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只能吞下苦果,眼睁睁看着自家在朝中的势力不断缩水。 这其中少不了旁人的落井下石。 官位就那么多,能挪一个出来是一个。小官也不嫌弃,各家都多的是子弟还没个官身呢。 除却被罢官的胡家人之外,更多的是作奸犯科被治罪的。 王上是真的狠啊。 不管你们胡家的旁人有没有牵扯进来,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偏偏人家治罪的原因合情合理,不是说你家受到了外嫁女的牵连,毕竟胡姬勾结六国余孽这件事没有证据。他说的是你家这个谁谁谁触犯了秦律,我们按律惩处。 自己不干净能怪得了谁呢? 胡家旁支觉得他们真是倒了大霉,胡姬生下公子的好处没享到,治罪的时候倒是逃不掉。 不过古代一向如此。 自周文王起,夷三族这样牵连甚广的制度就出现了。并不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是从商鞅变法开始的,起源和持续的时间还要更长。 秦王政好歹没有直接下旨夷族,没有犯过罪的人顶多就是丢官降职。等时间长了,或许还有起复的机会。 太孙桥松在面对父亲偶尔的抽查时,就问了一个问题。 “胡家人作奸犯科已经许久了,为何之前一直没有处置他们呢?” 桥松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律法为重,秦律是秦国的根基,必须严格执行。所以他觉得犯罪者都不可姑息,那些全是国之蛀虫。 昌平君的党羽也是后来集中处置的,在此之前大家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秦不是以法治国吗?为什么现在看来仿佛律法只是个笑话? 昌平君那个他还能理解。 因为昌平君势大,要考虑到楚国那边的态度。非得等到昌平君失势的时候,才能彻底翻脸。 可是胡家又不是昌平君,他们很容易就能被秦王捏死了啊。 扶苏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你祖父不是处置不了胡家,而是像胡家这样的贵族太多了。” 哪家没有几个不肖子孙呢,胡家只是千千万万个大秦贵族之一罢了。如果非要严格按照律法来,那谁都逃不过去。 届时大秦贵族全军覆没,朝中人心惶惶,国家机器还怎么继续运行? 想要完全按律行事,设想是好的,但也得考虑到实际情况。这不是一两代人能做到的,得慢慢地扭转朝中风气。 所以秦王选择了借机发难。 没有借口的时候,不会严格地抓捕那些贵族罪犯,除非对方做的事超过了一个度。而一旦给他找到针对全族的借口,就能光明正大地把这个家族从上到下筛一遍。 筛过的家族只剩无罪者,且有前车之鉴在,短时间内不敢再纵容族人生事。 其他家族也会引以为戒,约束族人。甚至为了不受牵连,主动把这部分族人丢出来断尾求生。 长此以往,大秦朝堂中的蛀虫就能越来越少了。 这种东西禁绝不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改善。而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管不顾地选择全境抓捕罪犯,哪怕朝堂撑住了没出状况,其实也抓不完全。 桥松若有所思: “父亲的意思是,他们会官官相护?” 扶苏点头。 当真要铁面无私地不放过任何一个罪犯的话,那就是和所有家族站到了对立面。他们阻拦不了秦王的决策,可他们能在其他方面做小动作。 比如帮忙遮掩谁的罪责、帮忙销毁谁的证据,到时候为了脱罪,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庶民要被灭口。 治国不能全凭自己高兴来,还要考虑方方面面。 桥松表示学到了,他双眼亮晶晶: “先给人安一个谋逆的名头,然后就可以随便查抄他们家族了!这样别人家也不敢伸手帮忙,怕自己也沾上这种大罪!祖父真聪明!” 扶苏:…… 虽然但是,谋逆的说法一开始是你某个姑姑想岔了提出来的。而且你祖父也没有给人泼脏水之后再查抄的爱好,你不要乱学。 扶苏真担心回头桥松继位之后看谁不顺眼就给谁扣黑锅。 这招有效归有效,可用多了别人就不会再信了。何况这么干很容易在史书上留下不好的名声,要被后世戳着脊梁骨骂的。 扶苏语重心长地劝导了一番,也不知道儿子听进去没有。 回到章台宫,他将此事分享给了父亲。 秦王政哑然失笑: “桥松怎么跟你似的,脑子里净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主意。” 扶苏故作不解: “父亲怎么又牵连到我头上了?” 秦王政斜睨他。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爹的没做好榜样,让儿女跟着学坏了? 扶苏不痛不痒的,还说: “其实桥松提的这个主意也挺好,确实很有可行性。” 秦王政:“……你不准尝试。” 就扶苏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他都拿不准后人会怎么看他家太子。扶苏还上赶着去找骂,真是叫人操心。 扶苏却道: “没关系的,后世之人一定十分仰慕父亲。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们不会骂我骂得太狠的。” 秦王政倒是和他看法相反。 爱子偏好施行仁政,不像他手段酷烈。后人倘若当真要夸一个,也是夸太子仁德才对。 父子俩各持己见,均无法说服对方。最后一致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聊一聊太孙的教养问题。 目前看来桥松还有点小天真。 可能是因为一直埋头苦读,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朝堂。朝堂上的黑暗他了解得太少了,这样下去可不行,纸上谈兵要不得。 于是从次日开始,章台宫四人组变成了五人组,被加塞进来了一位太孙。 翻年就到十岁的太孙桥松看上去已经有一点少年人的样子了,脸上稚气未脱,身形却已经开始抽条。因为营养充足,小小年纪个头已经很可观了。 扶苏和儿子比了一下身高,不高兴地对父亲说道: “桥松说不准能长到父亲这么高。” 秦王政严肃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如此甚好,大秦儿郎就该威猛些。” 扶苏:不,我觉得当个纤弱的美男子也很不错,拒绝单一审美。 话是这么说,扶苏还是很眼馋父亲的身高。他平日里夹在父亲和蒙毅之间,是最矮的那个,哪怕他有一米八。 所以扶苏就很欢迎李斯来觐见。 李斯本来就没他高,年纪大了又开始渐渐佝偻,越发衬托得他身材高挑。 李斯:我谢谢您。 现在有了个小矮子桥松,扶苏稍微高兴了一点。不过他已经决定好了,等桥松个头超过他之后就把桥松赶走。 处理公务非得在章台宫正殿吗?他觉得不用。正殿里只留他和父亲就挺好的,不需要多一个争宠的小崽子。 太子的无理取闹大约只有秦王愿意惯着了。 桥松板着一张包子脸默默指挥侍者把他的小案几挪到了蒙卿那边,离祖父和父亲远远的。 他表示自己现在的水平跟着蒙卿学就足够,不必劳烦两位长辈。他爹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当即奖赏了他一碗甜汤。 桥松:甜汤难道不是父亲你自己爱喝的吗?奖赏别人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当事人的喜好? 秦王政只当没看见孙子受的委屈。 桥松得习惯,毕竟他的叔叔和姑姑受的委屈比他只多不少。亲儿女都要靠边站,更别提还隔了一辈的孙子。 不过回过头还是要教育爱子: “不要总是欺负孩子,你都这么大了的怎么还是一点父亲的样子都没有?” 扶苏故意曲解: “我远不如父亲英明,当然学不来父亲的样子了。” 秦王政:…… 他说的分明不是这个“父亲”。 该说不说,多了一个小劳工可以压榨之后,父子俩都轻松许多。别看桥松年纪小,可能干呢。 扶苏有点得意。 他当然知道儿子能干,否则他上辈子能那么着急培养太子吗?还不是指望太子给他分忧,让他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偷懒。 扶苏给父亲支招,教他怎么压榨桥松。 秦王政到底是个要脸的人,做不出这么欺负孙子的事情。而且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实在不妥,摊上这么个爹桥松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扶苏微笑: “怎么会呢?能给父亲当孙子,是他的荣幸才对。” 秦王政以为他说的是能成为大秦王孙,是多少庶民求都求不来的投胎技术。想了想觉得也确实如此,桥松从小享受锦衣玉食,也该承担起他的责任来了。 不过这并不是当爹的就能够不做人的借口,所以秦王还是抓着扶苏教育了一通。 桥松察觉到危机,汗毛一竖。 他连忙制止道: “祖父,不必如此!父亲这样挺好,不用改了!” 秦王政回头看他,正想说你不用怕你爹打击报复你,祖父会帮你盯着他的。 但是对上孙子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还是顿了顿,把话咽了回去。 秦王想起来了。 上次他叫扶苏多关心关心儿女,结果桥松和舜华都像被绑架了一样,很不自在。后来为了解救两个孙儿,只能不了了之。 其实也不是所有父子之间都能亲密无间的,有些人就是没有父子缘分,强行凑对并不合适。 秦王政到底舍不得为难儿子,最终还是顺着桥松的意思作罢了。 桥松:累了,我早就看透一切。 他怀疑祖父从一开始就在做戏给他看,根本没有真心想要说教父亲。不过是担心他从此记恨父亲,这才出此下策,替他声讨一番他那不合格的亲爹。 当爹的能做到这份上,也是独一份了。 桥松羡慕地看了一眼扶苏,觉得他爹真是人生赢家。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在乎的人也宠他。从小就没吃过苦,还把他宠得比自己这个真小孩还像个孩子。 扶苏冲儿子眨眨眼,不明所以。 桥松收回了视线,他决定以后自己生了孩子也要这么宠。他可不能长成他爹那样的坏家伙,应该跟祖父学习,祖父才是优秀榜样。 他爹就是个没长大的幼稚鬼。 祖父是什么样的来着? 嗯,喜怒不形于色,非常有威严。 桥松挺直了腰,努力板起小脸,一张和秦王政五分相似的脸确实十分唬人。 李斯踏进殿中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回到过去看见了少时的王上。 他默默收回脚,决定退出去重新进来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桥松:我爹和我祖父才是亲父子,我就是个意外。
第88章 玩心眼 李斯退回殿外之后,就意识到自己犯蠢了。 先不提殿内那位到底是不是少年时候的王上,就算是,他重新进殿一次也不可能穿越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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