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会以这种视角去看那个人,也很少能见到那个人如此狼狈的模样,如果一定要说,上一次大概还是在去年,那个人在与波本一同执行的任务里死里逃生,一路跑来他的安全屋说要跟他玩游戏。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直射着他的那盏灯被关闭,厚重的关门声传入耳膜,雨宫清砚适应了一下这种昏暗,转头看了眼周围。 一个不算大的空间,布置也很简陋——一把桌子,两把椅子,一盏灯,仅此而已。 【如你所见,他是个警察。】 警察——雨宫清砚默念着那个词汇,陷入思考。 他倒是还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比如,苏格兰其实只是一层假身份。 他此刻的心情不算太好,他想看看完整的苏格兰,但是不代表他能就这样随意接受苏格兰其实只是一层假身份——毕竟真正让他在意着的其实是苏格兰。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此刻苏格兰呈现出的“假”与那种虚假是不同的。 “现在是几点?” 这个空间的确简陋,甚至还能听到回音。 【19:37】 雨宫清砚稍微计算了一下时间,还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探究苏格兰的确能给无聊的生活带来消遣,但是没有什么比他的任务更重要。 今天的任务是等待一个人,任务奖励是一枚子弹,在迷宫中等待苏格兰时这个任务就已经完成,任务奖励他也一并转赠给了苏格兰。 系统的目标与他一致,希望他能完成全部任务,如果苏格兰的剧本对他的任务存在影响,那么系统大概率也会对接下来的任务内容做出调整,以保证他能将连续签到进行下去。 但是他不能赌系统会做出什么,毕竟系统是否会顺应事态对任务做出调整仍未可知,但是系统与他并不是站在同一阵营是确定的。 所以,在下一个任务发布之前,他要离开这里。 在剩下的四个小时里,他要弄清苏格兰背后的真相,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苏格兰——就算那并不是他一直以来所期待的苏格兰的样子也无所谓了。 那扇沉重的门再次被推开,一束光从门缝溜进来,麻醉剂的药效还未完全消退,雨宫清砚懒得转头去看。 那束光转瞬即逝,视线里很快就归于昏暗。 他没有抬头看,但是他知道那个人是苏格兰。 他已经太熟悉那个人了,就算不亲眼去看也能轻而易举地通过脚步声和呼吸判断出那个人的身份。 那个人在他身旁停住脚步,缓缓蹲下。 身上的束缚和枷锁让他的动作变得沉重,这种被困住的感觉让他很难做出什么轻快的表情。 被手铐拷在背后的手腕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比起刺痛,更先弥散到面前的其实是消毒酒精的味道。 苏格兰在帮他清理伤口——意识到这一点,雨宫清砚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蹲在身侧的那个人。 这个房间里没有灯,或者按照更准确的说法,这间审讯室的天花板上根本没有安装照明装置,但无论是他还是苏格兰,眼睛想适应这种程度的昏暗并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 苏格兰不是他期盼中的那个苏格兰,甚至只能算作一张面具,但或许是那个人处理低头为他伤口的样子太过令人熟悉,所以看着那个发顶,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无言。 他想看完整的苏格兰,但是苏格兰其实并不存在。 苏格兰完成了他的一百个任务,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苏格兰从漫画家笔下夺了过来,但是在“苏格兰”和“诸伏景光”之间,那个人选择了后者,所以把这个角色夺来后,那个角色却并不属于他。 现在,在看过那个人写下的剧本后,他终于意识到,其实他不该在漫画家的笔下抢苏格兰,而是应该在“苏格兰”的笔下抢苏格兰才对。 选错了对象,所以即使花了心思,也还是看不到想看的结果。 “为什么没对我开枪?” 那道声音很低,但是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还是分外清晰。 “我开了。”雨宫清砚淡淡道。 诸伏景光没再说话,在黑暗中处理那道伤。 这件审讯室没有灯,这样设置的本意是增强压迫感,必要的时候也能用来为嫌疑人增加心理压力,但是现在却成了在某些瞬间没能控制好每一毫情绪时的一份遮掩。 黑暗能掩饰很多东西,同样,光明也能。 按照他的计算,那把枪里明明没有子弹了才对,即使在那个人未苏醒时重新辅以详细的复盘,得出的结论也没有丝毫变化。 但是那枚子弹偏偏真实存在,但又偏偏没击穿他的头骨。 那种距离,就算因为麻醉剂的药效手不稳,也不该只是从他耳畔擦过。 故意的,那个人故意让那枚子弹错过,甚至是故意在那里等他。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走进迷宫、一定会向前,因为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对那个人的行为存有了解,但是这份了解是双向的,那个人也同样知道,但凡这次围剿中有他的手笔,那他会猜到路线,也会一直向前去追寻。 那扇门后,雨宫清砚不是走投无路,而是在等他。 他原本准备用回到组织之前的这所剩不多的时间进行一段审讯,他知道审讯对象是雨宫清砚,那么或许常规的审讯只是无用功,但是他不能不去做。 但是,实际上,他把最后的时间花费在了为那个人处理伤口上。 那一枪是他开的——那是一场混战,但只有藏在暗处的他的子弹伤到了那个人。 有人敲了敲门,但是并未推门进入,诸伏景光知道那是同僚在提醒他注意时间。 他必须在麦芽威士忌被公安围剿逮捕的消息走漏之前回到组织,扮演出对此事全然不知情的模样,为自己撇清关系。 虽然时间紧迫,但他还是耐心地将绷带扎好,确认无误后才站起身。 那个人没再开口,他也没有再说出任何一个字,时间也的确不足以再让他进行什么无关紧要的闲聊。 他一直有意回避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就像很久之前的室内滑雪场里,他总是不愿意直面那双眸子。 诸伏景光知道,此刻对那双眸子的抗拒与过去的那种抗拒是截然不同的。 他不想进行任何交流,将包扎伤口用的那些东西整理好,径直走向门口。 他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他脚步一顿。 八月下旬,夏末,即使是在晚间,东京的平均温度仍旧有24℃。 审讯室里没有窗户,阳光难以触及这个充斥着金属的冰冷感的空间,于是在一步迈出那扇门的那一刻,前方与身后的温度差竟然会如此清晰。 诸伏景光的脚步定在门口,忍不住回头问道:“冷吗?” 那个人掀起眼皮,看了他半晌,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已经到这个季节了吗?一起去看雪吧。”
第82章 雨夜(二) 那个人明明不喜欢雪,却总是对他说一起去看雪。 诸伏景光想了很久,还是没能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格兰。” 一道熟悉的人影在他身旁落座,又熟练地向调酒师要了杯酒。 “最近过得怎么样?”来者十分自然地问:“还顺利吗?” 诸伏景光的目光落在好友略显紧张的眸子上,露出个笑容,答道:“嗯,一切顺利。” 他们都知道彼此真正在问的是什么。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详谈的场合,诸伏景光没再多说什么,抬手跟不远处的某人打了声招呼。 代号黑麦威士忌的男人遥遥举起杯子,也算是给了个回应。 他此刻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帮自己撇清与麦芽威士忌的失踪之间的联系,让更多的人记住他今晚在酒吧里出现过是有必要的。 以麦芽威士忌的个性,莫名其妙失踪个一段时间并不值得意外,就算未来有人察觉到异常时也未必会觉得今天是那个人失踪的伊始,但他还是想尽可能地消除一切隐患。 这家组织成员们惯会聚集的酒吧里永远脱不开一个人的名字——麦芽威士忌。 就算那个人并不在场,也仍旧有人会对他展开讨论。 安室透端着杯子,心想,或者说,正是因为那个人不在场,所以其他人才敢这样大肆议论。 那都是一些夹杂了私人揣测的旧新闻,不值得留意,他收回注意力,目光触及邻座的友人时,原本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闲聊声卡在了嗓子里。 顿了顿,他才说道:“苏格兰。” 意外的,对方竟然没有回应。 “苏格兰?”他又叫了一次那个代号。 “嗯?”苏格兰威士忌慢半拍地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安室透欲言又止,余光中注意到一个正往这里来的身影更改了说辞,最终只是说:“没什么。” “那家游乐场怎么样?”第三道声音插了进来。 “非常不错,谢谢你的票。” 诸伏景光顺势邀请黑麦威士忌坐下,这个人对今天发生的那场围剿毫不知情,却也贡献了一份力量。 “那就好。”诸星大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了眼一旁的金发男人,在对方转头看过来之前又快速收回了视线,再次问道:“你们一起去的?” 把票送出去之前他就思考过这个问题,苏格兰会选择和谁一起去游乐场——是麦芽还是波本? 当一个人同时对两个人抱有感情,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在平衡被彻底打碎之前解决其中一个人。 他想,所以苏格兰最终还是选了波本? 他忍不住又往波本威士忌的方向看了一眼,收获了一个白眼。 “是和麦芽一起去的。”苏格兰威士忌端着酒杯,无奈道:“不过他玩了想玩的项目以后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诸星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倒也的确是他的风格。” “是啊。” “已经这个时间了啊……”安室透适时加入了这场闲聊,他知晓好友针对麦芽威士忌的计划,继续把关于麦芽威士忌的话题聊下去不是什么好兆头,他难得一次地主动提议道:“一起去吃个宵夜?” “不了。”诸伏景光明白这是好友的好意,他摆摆手:“改天吧。”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麦芽威士忌的名字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话题里。 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该刷的存在感已经刷得差不多了,诸伏景光决定离开。 他有时候会怀疑麦芽威士忌这个名字究竟带着什么魔力,明明那个人并不在场,但那个名字还是会不间断地传进耳朵扰乱他的思绪。 他跟邻座的那两人道别,率先穿过闪烁的灯光和纷扰的人群,离开了这个充斥着酒精味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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