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信里写了什么?他对你说了什么?” 太宰伸出手,指尖木得发疼。 信纸不过薄薄一张,很短,太宰从头至尾反复看了好多遍,他站着,像具不会再动的雕塑。 良久,他合上信笺,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他说——请……请不要忘记我。” 这才是最后时刻他想说的话,不是诅咒,是请求。 【如果是真的,请不要忘记我。】 *** 山下公园是港口黑手党承包的墓地。 每一位因公殉职的黑/手/党从立碑到祭奠,由港/黑全部包揽。 如果有心,或许会注意到这片庞大墓葬的某个小小角落,有一块没有姓名的无字碑。 每年圣诞那日,会有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围红围巾的男人踩着星夜而来,在第一缕晨曦映上无字碑之前,献上一束黑色曼陀罗。 “今年回了趟镰仓,我去了那次没有去的鹤冈八幡宫,终于把朱印集齐了,原本就是打算送给你的礼物,却一直没有机会……巫女和你说过朱印的含义吧……你现在,过得如何呢?” “你送我的千箭单一早就见底啦,上次在拍卖会上碰上一瓶,但是尝起来和你送的不大一样……织田作和安吾忘记你了,还不回来吗?我和中也都等着呢……” “我把Cosmo Clock21买下了,和我真正约一次会吧,没有耳机,不要猜来猜去的,我们面对面的约会。” “三井优人来横滨了,代表镰仓黑/手/党与横滨合作,他记得他在有个师兄,但是忘了叫什么名字……” 每一年每一年,那个男人都会在墓前待上整整一天,有时候喋喋不休说上许久,有时候又只是静静地坐着,任风雪染白头发。 风吹雨淋之下,碑面已经开始斑驳,“你的刀,那柄‘鸢’,一直放在中也那里,他说等你回来了,就把刀还给你,否则就丢了填海,你记着岩流和他爹的祖训,也会活过来把刀取走,”太宰苦笑,“昨天中也从北美出差回来,问我谁在他办公室放了这么好一柄刀……” “……还不……回来吗?我已经快记不清你的模样了……” 第五个平安夜,太宰来得很早,后半夜开始下雪,很快积雪落满肩头,但他一动不动,仿佛抖落一点风雪,那些仅剩的回忆就会如雪花一样融化。 雪停之后,天亮得格外早,晨光熹微,从远处乘风而来,顷刻铺满天际。 太宰动动僵硬的手指,他靠在墓碑旁,被积雪埋住半个身体。 他在等什么重要的人,是谁?他在等谁? 记忆中隐约有个模糊的影子,他死命挣扎想看清,但是影子却离他越来越远。 他明明在大声呼喊着远去的身影,但是却听不见从他口中脱口而出的名字。 太宰慌张地捂住头颅,前所未有的恐惧攫取了他整具身躯。有绝对不能忘记的东西被忘记了!有绝对不能放手的人要从他身边离开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那个名字在他的胸膛中滚烫燃烧着,他的身体却如坠冰窖,他睁大眼睛,最后以喋血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 “清水……清水……清水善!” 影子的脚步停下来,仿佛真的听到谁的呼喊似的,他转过身。 仿佛时间倒流,失色的水墨开始拥有崭新的轮廓,太宰治惊异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身影——白茫茫的雪地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 “我?”身影勾起唇,眉目舒展,在初雪的清晨中散发融融暖意 太宰慎慎地看着对方走近,晨曦和风霜都停歇,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们彼此,他的胸口依旧滚烫,疼痛退去,酸涩涌上来。 太宰捂住胸口,有什么东西开始重新跳动,鲜活的,一下又一下,他想起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封薄薄的信笺。 他读过一遍又一遍,每一个标点都烂在骨肉里。 【我曾拥有一段时光,有人往贫瘠的土壤中埋下一颗种子。】 【后来一场山火,一切戛然而止,像故事刚刚开篇就被人撕碎。】 【但很幸运,索然无味的人生却闯入另一个鲜活的灵魂,他一笔一划在无所知的白纸上涂抹斑驳的颜色,于是枯草开出了绚烂的花。】 【愿我们都相信,怀抱再次重逢的期许,生命并不以心跳计数。】 【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朝阳初生,皑皑白雪覆上碎金似的流光。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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