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闭上眼睛,他知道那个人还在厨房里,但是只要闭上眼睛,就难以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 他难以迈开脚步,无论是走过去还是离开,但是在停留在原地的这一刻,他能选择闭上眼睛去看。 几点凉意落到脸上,诸伏景光睁开眼睛,直直地撞入一片含笑的深绿。 那个人又弹了几滴水到他脸上,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这让他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那个人找了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笑着说: “你心情不好吗?” “那就跟我来吧。” 诸伏景光没有拒绝,或者说,他选择了被那个人拽着手腕离开这间公寓。 * 雨宫清砚习惯以任务序号计算时间,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六月二十一日,这是他少有地能记住的日期。 0831号任务,六月二十一日,而上一次的六月二十一日,有人成为了真正的苏格兰威士忌。 “这里是……?” “公园。” 诸伏景光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这里是公园,但是深夜特意带他来这个距离不算近的公园,总该有什么理由才对。 他知道如果不以最直接的办法去问,那大概率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于是他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里允许放烟花。” 诸伏景光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个人却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小捆烟花,在他面前挥了两下。 “你喜欢的吧,烟花。” 诸伏景光看着被塞进手里的烟花,还是有些微愣,说道:“啊,对,是这样。” 明明一路上都在一起,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买来了烟花和打火机,他握着烟花的手柄,看着那个人用手掩着风将他手中的烟花点燃,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放烟花?” 随着烟花点燃的劈里啪啦声,带来的光亮也让他终于能够看清那张脸上的表情。 诸伏景光忍不住笑起来,他在半空中挥了挥那支细长的烟花棒,有些恍然。 上一次像这样玩烟花是什么时候?五年前还是七年前?带着幼稚的记忆已经蒙上尘埃,已经变得不甚明亮,但是烛火又在这一夜被重新点燃。 “生日快乐!” 随着那道轻快的声音落下,诸伏景光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僵住。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站在身侧的那个人:“……你说什么?” “生日快乐。”那个人重复道。 诸伏景光的动作逐渐定格,他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想起,六月二十一日,这是他被授予了苏格兰威士忌这个代号的日期。 荒唐和可笑混杂在一起漫上心头,将刚刚生出的愉快彻底覆盖。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那个人问。 诸伏景光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举起的手逐渐落了下来,转身说:“雨宫,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那个人的表情看起来竟然带着几分困惑:“为什么?今天不是六月二十一日吗?” 说着,那个人甚至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日历,又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说:“今天就是六月二十一日。” 烟花逐渐燃尽,所带来的光亮也逐渐消失,这个月色不佳的夜晚重新归于黑暗。 “雨宫,你真的不明白吗?” 黑夜放大了他的每一次咬字,在树叶被微风拂动时的簌簌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但是你明明分得清自己和麦芽的区别。” “苏格……” “雨宫!”他很少会打断别人的话,但是他现在不想再听到那个字眼,也不想听那段一定会让他感到压抑的话:“雨宫,我不明白。” 那个人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诸伏景光握着已经熄灭的烟花,在夜色中追寻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认真说道:“你明明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那不过是一个代号。”
第75章 闭眼看(五) 雨宫清砚不太明白苏格兰威士忌为什么会生气,但是他知道那个人是因为他才生气。 烟花燃尽,谁都没有去点燃第二根,任由彼此陷入黑暗。 他们不约而同浴盐读加t地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场出行提前结束,他们沿原路返回,雨宫清砚握着一把未点燃的烟花,静静地走着。 他在思考苏格兰威士忌为什么会生气。 那是一个陌生的苏格兰威士忌,与他过去曾见过的苏格兰威士忌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他知道那不是他一直以来所熟知、所喜欢、所重塑着的那个苏格兰威士忌,但是他还是希望这个苏格兰威士忌是开心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地向前走着。 是哪里出了问题? 雨宫清砚停住了脚步。 难道我做错了吗? 苏格兰威士忌仍旧在向前,雨宫清砚看着那个背影,他本能地想叫住那个人,但是熟悉的名字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苏格兰威士忌其实并不喜欢苏格兰威士忌,是这个意思吗? 他想,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他也不喜欢麦芽威士忌这个名字。 【那不过是一个代号。】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道声音。 苏格兰威士忌只是一个代号。 他当然知道那是一个代号,但是那同样是一个角色的名字。 苏格兰威士忌就是苏格兰威士忌,这就是这个角色的设定,如果苏格兰威士忌如果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抛开这个名字,那个人又是谁? 他知道苏格兰威士忌想向他表达的并不仅仅关于一个称呼,而是有关名字背后的那个人。 他一直以来看到的就是苏格兰威士忌,那么那个人想让他看到却又极力隐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苏格兰威士忌对他说“不明白”,他又何尝不是不明白。 夜色太浓,纵使他的夜视能力再强,那个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雨宫清砚独自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独自走在黑暗中对他来说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他经常会像这样一直向前走,直到晨光冲出黎明。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永远都是陌生的,他不愿意去了解一个虚假的黑白世界,了解这个世界的过程更像是了解那个漫画家的过程,他为此感到恶心,所以他从不刻意去记忆这个世界里任何一样东西。 这个世界里他没有归处,他的目的地在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他向前走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向前。 但是他今天破天荒地回了一次头。 雨宫清砚看着身后那片被路灯并不明亮的灯光分割成几块的路,没有看到那个身影,他收回视线,继续向前。 他最终回到了那个公园。 那里他曾经也去过不少次,不过那是0100号任务之前的事情了。 他并没有固定的落脚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固定的落脚点,有时会随心情随意找一个长椅坐上一整夜。 他曾经在那个公园看到有人在深夜玩烟花,所以今晚他才会带着苏格兰威士忌来这里玩烟花。 那个人明明是喜欢烟花的,但是来时心情不佳,走时也还是不高兴。 他把那捆烟花举起,未点燃的烟花在黑夜中并不明显,只能依稀看出几道不甚清晰的轮廓。 烟花并没有给苏格兰威士忌带来快乐,又或许有,只是被他打破了。 他很少会像这样思考,思考另一个人,思考自己。 他以为苏格兰威士忌这个代号与那个人是密不可分的,这个代号赋予了那个角色一种名为存在的概念,成为了站在他面前的苏格兰威士忌。 他对苏格兰威士忌进行了重塑,他一笔一笔地把苏格兰威士忌描绘成了最令他满意的模样,现在那个人却告诉他:我不是苏格兰威士忌,苏格兰威士忌只不过是一个代号。 苏格兰威士忌不过是一个代号。 他抬起头,今晚没有月亮,更何况是星星。 不远处的路灯倒是还在兢兢业业地发着光。 月亮和路灯哪一个更亮,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但是在今晚这个问题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想,曾经问出这个问题的苏格兰威士忌已经得到答案了吗? “雨宫!” 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传过来,随之响起的还有逐渐放大的脚步声。 雨宫清砚仍旧仰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夜空,没有去看正靠近着的那个人。 如果苏格兰威士忌不是苏格兰威士忌,如果苏格兰威士忌抗拒着他赋予苏格兰威士忌的一切,那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去看那抹蓝色的理由。 “原来你在这里。”诸伏景光停住脚步,他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以为今晚找不到了。” 那个人并不看他,淡淡道:“找不到还找什么?” 诸伏景光沉默下来,没说话。 他坐在那个长椅上,学着身旁那人的动作去看夜空,但是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走散并不是他的本意,那个人的气息太过薄弱,一旦稍不留神,那个人即使离开了也很难察觉到。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他想,就像一直以来知道的那样,只要不去看那个人,只要没有真真切切地捕捉到那个人的身影,那就永远无法确定那个人是否还在身边。 对雨宫清砚来说夜不归宿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他不知道今晚的走散是意外还是刻意而为,但是他还是折返开始一路寻找。 他不知道那个人会去哪里,不知道能否重新找到那个人,不知道找到后又该说些什么,但是身体比思想先一步做出决断,问题还在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时,他却已经踏上了那段没有尽头的路。 他不想再等待三个月,也不想度过第二个愚人节。 诸伏景光看向身旁的人,说道:“雨宫,回去吧。” 那个人并未对他的提议做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挑起了另一个全新的话题:“你不喜欢那个名字,为什么?” 诸伏景光看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叹了口气。 他拿起散落在长椅上的烟花,摸了摸口袋,没找到打火机。 一个打火机被适时递了过来,他没拒绝。 随着轻微的啪嗒声,暖黄的火焰点亮了黑夜,诸伏景光将烟花靠近火焰,一抹范围更大的光亮迅速覆盖了打火机带来的火光和暖意。 诸伏景光随意挥了挥那支烟花,另一只手里攥着的打火机有些硌手,他没由来地笑了一声:“雨宫,我以前是会带打火机的。” 烟花很快就再次燃尽,诸伏景光没有点燃下一根,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个打火机上。 他并不是不会抽烟,过去也会偶尔抽一支烟舒缓心情,又或是点燃一支烟然后静静地看着它燃尽,但是在知道那个人不喜欢烟味后,他扔掉了打火机。 无论起因是什么,无论对于香烟他的想法变化如何,他可以为那个人扔掉打火机,但是也仅仅只会扔掉打火机,不会抛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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