待一段时——” 惠惠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见甚尔红着眼眶,快两米个头的大男人缩在他旁边蹲着,一副做错事还不敢求原谅的样子,他摸摸鼻子:“一句话,让男人为你愧疚一整天。” 甚尔蓦得瞪眼,但看惠惠不像伤心,反而还有点高兴的样子,憋了半天只得憋出一句:“以后少在网上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 “每天都要好好吃饭,不可以挑食,这样才能茁壮成长。” “嗯。” “我知道当咒术师很忙,但你还是要尽量别熬夜,保证睡眠充足,这样才能长高。” “……啧。” “还有交朋友方面,你小子眼光真的挺不错的,虽然不像你爹一样是社交达人,但是说实话那几个小子都是不错的孩子。” “我知道。” “……接下来你可能还会面对很多痛苦和辛苦的事情,你要好好保持自己,不仅要有自己的梦想,还要有能够实现梦想的自信,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优秀,惠,我很高兴能够看到你长大的样子。” “妈妈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惠惠看着照片上正在微笑着的女人,甚尔的大手正轻轻地抚摸他的头顶。 说实话,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画面。 有些陌生,但并不如意料中那么让他抗拒。 甚尔:“以前我就想说了,我们老伏家的基因真顽强啊,你这头发这么撸都还能保持挺立,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一定要在别人感动的时候说这种破坏气氛的话吗? 惠惠的额角冒出青筋,缓了好一会才说:“那可真是辛苦小时候的我了。” 甚尔丝毫不认为这是嘲讽,甚至还又点得意洋洋:“那是,我们惠惠从小就很厉害!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 惠惠斜眼看他:“反倒是我让你操心了是吧,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作为大人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啦。” “……厚脸皮。” “嘿嘿。” 僻静的小墓园里吹过一阵轻风,把长在伏黑女士墓边的小花都吹得摇摇晃晃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惠惠突然便问了:“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甚尔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描述自己跟惠惠相处的那一小段时光。 除了满足自己儿子的愿望以外,他心想,作为孩子的母亲,伏黑女士一定也很想参与到惠惠的成长中来。 他挑来挑去,把惠惠因为冷气流突然生病、他因为着急大半夜抱着发烧到39度都快失去意识的臭小子生生跑去医院的故事挑走,把因为自己做饭难吃,惠惠小小年纪还跟着他吃过几天泡面的故事也挑走,再把刚遇到惠惠时他因为虐待儿童还没钱养家吃饭,差点失去惠惠抚养权的故事挑走,只讲环绕在他们的生活中,那些引人露出笑容的故事慢慢讲出来。 他说惠惠很懂事,隔壁的邻居总是来家里送好吃的,还说想跟惠惠定娃娃亲,就连班上的小朋友都争着要跟惠惠结婚。 说他们现在住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是个独栋,惠惠有自己的房间,从可以走路开始就不乐意跟老父亲一起睡觉了,这让老父亲每天晚上都抱着枕头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还给伏黑女士介绍那些从小就愿意带着惠惠玩的哥哥和叔叔们,虽然那些家伙的脑子时好时坏,但人基本上都是好人,惠惠虽然嘴上不说,但总是默许纵容那群长不大的小伙子在他面前胡闹。 讲来讲去,甚尔自己都开始笑起来,还发出感叹:“这到底是谁在养育谁啊,我的作用好像就只有出去挣点钱,给惠惠买奶粉和尿不湿了。” “不会。”惠惠立刻反驳。 但说完他就开始觉得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就好像明明从来没有经历过甚尔口中的那些事情,他却已经完全认同了这个跟自己有血脉关系的父亲一样。 甚尔跟他模糊的记忆中,那个在小孩面前酗酒抽烟,拿着跟女人睡觉赚来的钱去赌博的男人,完全不同。 甚尔甚至不需要他来认同。 甚尔有自己的伏黑惠。 为了掩盖自己心中泛起的名为嫉妒的情绪,惠惠淡淡地说:“听上去你还是比五条老师好养一点。” 甚尔笑嘻嘻地接话:“真是辛苦你啦,那个白毛眼罩一看就不是什么靠谱的家伙,以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呢。” “听你的意思,他还在读幼儿园吗。” 甚尔知道惠惠在说那边的惠惠,于是点头:“嗯,来这里的前一秒,他还坐在我肩膀上拔我的头发,那个臭小子一点都不理解中年男人的危机!” 惠惠想象了一下自己挎着脸坐在甚尔肩膀上的场景,嘴角又不由隐隐有了点笑意。 “而且我还不是正常接他放学,是被请家长了,幼儿园就被请家长!我还想着就他那臭屁爱装模作样的性格,怎么也会等到初中再惹事呢!气死我了!” 惠惠瞳孔一颤,问:“初中惹事?” 又装作不在意地说:“初中年纪也不大吧,能惹什么事。” 甚尔回答:“初中不正是精力旺盛又渴望立刻成为大人的年纪嘛,这个时期的小子稍稍不注意就会变成社会上的小混蛋,不过我是不担心惠惠会变成混蛋啦,他那个时候肯定还跟小时候一样,是个成绩优秀,虽然不爱说话但还是会对老师长辈礼貌的乖小孩。” “就算被惹烦了,他最多也只是把人堵在学校外面谁都看不到的地方揍一顿。” “……”只能说完全说准了,惠惠嘴角抽抽,“既然你都觉得他能自己解决问题了,那你气什么。” 甚尔理所当然的:“如果小时候把事惹完了,知道会被我教育的臭小子肯定要吸取教训偷偷干坏事,如果不被我或者老师抓到的话,我不就少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教训他的机会了?” 惠惠:真是辛苦你了,还在读幼儿园的我。 不过甚尔对他还真是有独一套的理解。 这也是用血脉可以解释的事情吗? 惠惠不太清楚。 总之—— “那你快回去吧,”他低着头,捏住伏黑女士墓边的一朵小白花,“幼儿园的年纪,看到爸爸突然不见了一定会哭得很惨吧。” 甚尔愣住,嘴边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他的确一直有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的预感,也早已接受了他迟早会回去那个在wiki上搜不到的米花町的事实。 但他并不希望自己与惠惠的分别,会让惠惠拥有如此沉重的情绪。 “3、30岁的年纪,看到儿子突然不见了也会哭得很惨的……” 惠惠又忍不住被逗笑:“那你哭一个给我看看。” 甚尔小心翼翼的:“现在就哭吗?可是在妈妈面前哭的话,爸爸会很没面子的。”sc “那就开始期待吧。” 甚尔张了张嘴。 他的儿子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加成熟。 惠惠没有看甚尔,只是让自己的拳头轻轻撞了撞甚尔的手臂:“期待会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然后努力憋住哭泣的欲望。” “等下次见面……我会成长到你想象不到的高度。” “我能抱你一下吗?” “什——等等!喂!既然要问我的意见就至少先等我回答吧!”被挤进波澜胸肌里的惠惠勉强挣扎出一个脑袋,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耳边三十岁老男人丢脸的哽咽和抽泣。 甚尔把鼻涕眼泪都擦在惠惠的肩膀上,他就吃准了惠惠这个时候肯定不会把他推开:“我没想到都这个年纪了,还要被自己的儿子安慰。” 惠惠咬牙切齿:“脏死了!你这家伙!”sc “还有最后一句话!” “我可能跟你记忆力的甚尔不太一样,但是我要告诉你,不论是我,还是甚尔,我们一定都非常非常爱你!” “非常、非常、非常爱你!知道了吗!” 惠惠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假,只觉得在甚尔不顾一切的大声宣誓之后,他的耳膜都被震得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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