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番操作能给自己留一条命,也是他李牧命不该绝。 郭开对着木头人一样的李牧絮絮叨叨了半天,又叮嘱看守的人一定要好好照顾武安君,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李牧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他反正是装给其他贵族和李牧的下属看的。 李牧那堆副将比李牧还耿直,人家做戏他们就敢信。这番惺惺作态绝对可以安抚住那些将领,取得对方的信任之后,剩下的就好操作了。 事实证明郭开预料的不错。 他对李牧的以礼相待确实狠狠刷了一波好名声,大家提到他不再是奸佞了。而是说:“郭开虽然玩弄权术,大是大非上却不糊涂。” 如今又正是大战之际,贵族们看在这件事的面子上,也不那么爱和郭开别苗头了。 没了掣肘,郭开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咸阳宫。 扶苏查看完来信,眉头微皱。片刻后,方才舒展开来。 秦王政询问: “怎么了?” 扶苏道: “郭开没有杀掉李牧。” 秦王政并不意外: “他一向很惜命。” 秦国灭韩的时候,只对韩王安和一部分贵族、臣子网开一面。像是那种出了名的奸佞,是根本没有留手的,该杀的全杀了。 郭开名声不好,他当然也害怕赵国被灭后自己也陪着赵国一起去死。再加上种种考量,才会选择协助秦国灭赵。 他这个人是没什么忠心可言的,全是利益。所以在和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上,什么都得让道。 现在不杀李牧,只是可能会让自己以后的日子难过一点。要是杀了李牧,那可就没有以后了。 扶苏若有所思: “郭开说要替我们大秦招揽李牧,此事估计难成。不过郭开做不成,我倒是有别的法子能促成此事。” 秦王政来了兴致: “哦?” 扶苏微微一笑: “待邯郸城破时,请父亲允许我亲至邯郸去见一见老将军吧。” 秦王政:“……你休想。” 真是逮到机会就想往前线跑,打仗就那么有意思? “那时战事都结束了,没有危险的。” 扶苏据理力争。 他这次可是去办正事的,为了大秦考虑,父亲就通融一下吧。 难得有机会出咸阳逛逛,以后当了太子、当了秦王,就更走不了了。他爹倒是经常外出巡游,但他得留在咸阳监国啊。 为了出门,扶苏开始了软磨硬泡。 秦王政原本是个很坚定的人,下了决定那就谁也劝不住。能劝住的,基本都是他特意放的钩子,故意等人来“劝”他。 可扶苏出门这件事不一样,他是真不乐意儿子往外跑。但他心里也知道,为了秦国他是不该阻拦的,于是就别扭了起来。 秦王政坚持认为儿子身体不好,本来外面就危险,他这个身子骨更撑不住。 劝降谁不能去呢?就非得扶苏出面? 扶苏:“……” 早知道之前装柔弱就不装那么像了,果然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 这个时候就不要讲究武德了,扶苏直接发动了妹妹阴嫚和家里的三个小崽子,轮番上阵哄人。 是的,三个小崽子,包括还在吃奶的那个。 琼琚虽然只有一岁多,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已经会走路会喊人了。在扶苏这个亲爹的撺掇下,小奶娃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噗叽一下抱住祖父的大腿,露出了无齿的笑容。 “出、出去玩!” 秦王政:“?” 扶苏你要脸吗?这么小的孩子你都利用? 秦王政冷眼瞪儿子。 扶苏满脸纯良: “小孩子不懂事,只知道玩,父亲莫怪。” 秦王政冷笑: “既然那么想出去,必然是在章台宫住久了太憋闷。你带着孩子回宫外的府邸居住吧,总住宫中也不合适。” 扶苏只当没听见,自顾自把儿子拎起来,往老父亲怀里一塞。 “父亲,自从琼琚出生起您就没怎么抱过他。来,你们祖孙两个好好亲近亲近。” 秦王政总不能不接过去,再把孩子给摔了。当爹的已经这么不靠谱了,当祖父的就得被迫慈爱一些。 “胡闹!” 嘴上斥责了一句,手还是稳稳拖住了小屁孩。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被抱起来之后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左右张望。过了一会儿就自顾自去扯秦王政头上的冕冠玩了,也不打扰大人。 秦王政上一秒还在教训儿子: “寡人真是太纵容你了,让你这么放肆。” 下一秒他下巴上固定冕冠的绳带就被小肥爪子扯开了,冕冠歪到了一边去。 堂堂秦王从没有这么狼狈过,从来见人时都是衣冠整齐的。冕冠掉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扶苏一把接住了掉落的冠带,在父亲发火之前把小崽子塞给奶娘带走了。而后又孝顺地表示要亲自替父亲冠发,作为赔罪。 秦王政生生给他气笑了: “寡人难道还会跟个小崽子计较不成?” 那当然是不会的。 只不过扶苏可不愿意让小崽子在父亲身边多待,免得分了自己的宠。偶尔拎过来刷刷存在感就差不多了,他爹还得是他一个人的。 重新戴上冕冠、打理好了仪容,这件事就该过去了。秦王政没太放在心上,结果不成想第二天一大早,发现他的孝顺好儿子侍立在床边,要亲自替他穿衣束发。 扶苏表示: “昨日之事,是儿子没有教导好琼琚,实在愧疚。琼琚年纪小做不了什么,不如就让我替他多服侍父亲几次吧。” 秦王政:“……” 琼琚只是扯掉了祖父的冠带,也算不上犯错,亲爹倒是巴巴地替他揽起罪责来。有这么个打着儿子旗号谋利的亲爹,琼琚也是倒霉。 被迫享受了几日来自扶苏的精心侍奉,秦王政终于受不了了。 “你要去就去,少来折腾寡人。” 秦王政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扶苏已经夸张到连他喝水都要亲自捧起茶盏递到他唇边的地步了,孝顺到这个程度,他真是无法消受。 他又不是没有手,不能自己喝。 扶苏很懂见好就收,得到准话之后立刻不闹了。接下来半个月都乖巧得不行,弄得秦王政看见他就烦。 得了便宜还卖乖,儿女都是来讨债的。 然而讨债鬼从不做多余的事情,装乖了半个月之后,他感觉时机成熟了。趁亲爹不备,直接留下一封手书,收拾东西就跑去了前线。 因为儿子安静下来,一时疏忽就没关注那小子最近又干了什么的秦王政:“……” 拿信的手,微微颤抖。 秦王政不可置信: “他不是说攻破邯郸再走的吗?” 蒙毅望天: “这个……王上您之前只答应了让长公子去赵国,没说什么时候才能去。” 言下之意,虽然长公子一开始是承诺得好好的。但您自己口头许诺时没设限制,于是长公子就假装没有前提条件,选择性只听了“可以走人”这一部分。 秦王政:寡人果然是被儿子气糊涂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忽略了,都怪扶苏那几天闹幺儿闹得太厉害。 秦王政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儿子是亲生的,打死就没了。 如果扶苏不是他定下的继承人,他必然要立刻给沿线官员和驻军都下达命令,让他们把人抓回来。 普通公子可以随便抓,那顶多算是儿子调皮、父亲想要管教。未来的太子不行,那样会影响到太子的风评。 所以到最后,老父亲也只能糟心地给王翦去信,叮嘱他好好照顾长公子。 不仅不能把人抓回来,还要替他善后。 蒙毅很“没有眼力见”地提醒: “公子尚未走远,派人去追,还是能追回来的。” 倒也不至于非得传信让大家去抓人,没那么夸张,王上不想约束儿子可以直说的。 秦王政:“……”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而且,他才没有放纵儿子的任性。他分明是嫌弃留扶苏在身边看着就来气,出去了好歹眼不见心不烦。 蒙毅便又贴心地提议: “公子出门在外恐会遇见刺客,可要多派些士兵护送?” 秦王政沉默片刻: “那就按寡人出行的规格安排吧。” 蒙毅微笑着心想,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前线军营。 王上的密信到得比扶苏更早,因此扶苏进入军营时,见到的就是一位表情微妙的王老将军。 老将军颇通人情世故,他也不问长公子为什么突然过来,直接说起正事。 这段时间扶苏在路上,不太方便接收新的军情消息。他对秦赵如今的战况了解比较少,需要王翦细细讲述。 王翦先说起了对面军营的变故: “前些日子赵国临阵换将,但赵葱二人威望不够,军中又有李牧留下的副将,因而新来的将领一时之间做不了主。” 李牧疑似被害的消息传来时,那几个副将差一点就带兵回攻国都了。幸好赵葱他们还是有点本事的,勉强稳住了局面。 说到这里王翦就十分遗憾,要是没稳住多好,他们大秦可以跟着过去捡漏。 赵军的这番僵持也持续不了多久,大家都在观望赵军最后到底去打谁。然后没两天,又有新的消息传来,说是李牧没死,被郭开秘密保下了。 桓齮在旁边噗嗤地笑: “这可真够‘秘密’的,除了赵王迁,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整个赵国都在拿赵王迁当傻子哄。 郭开骗他说已经处决了李牧,其他人也跟着隐瞒李牧活着的事情。赵王迁常年待在宫中,没有自己的人手接触外界消息,那还不是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扶苏轻笑: “只怕郭开的这番好意,李牧并不领情。” 提到这个大家都赞同地点头,所以并不期待郭开能说服李牧叛赵。 其实也无所谓,能成是意外之喜,不能大秦也没什么损失。秦国将才不少,缺他李牧一个也不要紧。 倒是王翦若有所思地看向长公子,意识到对方这次亲至前线是为了什么。 但老狐狸总是容易多想,他觉得劝降李牧大概只是其中一方面的缘故。 另一方面嘛,约莫是大军在外,朝中有人不放心他们这些将领。王上便派了长公子过来监军,安那些多疑文臣的心。 打死王翦也想不到,扶苏是自己趁亲爹不备偷跑的。 毕竟扶苏还是挺惜命的,哪怕是偷跑也带足了侍卫保护自己。他当秦皇那阵子没少遭遇刺杀,早就有经验了。 后来秦王政更是给他补了不少人手,生怕儿子遭遇什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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