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便问父亲还记不记得自己昨日在生气。 不要以为您避重就轻,他就猜不到这是阴嫚想要的赔礼。 秦王政从袖子里掏出一枚贝壳: “这是阿父特意为你捡的,你看花纹像不像扶苏?” 这里说的扶苏就是后世的桑树了。 扶苏:…… 扶苏无奈: “父亲这招又是跟阴嫚学的吧?” 也难为父亲能找到这样的贝壳了,不过扶苏怀疑他是命侍者去找的。找到后再过去捡回来,说成是自己寻到的。 最终,特别好哄的太子殿下将扶苏贝壳收了下来,让人打磨一番串到了腰间的禁步上,随身携带。 禁步是古代贵族用不同形状的玉佩、珠宝等物,以彩绳穿成一串挂于腰间,用来压住衣服下摆的。 佩戴它行走的时候,会发出声音。如果声音杂乱就会被认为十分失礼,所以对仪态的要求比较高,被称之为“鸣玉以行”。 秦王政很爱给儿子做不同的禁步,比起自家其他的小兔崽子,风雅的太子佩着禁步徐徐而来的样子最为赏心悦目。 父亲的礼物都收下了,要求自然也得答应。 扶苏很快就准备好了画纸和颜料。 父亲已经说了这是“全家福”,扶苏对于“全家”里只额外挤进来一个的妹妹,还算比较宽容。四舍五入全家里就只有他和父亲,别的什么弟妹都不算在内。 于是这次的画作画得格外用心——用心在他和父亲身上,妹妹作为背景板就随便画画了。 画图讲究详略得当,写实还更注重近大远小。 阴嫚那丫头起初还记得自己在做模特,比较注意形象,后面玩兴奋了就跑远了。 扶苏于是理直气壮地在画作中只画了一个小小的她,还有些模糊,不仔细看会被当成背景忽略掉。 这样的画阴嫚当然是不满意的。 秦王政帮着劝了两句,扶苏才松口给妹妹额外画了一幅单人画。 回程的时候,阴嫚见大兄把父亲捡的贝壳串在禁步上佩戴了,便去看父亲腰间。接着发现她送的贝壳不在,便问父亲为什么不戴。 秦王政答道: “没有玉饰可以搭配。” 爱女自己捡的贝壳有多丑自己心里没数吗? 别人挑好看的捡,她挑奇形怪状的捡,美其名曰这种贝壳独特。秦王政坚决不肯戴出来丢人,当个珍藏就差不多了。 阴嫚:哼,你不戴我自己戴。 回去她就叫人把她今天捡的贝壳做了一串禁步出来,走哪儿戴哪儿。 大部分臣民还是很给面子的,夸公主有巧思。唯有“耿直”的史官如实记录了她的禁步有多奇形怪状,阳滋公主还不值得他特意为其描补,毕竟太孙都没这个待遇。 太守来回禀发现大鲛踪迹的时候,已经是夏季末了。 王上在胶东这里待满了一整个夏日,咸阳那边的臣子三催四请,希望王上早点走完流程回京。 不仅是因为他们着急想参与泰山封禅,也因为王上都出去大半年了。出去那么久也就算了,居然还停在齐地不挪窝,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秦王政却回信表示太子畏热,在海边待着比较舒适。中原地区酷暑难熬,他舍不得太子受累。 臣子们:要不是听说您在等大鲛,我们就信了。 秦王政:大鲛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太子的苦夏同样很重要。 就在齐地的阴嫚知道得还更多一些,比如父亲已经和大兄约定好了,这次回到咸阳之后至少得休养两三年才可以再进行下一次巡游。 齐楚两地的情况比他们预计的要好很多,确实可以稍微拉长巡游的间隔时间,不必隔一年就来一趟。 父亲为此十分惋惜,出门在外并不是很想回家继续,在咸阳宫那个鸟笼里待着。所以找尽借口拖延,反正朝中最近也没什么大事。 今明两年的大方针都是休养生息,也确实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非得王上坐镇咸阳不可。 夏季过去后扶苏比父亲和妹妹都提前换上了厚一些的衣服,从衣服的更替就能看得出来,太子确实要比旁人体弱一些。 虽然这和他不怎么爱动弹有关系,大约类似后世人的亚健康状态。只不过扶苏还被父亲压着每日习武,症状稍微轻些。 秦王政见他早早换上厚衣服,便不再让人给他上冷茶水。 扶苏喝着温热的清茶,提起大鲛的事: “太守说要想法子先将鲛鱼引入海湾,再逼它靠岸。还得在海上多派遣一些船只阻拦,免得鲛鱼潜回大海。”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要花费的功夫可不少。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搞不定的,要多等两日了。 秦王政一个夏天都等过来了,不差这点时间。 其实之前有遇到过小型鲛鱼,但是他嫌太小了。特意命人压下了消息,免得咸阳那边的臣子抓着这点不放,问王上为什么鲛鱼都出现了还不回京。 连扶苏都说不出什么,毕竟海豚确实是小了点。 阴嫚还说可爱,想抓一只回去养。后来想起来这得养在海水里,咸阳没有海,这才作罢。 她可没本事隔三差五让人来海边运新鲜的海水回咸阳,这么奢靡她会被御史骂死。 父子俩正聊着大鲛的事,郡尉又来了。 这次郡尉找了个新的方向讨好王上: “王上可知齐地有一方士徐福?此人在琅琊极为出名,相传是鬼谷子的关门弟子,精通许多本领。” 郡尉多方打听,才打听到王上在咸阳时曾数次召见方士。虽然那些方士都是来替王上修陵寝的,可郡尉想着都是方士,或许徐福的寻仙本事王上也能看上呢? 秦王政陡然听见熟悉的名字,为之一怔。 前些日子他融合记忆的时候,本该为了徐福此人大动肝火的。毕竟射鲛确实致使他透支身体而染病身亡,引发了后来一系列的麻烦。 但因为叫他更在意的爱子就在身边,他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关心扶苏的身体上面。后来又忙于和扶苏斗智斗勇,就暂且忽略了这等小人物。 如今又被提起,顿时眉头紧皱。 郡尉一惊,没想到王上会露出怒容。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冒犯的话,难道是那徐福曾经做过什么触怒君王的错事?! 郡尉当即就改了口: “那徐福其实也无甚本事,不过是会点医术,笼络了些许庶民罢了。王上既然看不上,那臣便不提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扶苏。 他对父亲说道: “徐福在琅琊当地民望颇高,不好随意处置。” 秦王政怫然不悦: “朕要处置区区方士,竟还要顾虑这顾虑那的。” 这就是气话了。 太子为了他的名声付出良多,他也舍不得叫太子功亏一篑。嘴上抱怨了一句之后,还是暂且放过了徐福。 扶苏却不会叫父亲吃亏: “那徐福不是懂航海?先让他去传授我大秦将士航海之术,以便日后东渡搜寻扶桑岛。” 到时候渡海就把徐福带上,出海那么危险,遇见意外死一两人有什么奇怪的。海边的庶民更知道海上的凶险,肯定不会怀疑。 秦王政这才颔首: “便按太子说的去办吧。” 郡尉有些傻眼。 他是来献方士的,怎么最后变成献航海人才了?王上要东渡搜寻扶桑岛吗? 不是,扶桑是哪里他怎么没听过?! 如今对于海外仙山的传说,都是说的三座山,蓬莱、方丈和瀛洲。郡尉不知道扶桑是什么地方,有些摸不着头脑。 扶苏便解释道: “我大秦版图本就该东至扶木,扶木即为扶桑岛。” 吕不韦当初编纂的《吕氏春秋》里就写过一段话,说秦国自古以来理想中的政治版图就是:“北至大夏,南至北户,西至三危,东至扶木,不敢乱矣。”① 始皇帝继承了先王们对领土的野望,所以始皇其实一直都是想把扶桑占领下来的。只可惜当初没有实现,好在扶苏继位后替父亲完成了这个设想。 他一说扶木,郡尉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扶木啊,那没问题了。航海这事徐福确实会一些,就算他不会,齐地地处东海,总有人会的。 郡尉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方法为秦王效力,他当即拍胸脯保证一定办好此事,在王上需要的时候定能拉出一支能远渡东洋的舰队来。 秦王政满意颔首: “爱卿有心了。” 可算把这家伙打发走了,这人不再继续钻营那些有的没的最好不过。 人走之后,秦王政见儿子盯着自己看,不知在想什么。 他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扶苏单手支颐,侧倚在桌案上: “父亲似乎还未同我说过,您如何就放弃寻仙了。” 按理说父亲体验过了死后以魂体存在,应当会更加相信仙神之说。上一世那么积极地寻仙问道,没道理重生之后提都不提。 尤其是之前刚融合记忆那会儿,明明都受前世帝王思维影响很深了,连性格都有了些许转变,偏偏寻仙之事却被完全摒弃。 只是知道了丹药有毒,能做到这一点吗? 扶苏总觉得这里头有一些古怪。 秦王政坦坦荡荡地回望儿子: “既然得知人死后确有魂魄在世,朕自然不再求仙。若是当真成仙,或许与鬼魂便不是同一处的了。先祖儿女们都在黄泉地府齐聚,唯独朕一人孤身在外,实在不妥。”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通。 扶苏狐疑地打量了父亲几眼,实在没看出说谎的痕迹,可见父亲当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也没瞧出什么心虚来,应当没有更多的顾虑在瞒着他了。 但扶苏还是追问了一句: “父亲当真不想自己寿与天齐,一直坐镇大秦?” 秦王政失笑: “朕在太子心中权欲就这么重吗?” 扶苏想了想,摇头。他看了一眼周围的臣民,凑到父亲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两句。 接下来的话不好叫旁人听见。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原本的秦王政如何想的不好说,但手把手将他养大的父亲却不是那样的性子。 他的阿父只是想做出一番事业,想要大秦国祚永存。至于是他自己当皇帝、还是他的子孙后代当皇帝,只要大秦能一直好好的,父亲都不在意。 扶苏也希望父亲能早日歇下担子好好休息一番,一直当皇帝那也太累了。 治国又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搞定的,哪怕是大权在握多年的帝王,每次遇到大麻烦也不可能随便处理,都是要殚精竭虑仔细斟酌各方利弊的。 因为朝局永远在变化,这不是做题,题干类似就能无脑套用以前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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