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掌柜坐在柜台后偷偷看他俩,心里奇怪得很,却不敢说话。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一方口不能言,桥梁无法建起,便如同隔水相望的一对苦情人。 晏游不动安如山,系统替方应看扼腕叹息:连着两次主动搭讪都折在同一个人身上,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方应看所做所为皆是因为有利可图,与步明灯结交相识只有利处并无弊端,只是如今两人相对而坐,对上视线后只能互相尬笑。 被看得久了,步明灯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向方应看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方应看并不意外的模样,笑道:“我知道,我从工部的友人那里听过你的名字,这次来是想同你交个朋友。” 第一个向马甲说出交朋友的人来了! 竟然是好感度最难刷榜前列的方应折! 晏游和系统齐齐震惊,二号马甲虽然自带亲近力,但绝对不至于让方应看真心交好友。 游戏里方应看即使做戏也很难说出交朋友宣言,至多说句合作宣言。 最重要的是,这厮的对二号马甲的好感度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换言之,方应看已经看到了二号马甲的潜在价值,决心好好发展,留作日后利用的备胎。 步明灯微微一笑。 方应看微愣,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才想到这里,步明灯便摇了摇头,笑容淡淡,意思很明显: 不想和你做朋友。 方应看:“…………” 系统:(啃瓜jpg) 晏游这货可比你还冷酷无情的。 身为哑巴的好处之一是不用费心解释,点头yes摇头no,来是come去是go……啊不对串台了。 步明灯不能说话,纵使方应看不理解也不能逼他,这样如同有异物梗在喉口,心情更加不畅。 方应看心情不虞,面上毫无破绽,遗憾道:“是吗?……我倒挺想同你交朋友的。”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寂寞,“小晏先生不来说书,我最近也很无聊。” 拉近距离的秘法之一,共同话题之术。 步明灯笑了笑,赞同地点头。 仿佛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两人单方面交谈了些和“朋友”无关的话题,言罢后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方应看:……所以到底为什么不和我交朋友!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活泼可爱无人敢忤逆他的小侯爷觉得不对劲,无法理解。 步明灯恍若不察,笑容温和,举止得体,偶尔忍耐不住轻咳一声,也会向方应看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在一旁全程围观两人互动的江掌柜十分动容:果然是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可惜是个哑巴。 方应看也在想,可惜是个哑巴。 过了一会儿,哑巴公子起身告辞,方应看知道他是要去见收养的小孩,没有跟上去,只是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开。 步明灯身影消失,方应看脸上依旧带着浅笑,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只是眼底笑意散去,只有冰霜般的凉意。 太阳光渐渐弱了下去,步明灯穿行在檐影和树荫之下, 形单影只, 苍白无声,仿佛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哇哇啊啊啊啊!!!我不要背书!!!” 韦恒光鬼哭狼嚎,韦空帷握着教鞭吹胡子瞪眼,忍耐着怒气:“不背也得背!你这般大的孩子早就开蒙一年了!” 韦恒光干嚎:“哇啊啊啊啊!!可顾惜朝比我还大才来学书!” 韦空帷气得仰倒:“他比你大,是你兄长,不准叫他名字!你和他能一样吗?!他若是有条件在你这个年纪早如饥似渴地学了,可不像你一样毫无斗志!” 韦恒光:“可我就!是!不!想!背!嘛!” “你再说一句?!” 韦空帷扬起教鞭抬手就抽,韦恒光连滚带爬跑远了。顾惜朝一直捧着书坐在檐下小声读,看他们动起手来很淡定地往后退了退,免得被波及。 他不是没有被波及的时候,韦恒光精得很,绕着顾惜朝转来转去,搅得他背不成书。 韦空帷在外总是一副严肃古板的模样,但私底下祖孙俩热热闹闹,顾惜朝由一开始的震惊懵然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与韦恒光三天两头地说不想学习脱不开关系。 顾惜朝正背到《论语·里仁篇》,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背到这里时他反反复复嚼了很久。 只有仁德有什么用呢?母亲未曾做过一件恶事,贫贱终生,反倒是恶事做尽的人吃穿用度无需忧虑。 顾惜朝看着院子里来回折腾的祖孙俩,将这想法狠狠压在心底。 他向远处望去,树荫下站着的青年闯入视野,顾惜朝呆了呆,下一秒从原地蹦了起来,飞快跑过去拉开大门。 祖孙俩看到步明灯,纷纷停歇,韦恒光冲到步明灯身边,笑嘻嘻地打招呼。 “步叔叔!” 顾惜朝紧接着喊:“步大哥!” 韦恒光呆呆地看他,脑子没能转过弯。 等步明灯坐到屋中,韦空帷替他倒了一杯茶,韦恒光才恍然大悟:“顾惜朝!你占我便宜!” 他喊步叔叔,顾惜朝喊步大哥,那不说明他是小辈? 韦恒光才七岁,脑瓜子转不过来弯,被占了便宜也不能立刻反应过来。 韦空帷嘴角直抽,干脆扭脸不看他。 顾惜朝十分平静:“我没有,是你自己要那么喊的,我一直喊步大哥叫大哥。” 步明灯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嘴角笑意浅浅。 韦恒光小声嘀咕着什么,韦空帷将顾惜朝近来的表现对步明灯说了说,多为夸赞之词。 顾惜朝听得脸红,步明灯微笑颔首,听得十分专注。 顾惜朝有两天假期,步明灯是来接他去汴京城中放假的,韦空帷对顾惜朝最为放心,叮嘱他回去后不可慢待学业,便起身送他们离开。 走到门口,韦恒光一把抱住步明灯大腿,笑得很高兴,喊道:“步大哥!” 顾惜朝:“……我呢?” 韦恒光:“你,顾惜朝!” 韦空帷转头回去找教鞭,韦恒光见势不妙,抽身就跑,朝门口的两人挥挥手,皮猴一样不见了。 两人回到神侯府时已是傍晚,府里的人知道顾惜朝今日要回来,顾惜朝回来后不久就吃到了热腾腾的饭菜。 他端着碗筷吃饭,吃着吃着便有些茫然,偷偷去看步明灯,步明灯因为生病总是没有食欲,慢吞吞地夹了筷素菜,注意到顾惜朝的视线,投来疑惑的目光。 顾惜朝朝他笑了笑,飞快低下头。 步明灯是因为仁德收养他的么? 顾惜朝心思重重,晏游有所察觉,但他不是心理咨询师,况且一个哑巴开解不了什么——步明灯自己还有心事未曾开解呢。 吃过晚饭后不久,顾惜朝困意上涌,洗漱后便回屋歇下,步明灯毫无困意,在庭院的拱桥上静静赏月。 无情从廊下经过,望见月下那道寂寥的人影,犹豫了一下,摇着轮椅上前。 步明灯回首,看见是无情后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和面对对方应看时的笑容没有差别。 无情对步明灯藏在温和外表下的冰霜已有所察觉,他心中微顿,莫名想到几位师弟未入门之前的自己。 “步公子。”无情道,“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步明灯有些疑惑,走下桥。 “那个男人自尽了。” 无情说。 衙门中多是刑讯审问的好手,被审讯后那男人一股脑儿地说出杀人越货坑蒙拐骗的事,玉如意的事也和盘说出,却只说被黑衣人拜托去处理尸体,至于是什么人的尸体,都不清楚。 然后,就在今天下午,在牢中待了一个多月的男人自尽,用磨尖的陶碗碎片割破手腕,失血而亡。 无情以为他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但对方突然自尽,却又显露出古怪之处。 无情只希望是自己多想。 毕竟在牢中因受不了刑讯而自杀的人确实不少。 而步明灯,作为顾惜朝如今的“家人”,以及曾经被碰瓷的受害者,于情于理,都应该知道这件事。 步明灯神色淡淡,点了点头,对一个生命的消逝并无任何感想。 两人在月下又静静站了片刻,没有言语,互相道别,各自离开。!
第27章 病弱开始 晏游对自己的定位是背景板,所以入汴京以来不曾参与到汴京中任何事情之中,自认当了位合格称职的背景板,即便能被重要角色提起,也只会提过一嘴便略过不提。 所以太平王世子派人请他去太平王府说书这件事,晏游有点小惊讶。 被知道住处并不奇怪,他买的宅院是经过正规手续得来的,有心人用心找的话总能找到他。 晏游奇怪的是自己应该不至于重要到让太平王世子特意来请他说书…… 还是在太平王的寿宴上说书。 原来他这么讨人喜欢的吗?可魅力值有百分之八十是外在,难道说太平王世子喜欢他的脸? ……不过啊,宫九那家伙会喜欢的只有那些手艺好的人吧? 晏游深沉地想着,点了点头:“好啊。” 这回轮到太平王府的来客惊讶了。 他们早听闻这位所谓的小晏先生特立独行,只在固定的日子前去说书,据说连樊楼掌柜求他都不愿意。来时他们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却不料晏游答应得如此爽快。 看来也只不过是个攀附权贵之人。 王府的来客回去后将晏游爽快答应的事告知太平王世子,世子殿下面无波澜,只是颔首,将晏游说书的事吩咐给专人去做。 追命从晏游嘴里听到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既不是担心也不是疑惑,而是大叫:“你愿意去太平王府也不愿意跟我讲!” 晏游忽然忧愁道:“你以为我想吗?照你们所说太平王世子久未露面,不知脾性,他一心为父亲筹办寿宴,我总不能拒绝。” 追命想了想,道:“这倒也是。”他顿了顿,又道,“你说这么多,不如直接说你就是不想白白给我讲故事。” “啊,被你看出来了。”晏游爽朗地笑着,“不愧是三捕头。” “……”追命诚恳道,“你先不要看我,你看我,我怕我打你。” 晏游眨了眨眼,扭过脸去,真的不再看他。 两人只是短短地站着说了会儿话,离去之前,追命还是给予晏游一些衷告。晏游为人恣意,但在王权贵族面前必须收敛,否则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引那些人不愉快。 晏游一脸严肃:“明白!三捕头原来还会替人操心吗?” 追命表情沉重:“我还会忍住打你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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