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淮安去往沿海,不需要走太远。隔壁东边的盐城大半就泡在海里,淮安基本可以算沿海了。 秦王政看着海岸边大片的平原,询问当地县令这里的耕作情况。 县令脸色有些为难: “王上有所不知,这东部沿海虽然良田众多,但夏季常有风雨侵袭。” 这里是台风多发区域,而且因为其他几个台风多发的沿海地区都是百越的领土,就显得这边格外多灾多难。 百越人没事不往海岸跑,一到夏季就会提前缩回内陆。台风对他们来说就是麻烦了点,但是问题不大,反正他们也不在沿海的平原种地。 可是薛郡这边不同,这里人口密集,平原广袤。大家舍不得这里的良田,偏偏夏季时作物还没有收获,经常遭殃。 人多了,田就不够用。有些人去海边种田完全属于不得已,否则谁不想在更安全一点的内陆待着呢。 县令表示,介于种田经常遭灾,所以沿海的良田大家也只能随便种种。大多时候还是靠出海打渔为生,免得田地颗粒无收之后饿死。 秦王听罢十分遗憾: “如此良田,竟然无法稳定产粮。” 扶苏思索片刻询问道: “可有作物春种夏收,能赶在夏季暴风雨前收获?” 这样可以避开夏季的风雨,至少有一部分收成。若是可以的话,风雨过去再种点东西,秋季长一茬,到临近冬天收获。 县令不由苦笑: “这样的作物我们倒也想要,只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先秦时期的作物大多还是一年一熟的,一季度就想成熟有点困难。何况薛郡地处长江和淮河之间,气候只是稍微偏热,不如更南边那么事宜作物一年几熟。 当然,目前的楚南地区也没什么人享受一年几熟的作物。不是气候不允许,而是种子和耕作方式达不到。 扶苏大概有了想法。 没人规定作物就必须一年一熟,现在没有没关系,努力培育就是了。而且也不一定就非得种五谷,种植其他作物也是可以的。 既然种五谷要面临颗粒无收的窘境,田地被白白浪费掉。还不如改种其他的经济作物,只要能一季就收获,换来的钱财拿去买粮也好过单纯靠打渔为生。 之前大秦在烦恼良田被经济作物侵占的问题,现在出现先天条件导致无法好好种粮的上好田地,正好拿来利用。 当然,东部沿海并不是每一处都会年年受灾。具体选取哪些地方推行其他作物,还需要细细斟酌。 这些事情掌管农事的官员会自己琢磨,不必扶苏亲自费神。 秦王在沿海停留了几日,走访过几处村落之后,又尝了不少新奇海鲜。而后他便想起自己之前的决定,询问县令此处海岸可有大鲛。 扶苏差点就忘了父亲要射鲛的事情,冷不丁旧事重提,还愣了一下。 他无奈地同父亲低声说道: “父亲怎么还惦记这个?” 秦王政负手而立: “寡人年轻力壮,此时不捕鲛,日后怕是就没那个力气了。” 趁着年轻得赶紧把困难的事情都干了,以后老了才不会遗憾。 扶苏:…… 父亲真是多虑了,您上辈子驾崩的那一年还能老当益壮地射杀大鲛呢。就是谁都没想到射鲛之后没多久就染病而亡了,实在是走得突然。 提起这个扶苏就不由得庆幸起来。 当初因为始皇非要把大鲛完整地运回咸阳,说是太子没见过这个,他得带回去给太子瞧瞧。 所以齐地官员没办法,只能绞尽脑汁地想法子搜罗冰块给鲛鱼保鲜。免得等大鲛送去咸阳的时候,都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 都说有压力才有动力,在这个巨大的压力之下,官员们搜罗到了硝石制冰的法子。再也不用烦恼沿途的冰块不够用,无法好好保存鲛尸了。 本来只是为了鲛尸准备的,结果始皇半路驾崩。天气炎热,帝王遗体也需要冰块保鲜,险之又险才没让始皇帝遗体以腐烂的状态下葬。 李斯生怕陛下遗体受损,自己回去会被太子给手撕了。连鲛尸都顾不上,冰块率先供应王驾。 为保万一,他自己还裹着厚衣服时常上车架守着,查看遗体有没有出现问题。 回到咸阳之后李斯就冻病了,但是二世皇帝并没有心疼他。扶苏陛下表示孤好好一个父亲跟你出去一趟,回来就没了,你闭门思过吧。 李斯不敢有意见,乖乖闭门思过了大半年,出来险些相位都丢了。 反倒是那个蒙毅,可恶得很。 蒙毅在始皇陛下病重的时候折去外地祭祀山川神灵、祈求陛下痊愈去了。因为陛下病逝时他人不在场,没被牵连治罪。 李斯很不服气,蒙毅跑去祭祀山川没祭成,难道他就没有责任吗?他要是祈愿成功了,陛下不就不会死了? 可惜秦二世不是个可以讲道理的皇帝。 至少在他爹的事情上,扶苏是坚决不和你讲道理的。他想迁怒谁就迁怒谁,臣子没有资格反抗。 问就是“你李斯才是我的心腹,你和蒙毅比什么”。 很好,李斯被成功安抚了。 扶苏念起旧事难免感伤,秦王政听县令说大鲛不常往此处来,又见爱子伤怀,便改了口。 “既如此,射鲛一事日后再说。” 秦王政带着心爱的太子回了船上,拉着扶苏问他怎么又难过了。 他上一世十多年后射鲛都无事,如今正是力壮之时,肯定不会受伤的,太子无需担忧。 扶苏更难过了: “焉知父亲不是因为射鲛透支了身体,这才染病的?” 秦王政这下没法接话了。 他又不知上一世的情况,哪里说得好。只能催促侍者给太子做些甜点来,用甜食哄儿子高兴。 扶苏:小孩子都不可能被这种手段哄好的吧! 但扶苏还是给面子地吃了,吃完努力收拾好心情,免得父亲为他忧虑。 秦王政略松一口气,又陪儿子看了半日的游记。游记是小说家弟子写的,里面提到了很多这次巡游时没有路过的地界,十分有趣。 晚间秦王政就寝时恍惚入梦。 或许是太在意白日里的事情,他梦见了自己射鲛的场景。画面一转,就是大鲛的尸体被拖入浅滩,众人都在恭祝他剿灭了徐福东渡路上的阻碍。 徐福?谁? 秦王政微微皱眉,正要发问,却听“自己”略有自得地说道: “不过是一只鲛罢了,去问问府库里可有足量的冰,朕要将它运回咸阳,给太子也看看。” 太子因病弱长居深宫,此番未能随行。 他一直知道太子向往外头的风景,虽然不能带太子过来,却能将海边的大鲛运回去给太子瞧瞧,叫他开心一下。 秦王政观察到周围官员面有难色,但梦中的“自己”似乎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 他回到了住所开始给太子写信,然而信件才送出去,第二日他就病倒了。 秦王政猛地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 政哥:糟糕,寡人好像真的是因为一大把年纪跑去射鲛才生病的!(危)
第107章 回忆 秦王政拨开床幔看了一眼窗户,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夜色还深。 但他已经睡不着了。 侍者上前来询问可有吩咐时,他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遣退仆从之后,秦王政安静地坐在床榻上,黑顺的长发披散在身侧。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方才的画面究竟是单纯的梦魇,还是某段来自另一世的回忆。 其实有些时候,秦王政也会觉得自己身上有种割裂感。 扶苏重生前的那段过往恍若隔世,回忆起来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不仅记得不甚分明,甚至还有一种不明缘由的荒诞感觉。 以前他不曾细想,如今细细思量,才发觉如今的自己相比记忆中的自己变了不少。性格活泼了许多,也更有人情味。 秦王政并不知道,倘若从旁观者视角去看曾经的他,能用几个关键词概括——冷静,淡漠,威严,以及搞不定自己那执拗的长子。 完全符合洗脑包里塑造的形象,是个纯粹的秦始皇符号。 秦王政原以为自己是和扶苏相处久了,才不知不觉间受到了爱子的影响。可他又不是小孩子,年近而立的成年君王有那么容易被旁人干扰吗? 更何况,若是按照他之前的性格,遇到将近成年的长子撒娇,只怕并不会心软。反而会皱眉训斥他不要作出小儿女情态,要有大秦长公子的样子。 人是不会莫名其妙就变换处事风格的。 回想起梦里的种种细节,秦王政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重生的并不止是扶苏,还有他。 只是他不知为何丢失了上一世的记忆,所以仅在言行间透露出一些端倪来,他自己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如果是这样的话…… 秦王政更睡不着了。 白日里他还觉得扶苏在危言耸听,射鲛而已如何就影响那么大了。可梦境片段摆在那里,令他难免心虚。 或许只是因为梦境简短,省略了许多细节,才造成这样的误解? 秦王政决定再睡一觉,或许还能回忆起一些片段来,这里头说不准有别的缘故呢。 而且忆起更多的事情,明日也好拿去同阿苏说一说。阿苏若知道父亲也重生了,定然会十分惊喜。 ——如此,应该就不会再计较射鲛导致生病的事情了吧?咳。 秦王政心知这件事里应当没什么错漏,不过是不死心罢了。 他重新躺下,阖眼酝酿起睡意来。原以为会许久都睡不着,不成想闭目片刻便重新陷入了梦境。 这次的视角却不是在他自己这边。 秦王政发现他回到了咸阳宫,身侧是扶苏正在批阅奏折。但扶苏的身形看起来异常单薄,唇色也有些苍白,隐有病态。 侍者担忧地劝说道: “殿下,先歇一会儿吧。您昨夜就没休息好,让陛下知道了定要生气的。” 扶苏这才放下笔: “剩下的劳烦冯相代为批阅了。” 侍者露出喜色,连忙上前搀扶太子去偏殿休息。 秦王政见自己分明就在这里,侍者却如此言说,恍然意识到二人恐怕看不见他。也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是否还在巡游途中。 可无论这是何时发生的,他上一世的记忆里都不该有这样的片段才对。他又没有千里眼,如何能隔空看见太子身边的事情? 难道这段真的只是寻常梦境? 秦王政下意识跟随扶苏去了偏殿,见儿子半躺在榻上,脸上满是疲色,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眼看扶苏就要睡着,却有人急匆匆从殿外进来。侍者气得出声呵斥他小点动静,那人却惊喜地说是有陛下的亲笔信从胶东郡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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