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这样,也足够吓唬两个心怀不轨的燕国来使了。 秦舞阳进殿之后都没走两步,直接吓得一个噗通,远远就给上座二人行了个大礼。 扶苏眉头一挑: “原来燕国朝见宗主国的礼节,是要从进门开始就膝行叩拜到阶前?” 生怕隔得太远燕使听不见,侍立在阶下的宦官立刻高声重复了一遍。响亮的声音传遍大殿,连守在门外的侍卫都听得清清楚楚。 人群中当即就有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荆轲:…… 暴秦欺人太甚! 荆轲自然不能接下这话,否则不仅是秦舞阳,他也得跟着从门口跪拜到阶下。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他们这次过来代表的是整个燕国的脸面。 荆轲深吸一口气,朗声赔笑: “副使乃粗野之人,胆小至极,从未见过如大王与太子这般的威严,因此才害怕到失态。大王与太子气量广博,还请二位原谅副使。” 给人戴高帽子肯定不会有错,堂堂秦王总不能跟个小小的副使计较吧? 扶苏轻笑一声: “也罢,将东西呈上来吧。” 宦官连忙走过去,从秦舞阳手里接过了木匣子。 看这个样子秦舞阳是不中用了,也不好让荆轲一人拿一堆东西。所以除了最重要的舆图,剩下的都被宦官接手。 秦王政扫了一眼那木匣: “可是樊於期的首级?” 樊於期乃秦国叛将,曾经跟随王弟成蟜一起起兵造反。成蟜根本就不会带兵,所以全程都是樊於期领兵。 且樊於期对吕不韦纳妾盗国一事深信不疑,认定秦王政出身有异。为了美化成蟜反叛一事,此人还曾亲自写檄文给秦王泼脏水,将这则谣言传得沸沸扬扬。 成蟜事败之后,樊於期全族也被清算。 他自己倒是逃去燕国躲过了一死,父母亲族却被牵连杀害。但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认定是秦王政对不起他。 秦国曾重金悬赏樊於期,听闻他躲藏在燕国之后,也向燕王传过令,命燕国将人押送回来。 但,燕王喜对此置之不理,多次装傻充愣。仿佛是觉得如此大将杀了或是送给秦王太可惜,想留作己用。 不过樊於期在燕国也实在没捞到领兵雪耻的机会。 耐心等了这么多年,没等来燕王的重用,反而等来了如今的下场。 燕丹想用他的项上人头来取信秦王,却为了名声不肯自己去说。最后还是荆轲找上樊於期,以家族仇恨说动对方主动自尽。 燕丹听闻他自尽的消息之后,果不其然又又又跑去伏在尸体上大哭了一回。就像他之前哭田光一样,套路都不带变的。 如果在秦王政心里排个仇恨列表,樊於期绝对能进前三。 巧了,扶苏也是。 扶苏冷冷地看着那个木匣子,心里惋惜之前派去燕国的人不中用。 他原想让那些人找到机会把樊於期提前绑回秦国的,自尽对他来说也太便宜了一些,分明就该千刀万剐。 他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造谣污蔑父亲! 宦官打开了匣子的木盖,露出里面做过防腐处理的头颅。 秦王政还想让人拿上来细看确认,扶苏却制止了他: “尸身容易滋生疫虫,父亲还是不要接触了。” 宦官一听也道: “小人曾见过罪人樊於期,可以确定这就是罪人首级。” 秦王政一想也是,之前就有人检查过,不会出错。而且儿子身体弱,确实不好拿得太近,万一染上疫病该如何是好? 秦王政便道: “拿下去处理掉。” 荆轲眉头动了动,眼里闪过一丝怒气。 无论樊於期在大秦犯了什么罪,对方为了大计愿意献身,荆轲就佩服他。如今秦王政当着他的面说要处理掉樊於期的头颅,在荆轲看来就是侮辱壮士的尸身。 不着急,这个暴君很快就要付出代价了。 荆轲深吸一口气,捧着舆图上前,在阶下跪拜请示道: “此乃燕国督亢之地的舆图,还请大王允许某上阶为您详细讲解一二。” 来之前荆轲做足了功课,为了能接近秦王政,特意背下了督亢的详细情况。否则宦官若是单独拿走了舆图呈上去,他的计划就要失败了。 之前不明真相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看,燕国使者做的每件事确实都有个明确的目的,就是想接近自己。 秦王政审视着那荆轲,半晌后才点头: “上来吧。” 荆轲也不敢去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脚步沉重地一步又一步,缓缓走上了台阶。 终于,他抵达了秦王身前,弯腰将舆图摆放在案几上。 “大王请看。” 荆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去看秦王和太子。他状似专注地小心展开舆图,耐下性子指着图上的城池关隘一一说明起来。 秦王政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时不时扫一眼荆轲头上越来越细密的汗珠。 扶苏冷不丁开口: “燕使可是穿得太厚了?怎么热成这样?” 荆轲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惊得心口一跳。他很快强自镇定下来,抱歉地笑了笑。 “太子有所不知,某亦是乡野之人,未曾见过世面。越是靠近,越被二位气势所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扶苏恍然,随即又皱眉: “燕国莫非瞧不起我大秦,怎么派遣你二人做使者?燕国是没人了吗?” 这就差指着荆轲鼻子骂你上不得台面了。 底下不知道是谁又闷笑了一声。 难得啊,很少见太子殿下这么刻薄。可见太子是真的被燕国试图刺杀王上的事情给惹恼了,啧,自作孽不可活。 荆轲被扶苏噎得说不出话。 他是刻意捧着秦国,才这么自贬。哪里想到秦人不仅信了,还变本加厉开始嫌弃他和秦舞阳。 荆轲只能压下脾气转移话题: “让殿下见笑了,二位请看这里,这是燕国最重要的城池……” 秦王政给了儿子一个别玩了的眼神,小心把人气得不管不顾当场发疯。扶苏无辜回望,坚决不承认自己刚刚是在调皮。 终于,画卷一点点展开到了最边缘的位置。 荆轲见父子二人都听得入迷,猛地将最后一点卷轴展开。来不及细看,一把抓住匕首手柄,就要直刺秦王政。 那一瞬间,他心里闪过了很多想法。 他想自己可以在刺伤秦王政之后,再以迅雷之势刺伤太子扶苏。这匕首上的毒见血封喉,只要给二人造成很小的伤口,就能让他们两个双双毙命。 然而,荆轲一抬头,却正对上了秦王政冷漠得仿佛看死人的眼神。那样的淡定、沉着,就好像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高高举起的手臂,不知为何僵在了那里。 扶苏慢条斯理地从跪坐中起身: “燕使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目光定格在荆轲高举的匕首上,意味深长。 荆轲也察觉到了不对,抬头看了一眼,当场愣住。 他抓着的哪里是太子丹特意请工匠大师打造的匕首,而是一个单纯的匕首手柄,不带刀身的那种。 荆轲脑子直接嗡地一声,傻了。 明明之前还是正常的,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调了包?他竟一点都没发现?! 可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没了匕首,荆轲身上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伤人的武器来。他总不能徒手掐死秦王政吧?那也要对方给他机会才行。 太子扶苏已经站起来了,有他阻拦,事情肯定不能成。 荆轲在电光火石之间判断完了如今局势,二话不说丢掉假匕首,扭头就往旁边跑。 不能下台阶,台阶下全是大臣,里面不乏武将。他虽然是游侠,也做不到以一敌百,下去就是送死的。 倒是王阶之上比较安全,听闻秦国律法严苛,上下尊卑也规定得非常死。没有秦王的允许私自上阶是死罪,他还可以趁着人没上来拖延一番。 荆轲目光一扫看到远处柱子上的装饰物,决定尝试掰下来。要是能成功,说不准事情还有转机。 狂奔的荆轲倒是没有发现,秦王政腰侧其实就别了一柄短剑,被扶苏用袖子挡住了。如今荆轲奔逃,扶苏倒是熟练地一把抽了出来,追杀过去。 秦王政:…… 所以你小子说服寡人把往日的佩剑换成这柄短剑,就是为了现在自己拿着追敌的? 秦王政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胡闹!就他那个小身板,如何打得过刺客?! 秦王政原本还想坐着看戏,看看荆轲发现铜柱上的装饰抠不下来后会有多绝望。现在也坐不住了,赶紧命令下方的群臣上来护驾。 不过秦王政显然有点低估自己儿子的武力值了。 上辈子登基后的扶苏虽然因为没空锻炼,导致武艺退步,这辈子已经重新捡起来了。尤其是之前在军营里时,跟着王贲学了不少招式。 荆轲毕竟打心眼里还是想走文臣路线的,又没有名师教导。哪怕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和第一剑客盖聂论过剑,其实谁不知道他那是被盖聂瞪了一眼就吓跑了。 不知道太子丹他们是怎么坚信荆轲武艺高强的,反正现在的局面就是他被扶苏追着绕柱奔逃。 秦王绕柱是看不到了,问题不大,太子提剑绕柱追杀荆轲也是个不错的热闹。 李信在下头看得起劲,握拳给太子加油打气: “左边!殿下往左边刺!他下蹲了!快快快,改变招式!” 秦王政:……聒噪! 有空起哄没空上来帮忙是吧?李信你给寡人等着。 不过事实证明太子殿下也不需要大家帮忙。 还没等到武将爬上几层台阶呢,扶苏已经一挽剑花,轻巧地将荆轲戳了个对穿。二人躲闪追逃不过几个回合,荆轲就败了。 这其中不乏有扶苏有备而来的缘故,更多的还是荆轲心中慌乱,失了章法。 以及秦王的佩剑确实锋利,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如此好剑平时却只能当个装饰品,叫武将们看得眼热又惋惜。 刚刚太子都没用多少力气,就直接把荆轲钉在了柱子上。 秦王政黑着脸走过去,抢走了儿子手里的剑,不许他再拿这么危险的东西,以身涉险。 扶苏迅速恢复乖巧好大儿的模样,往父亲身后一站,让秦王政想斥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偏巧这个时候,史官一手抓笔一手捧书跑了过来,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奋笔疾书。 秦王政:? 秦王政侧头看他都在记录什么东西。 只见史官笔走龙蛇——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太子扶苏提剑追杀刺客荆轲,荆轲惊恐逃窜。绕柱三圈后被太子干脆斩落,狼狈至极。」
305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