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冷酷地镇压了心中不忿的太孙: “行了,赶紧给你祖父帮忙,不要浪费时间。” 一句“给祖父帮忙”顺利说服了桥松,桥松看了一眼祖父那边还剩许多的奏折,顿时打了鸡血。 他可以帮忙!他很能干的! 扶苏拿过奏折摊开放在桌上,开始指导儿子怎么发现奏折里的重要细节。 “看这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要怎么回复,我上次是怎么回的,你应该还有印象。” “你先写,写完有缺漏再补。” 之前桥松要么是自己拿着奏折研究,要么是听父亲的口述当个无脑的写字机器。顶多写完拿着多琢磨两遍,自己分析父亲的批阅思路。 现在扶苏却开始认真教导他了,逐字逐句教他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桥松总算有一种自己开始正式进学的感觉,先听先生讲课,再做作业,然后先生批阅补充,查漏补缺。 王绾翻开从宫里送回来的奏折,查看王上或太子的批复。 前段时间太子似乎是伤了手,开始让太孙帮忙代笔了。不过看口吻和行文风格还是能看出是太子口述的,太孙并没有展露出自己的能力。 这次却不同,两段分开的批文。后一段是熟悉的太孙代笔,前一段却是太孙的字迹搭配陌生的口吻。 说陌生其实也不尽然,太孙批复的请安折也是这种一板一眼的回复。 王绾恍然: “太孙也开始正式接触朝政了啊!” 王上竟然已经着手培养太孙了吗?这会不会早了点?太孙才十岁吧? 难道是因为太子过于优秀没什么好培养的,所以把多余的精力放到太孙身上了? 也不对,看样子好像是太子在培养太孙。 王绾觉得有些怪异。 太子拿奏折培养太孙,是不是显得有些逾矩了。他只是个太子又不是秦王,奏折岂能儿戏呢。 更何况,他一个太子这么着急培养儿子干什么。王上又没有老到眼看过几年就要传位的地步,至少在二三十年内他们是见不到王位更迭的。 ——总不可能是太子有篡位之心吧?! 王绾赶紧把这个惊悚的想法甩出脑海。 即便太子再怎么优秀,也不可能斗得过王上的。太子最好不要生出这么危险的心思,免得害人害己。 王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试探一下太子的意思。 万一太子当真糊涂了,他得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别到时候朝堂大清洗发生,他猝不及防被牵连进去。他都做到相国之位了,实在不希望遇到任何意外。 这天扶苏下朝时被妹妹阴嫚叫住,说了两句话。阴嫚已经升任了九卿之一的宗正,自然有资格上朝听政,不过她一般没什么事情需要启奏,就是个凑热闹的。 这次叫住大兄是为了过两天及笄礼的事情,阴嫚好奇地追问大兄,父亲打算给她起个什么表字。 古代男女皆有表字,都是在成年礼上由长辈所起。 扶苏卖了个关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阴嫚哼了一声: “大兄你都知道了,还故意不告诉我,我去问父亲。” 扶苏便道: “那你问去吧。” 这就是肯定问不出来的意思了。 阴嫚只好算了,反正过几天也会知道,表字在那里又不会跑。 王绾好不容易遇到太子落单的机会,赶紧凑了过去。他在附近徘徊了一会儿,阴嫚很快发现了异样。 以为是王相公与大兄有要事相谈,阴嫚就识趣地告退了,将场地留给二人。 扶苏有些意外: “相国找我所为何事?” 王绾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开口: “臣观太子殿下已经开始培养太孙了?太孙确实优秀,不过……是否快了一些?” 他也不想说得这么直白的,只是他和太子不算特别熟悉,怕绕圈子说话太子会糊弄他。 王绾思来想去,觉得打草惊蛇也未必不可。太子殿下和那个意图取代他的李斯是一伙的,若真能惊得太子提前动手,事情就更难成功了,到时候李斯肯定要受牵连。 王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试图借此把李斯彻底踩下去。 反正他又不是太子一党的人,就算太子不行了,他也没损失。 王上春秋鼎盛,何必那么着急站队诸位公子,他完全可以美美地继续当他的相国。等过个二十年大家开始争储的时候,他估计都致仕了。 这么一想,王绾竟然觉得太子倒台也挺好的。 太子不倒,对他来说就是个隐患。一旦王上出点意外叫太子上位,他王绾肯定会迅速被李斯取代。 现在投入太子麾下已经迟了,必然干不过李斯。既然这样,自己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做个坚定的保皇党纯臣。 扶苏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位相公来。 有意思。 扶苏并不知道正史上王绾这个心思其实是出在李斯身上的。李斯忌惮长公子亲善的蒙毅会取代自己,于是铤而走险与虎谋皮干掉扶苏、扶持胡亥上位,最终导致自己被夷三族。 如今风水轮流转,李斯入了扶苏麾下,倒是叫王绾步上了他的后尘,顶替了他的命运。 不过扶苏终究不是胡亥,不会对功臣那么赶尽杀绝。王绾的小心思虽然冒犯到了扶苏,但扶苏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和个注定要跌下去的臣子计较。 他心念电转,故意同王绾说道: “既然太孙优秀,自然该早些培养。有他在才能加重父亲对我的看重,王相公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王绾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太孙优秀确实能给太子增添砝码,可是让太孙这么小就接触朝政,那完全是两个概念吧? 王绾越发觉得太子居心不良了。 下个月二公子就要大婚,到时候迟早会有新的公孙出世。如今王上膝下只有三个孙辈,两男一女,却全是太子所出,这是个很奇怪的局面。 太子和二公子分明只差两三岁,儿女年纪却差了十多岁。其中固然有太子早婚的缘故在,但后续公子公主们婚事被拖延到二十多,难道不正是太子在从中作梗吗? 太子到底想做什么? 王绾一时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 太子和王上年龄差距小,连带着太孙也和王上年龄差不大,这种时候拖延弟妹的婚事并没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导致过些年等王上考虑继承人时,其余公子的儿女正好年岁相当,比太孙更有优势。 毕竟找继承人总不能找个年老的,看着就活不了两年。孝文王的前车之鉴还在,两年内连换三任秦王可不是件好事。 莫非太子真的不打算等王上寿终正寝,决定提前掌权了? 王绾想得头都大了,实在搞不明白太子到底有什么底气敢和王上翻脸。最后他决定不想了,反正他已经做好了明哲保身的准备,太子爱怎么翻车怎么翻车。 扶苏一番话把王绾弄得神思不属,自己倒是高高兴兴回章台宫去了。 秦王政见儿子这么久才回来,便问他爱女是怎么缠着他不放的。原以为阴嫚问不出来就会放弃,没想到女儿这么执着。 要不就提前告诉她好了? 扶苏却道: “不是妹妹,是王绾拦下了我。” 秦王政这下倒是搞不懂了: “王绾?他有何事寻你启奏?” 扶苏回想起王绾皱着一张老脸的样子就觉得可乐,笑了一声说: “相国担心我要造反上位,逼父亲去当主父呢。” 昔年赵武灵王退位给小儿子,让其主持国政,自己专注于军事。当时就是自称“主父”的,毕竟这会儿还没有“太上皇”的说法。 扶苏就借此开了个小玩笑,他嘴里的主父自然就不是还能管军事的主父,而是纯粹的吉祥物了。 秦王政:……王绾可真敢想啊。 秦王政匪夷所思: “王绾缘何会觉得寡人斗不过你?” 扶苏笑倒在父亲身上: “他就是觉得我不行,才来试探我的呀!” 王绾自以为把小心思藏得很好,实则根本瞒不过扶苏。对方假借提点太子收敛一些为由说出那个话,本质是为了刺激太子提前动手,当他看不出来呢。 可惜一番推理全是错的,聪明人就是容易多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随便在朝中拎个人出来,告诉他们“太孙学习理政只是单纯因为太子手疼需要休息,王上才找太孙替父分忧的”,估计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他们只会觉得这么扯的借口一听就是假的,要么是太子心大了,要么是王上在故意养大太子的野心,想收拾掉这个已经开始威胁到自己权柄的儿子。 秦王政听完也觉得有些好笑: “我儿为父做了这么多事,他们怎么还整日里想东想西的?” 难道王室就不能有纯粹的亲情吗?这些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扶苏扭头对竖起耳朵偷听的儿子说道: “你争点气,赶紧学成出师。到时候大家看奏折批复全是父亲和你的字迹口吻,肯定又能有新的流言传出来。” 届时估计就要说太子他被王上厌弃了,王上决定越过太子直接重用太孙,等百年之后恐怕是太孙继位。 想想那个画面,扶苏就乐不可支。 桥松:…… 蒙毅:…… 史官:…… 蒙毅觉得太子这么调戏群臣不太好,王上怎么也不管管。史官则在心里腹诽太子说得也有道理,臣子们自己多想怪得了谁。 说实在的,史官还挺期待那个画面的。 不能每次都只有他被太子创,独被创不如众被创。真有那一天的话他一定要把这段记录拿出去和想多了的当事人分享一番。 然后记录他们的社死时刻。 每每只有在这个时候,史官才觉得自己当起居郎是件很快乐的事情。记录无聊的日常哪有记录大家的黑历史有意思呢? 史官奋笔疾书,把王绾今天丢的脸添油加醋地记了下来。 可惜,早知道有这个名场面,他就不该着急跟着王上回章台宫。他应该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亲眼见证。 反正太子说的是君上的言行要如实记录,君上包括王上和太子,他跟着王上和跟着太子都是职责所在嘛。 史官找了个机会悄悄暗示太子,下次再有这么有意思的瓜记得带上他一起吃。 扶苏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下午王绾来给秦王奏事时就觉得章台宫气氛怪怪的,王上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不止是王上,整个章台宫所有君臣看他眼神都有点奇怪。唯独太子泰然自若,在玩他的笔洗。 王绾心里一个咯噔,怀疑太子是不是回来之后说他坏话了。王上现在对太子还是很信任的,如果太子告黑状的话,他很可能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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