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还会故意暗含褒贬,委婉而微妙地在字里行间表达自己的看法。 《春秋》在后世看来不算一个很标准规整的史书,孔子写它其实是在写他个人对历史事件的评判。 各国记录历史也大多有偏向性。 秦国作为和楚国并列的“蛮夷”之一,自古就不怎么爱遵循中原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中原人都不搞按真实历史一字不改地记录,秦国就更不坚持这个原则了。 不过秦王政并不在乎后人评说,所以没什么改史美化自己的兴趣。 扶苏也只爱在细枝末节里经营自己的形象,正经事情自当按照事实去记录。 看秦王起居注就知道,里面记的全是真人真事。上次扶苏被父亲逮回去喝药,虽然感觉有点丢人,但扶苏也没提过一句让史官删改的话。 其实真让改,史官还是会改的。 只不过寻常公子来找他改,他不一定搭理。王上和太子要改,那当然立刻滑跪。 人就是这么现实。 将闾被打击到了: “所以贿赂史官估计没什么用是吧?” 公子高点头: “大秦如今即将一统天下,各方面也该规范起来。大兄说胡乱编纂史料和增加个人偏向的情况得遏制住,朝堂记录的正史还是要严肃一些。” 写史的人一旦有偏向,记载就容易失真。哪怕是偏向自己这边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小细节也就算了,万一在大事上还搞人为添改,大秦可不愿意丢这个人。 被后世戳着脊梁骨骂难道好听吗? 真没这个必要。 站在中立态度记录,功和过一目了然。该夸的夸,该骂的骂,后代皇帝看了也能引以为鉴。 别到时候乱写还把自家后代给忽悠进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阴嫚赞同大兄的选择: “一味的吹捧不是什么好事,有褒有贬才能让人一直保持清醒。” 将闾摸了摸下巴: “记录没有偏向的话,那就是任由后人评说了?这还挺霸气的,不愧是大兄。” 公子高:…… 不就是昨天给你揉了肚子送了糖吗,怎么今天就从一点就炸的爆竹变成大兄吹了? 将闾没发现二兄的无语,兴致勃勃地说道: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群弟弟没办法收买史官了?” 虽然收买史官好像也没什么用处,但听到他们占不了便宜,将闾还是挺高兴的。 话题被扯了回来。 阴嫚想了想: “我觉得他们不会甘心就这样下去,可能还会想办法染指权利。” 自己的部门难以拉拢,就去拉拢其他部门。那么多傻乎乎的兄弟姐妹在呢,多跑去串串门,不就能打入进去了? 二妹妹细声细气地说出了彪悍的话: “反正他们就几个人,我们盯着点就是了。他们要是不老实,我们就收拾他们。” 将闾:“你要怎么收拾他们?” 二妹妹:“我找大兄告状去。” 将闾:“这招好!我也去!” 阴嫚:…… 公子高:…… 公子高想了想,居然觉得这个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都是亲兄弟,身份高贵,轻不得重不得的。而且他们刚入官场,也很难在这方面给对方使绊子。 还是大兄处理起来方便,谁不老实,大兄能把那家伙直接一削到底。比他们自己瞎折腾强多了,还省事。 阴嫚做了最后总结: “那就这么说定了,其他人不配合来找我,我亲自登门去催。他们几个公子要是闹事,那就谁有空去找大兄告个状,也能省点力气。” 众人散会,各自去了自己被分到的府衙。 公子高比较细心妥帖,性格也沉稳,扶苏便派他去给治粟内史帮忙。治粟内史掌管财政钱粮,像这样的部门将闾是绝对不能去插手的。 扶苏知道二弟比较容易心软,还额外把铁石心肠的二妹妹安排了过去。 是的,别看二公主名字起的叫清婉,取的是“清扬婉兮”其中两个字,外表看着也充满着楚南长江流域的纤细温婉。 但她是兄弟姐妹里心肠最硬的那个,执拗起来几乎不给任何人面子。 之前姐妹们相约去看市集的优伶表演,哭了一半。剩下的哪怕不感动,也至少有点感怀。 只有她,皱着眉挑剔了半天故事情节有多不合逻辑。 等她挑剔完,本来就没哭的妹妹们瞬间连感怀都没了,完成了铁石心肠的同化。之前在哭的也哭不下去了,感觉自己受到了心灵启发。 后来再去看类似的表演,大家都没什么情绪波动了。 本来公主们之前许多年都是跟在生母身边的,很是受了一波楚女的婉约影响。 结果这几年单独出来居住,前有长姐娇纵傲然,后有二姐冷酷无情,下面夹杂了一堆老秦人彪悍画风的年幼妹妹。 时间一长所有公主都被带跑偏了。 柔弱是不存在的,谁规定女孩子就要柔弱了? 大兄还夸她们张扬肆意的样子很耀眼夺目呢,说大秦公主就应该这样,不要和楚魏韩学。 扶苏的原话是: “他们都亡国了,跟他们家的公主学能有什么好下场?大秦靠什么征伐天下的,你们应当谨记。” 充满了国家歧视,但话糙理不糙。 不能叫其他国家反过来同化他们,应该叫大秦的风格侵入中原,同化别人才对。毕竟大秦才是那个胜利者,不能赢了天下丢了自己的文化。 中原确实有不少好东西,但挑好的学就行了,也不是什么都要学的。 送走弟妹后阴嫚独自去了廷尉司。 其实要不是公子高心软,铁面无私的清婉更适合去廷尉司。不过考虑到清婉的外在形象可能镇不住穷凶极恶的囚犯,阴嫚觉得现在的安排也挺不错的。 她是长姐,当然要挡在妹妹们前面。廷尉司这样的地方,还是她过去比较好。 李斯一早就听说太子殿下把公子公主们都打法到不同府衙了,自己这边分到的是阴嫚公主。 得知人选之后,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阴嫚公主是百分之百的太子党,而且性格坚毅,不会被廷尉司的血腥气吓到。要是派二公主过来,他就得头疼别把人家柔弱小姑娘下出好歹来了。 阴嫚到地方之后跟本不和李斯废话寒暄,直接进入正题,问有没有什么难办的案子需要其他府衙配合。 她人既然来了,就是来解决麻烦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身上虽然没有官职,道理却都是相通的。 阴嫚认为自己得给弟弟妹妹们打个样,展示一下这个差事要怎么做,好让众人有个参照。 而且由她先开头的话,府衙也不敢阳奉阴违。她是个不好惹的刺头,远不像别的弟妹那么容易忽悠和拿捏。 等大家看到她的难搞,再听说如果弟妹们搞不定,阴嫚公主就会亲自出马,保管能收起一半的小心思。 公主愿意干活,李斯求之不得。 他立刻就取出了几卷案宗: “这个是牵扯到了齐王带来的臣属,典客那边倒是很配合,奈何齐王不肯放人。我们也不好拿他怎么样,希望公主殿下可以施以援手。” “这个是宗室子弟犯罪,因为罪名不重,廷尉这里不好强行抓人。对方有宗室长辈护着,长辈认为一点小错不用这么上纲上线,拖着不许士兵进府抓人。” “还有这个……” 阴嫚一个个了解了过去,意识到以法治国任重而道远。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情况层出不穷,人情社会更是举步维艰。 就拿宗室的案子打比方。 本来就是个小罪,就算捉拿了也不会罚得太狠。但家里长辈无脑维护,愣是不想让儿女进一趟廷尉司,觉得那样有辱身份。 偏偏宗室长辈确实辈分高,秦王政过去了都要行晚辈礼。 儒法两家的矛盾根源之一就在于此,法与情、法与孝冲突了。偏偏孝这一点已经深入人心,不是你说不启用儒家就可以避过去的。 秦王政当初不过是把母亲远远打发走,就被人轮番劝说,非要他将赵姬接回来。赵姬都要杀子了,换了秦王政不杀母只驱逐都不行。 别说秦王政烦到讨厌儒家只用法家,换阴嫚上都想跟着一起走只重法家的极端了。 说回案件。 那家长辈宣称这点小事我去求一求王上也就过去了,所以廷尉别再抓着不放了。李斯则回复那你倒是去求王上啊,只要王上一发话我立刻撒手不管。 结果那人就是不去,和李斯打拖延战。 阴嫚挑眉: “这什么长辈啊,本公主怎么没印象?” 李斯张嘴刚要解释是哪位宗室长辈,忽然意识到公主这么说的含义。 自家长辈她当然不可能认不得,那就是故意装作不记得了。对方不是自觉在秦王跟前很有脸面吗?受宠的公主殿下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哪来的脸? 李斯眼前一亮,觉得阴嫚公主过来真是来对了。换别的公子公主上可不一定这么给力,太子殿下果然还惦记着他,给他送来这么好的帮手。 “行了,这些小事就交给我吧。” 阴嫚直接招呼李斯带人跟上,第一个先去找宗室的麻烦。 李斯立刻麻溜地带上廷尉司的差役,发誓从今天起他就是公主殿下的小跟班了,没有话语权只能听令行事的那种。 谁要是有意见别找他,他做不了主。 朝中各部注入了新鲜血液,比之前的权二代更好用。 扶苏看着递交上来的奏折,发现各部的工作效率出现了显著提升,满意地点头。 他向父亲邀功道: “弟妹们还是十分能干的,不枉费我悉心培养。” 秦王政深有同感: “以前倒是小瞧了他们的能耐。” 他总觉得儿女还没有长大,无需烦忧朝中的事务。但如今看来,孩子们比他预料得要优秀多了。 想来也是,臣子家的后代十三四岁就开始安排入官场了。堂堂秦王的子嗣,总不能还不如臣下的儿女能干。 府衙的效率提升,对秦王的负担减轻有很大的裨益。公子公主们发现有些繁琐的小事用不着拿去叨扰父兄,他们就能做主带着官吏在衙中就直接解决了。 秦王政和扶苏相处久了之后,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的心思越发稀薄起来。 以前是没办法,没有足够好用的儿女协助,又不能全都丢给臣子,只能自己上。 如今秦王政可算能放手一部分了。 爱子说得对,什么都自己管只会累坏自己。若想长久地治理国家,还是要适当放松身心,然后养生调理,争取多活几十年。 他是儿女们的靠山,要多看顾着点他们。也免得他不在了,儿女无人庇佑被旁人欺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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