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的逃,散的散,天各一方。 而最后一次被放逐的苗族,有一支三苗名叫欢兜,几经转展终是存留了下来,好像为了维护几千万年的使命,迟迟不肯散尽。 阳光从不吝啬自己的慷慨,给予万物平等的普照,那种来自古老部落遥远而宁静的空旷之感所散发的味道,绕是再浮躁的人,也能被磨得殆尽了戾气。吴邪站在山顶看到下面那成片的吊脚楼时,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苗民的自然崇拜,在此刻显得再理所应当不过。 “族长,下面的山路太陡,车开不下去了,得徒步了。” 张起灵倚在车门上,一手插在风衣兜里,一手扶住车门顶部,见吴邪走来砰的关上车门,修长的手指钻进风衣的另一个口袋。 “怎么了?”吴邪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水壶,猛灌了几口水,随手塞进张起灵的怀里。 被司机找来问话得苗族青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乡客了,看看那几辆从来没见过的豪华轿车,再看看领头这两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眼睛都亮了,心说这下可以在阿芳面前好好显摆自己见过的世面了。 这下一听到其中一位少年郎问话,热情似火的忙抢答道,“前两天下大雨,山上的泥石滚下来把下山的路给堵死嘞,车下不去,得走咯。” 张起灵就着吴邪喝过的那一边浅抿了几口,蹲下身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点泥巴碾了几下,起身把水壶递给手下,点了点头说,“走下山吧。” 司机闻言和几个手下将一些干粮和行李搬出后车厢,行李不多,却沉得死劲,饶是几个男人一起搭手也出了薄汗。吴邪怪不好意思的看向那些行李,琢磨着要不让手下挪回家一点,毕竟除了普通的衣物和干粮之外,实在没必要把他常用的拿来消遣的整套笔墨纸砚和书籍全部带出来。张起灵看出了吴邪的心思,淡淡蹦出了两个字,“带着。” 吴邪竖起风衣的领子挡了半张脸,偏头假装无所谓,轻咳了一声,薄嫩的脸颊还是微微泛起了红。 张起灵转向其余伙计,摆了摆手让他们把车全都开回去,等山路被清扫开后张海客会再行通知,单手抄起地上的手提箱就让苗族青年在前方带路。 车辆一阵一阵发动,吴邪被呛了满鼻子灰,三两步走到张起灵身边,听苗族青年好客的介绍当地的风俗。 “你们来的可真巧嘞,过两天是我们苗寨祭祀的庆典,热闹的紧。” 吴邪咂舌,早就听闻少数民族能歌善舞,连日常生活都是以歌会友,以歌抒情,更别提哥哥妹妹你情我愿的盘歌对唱和豪迈气魄的飞歌荡彻山林。不过论道苗寨,还是以芦笙舞出名。芦笙舞顾名思义就是吹着芦笙踏拍子,承载着灵活曼妙的舞姿以展现心中最似骄阳的热情。男女老少皆可欢聚一堂,欢声笑语能够感染,这种敬畏神灵以心神供养自然的献祭,也许能得到自然最好的馈赠。 吴邪想得出神,脚底一滑,被落叶堪堪覆盖的阴险泥潭暗算了,身体出于惯性向后仰去,就要一扑棱坐在泥泞的山道上。 热情的苗寨青年哪能允许贵客发生这种事情,急忙伸手想要拉住吴邪。张起灵动作却比他更快,右手行李箱瞬间塞进苗寨青年伸出的手里,左手同时牵住吴邪的手臂,一个用力拉起吴邪跌跌撞撞的身躯摔进自己的怀抱,双手扶住他的腰脊分毫不差。 苗族青年藏不住自己的崇拜之情,忙激动的拍手嚷道,“贵客好身手嘞,我要是有你一样的准头,前天阿芳就不至于让我拉着摔了个狗吃屎,哈哈哈……” 苗族青年爽朗地笑着,吴邪尴尬地笑着,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看着。 泥泞的山路坑坑洼洼,张起灵回首想接过行李箱,反倒被青年连连拒绝。苗寨青年倒一点也不介意行李箱的沉重,一路上兴奋的高歌几声,连带着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连声附和,阳光透过枝叶,跟随着旅人一路向前。 等真正到了苗寨门口已接近黄昏,张海客跟着理老已在寨门口恭候多时,身旁还跟着一位娇羞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得水灵,一根粗长的麻花辫斜搭在肩上,唇红齿白丹眉寸目,那泛着桃花的小眼神却总是不安分的擦过某人的衣角,泛起无限春意。 张海客正向张起灵低声回着话,后者倒是三心二意,余光无意识地瞥向身旁矮小的身影。 那好看的眉形不动声色的渐渐拧紧,平时清冷干净的眼神此刻却盛着微微冷意,能透射阳光的偏白肌肤粉嫩着,到更像是被赶了一天山路窜出的体温给染红的,湿润的薄唇轻抿,好似饱满的果实等人采摘,却散发着致命的愠气。 在场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张起灵此刻的变化。 除了吴邪。 他一直注视着张起灵的面庞,没挪过一眼。这张脸上出现什么表情,吴邪都能立即知晓脸主人内心起了什么变化。所以一看到他家男人冷冷的散发出冰箭无差别攻击时,吴邪心脏一紧,忙暗道不好,小哥生气了。 吴邪转头看向张起灵生气的来源,这才发现理老身旁一个发育不全的小丫头猛朝自己暗送秋波。吴邪立即往张起灵身旁凑了两步,深怕自己动作太慢似的,伸出小指勾住张起灵的小指,直至自己完全被笼罩在张起灵强大的气场下。 这种宣誓主权的动作令张起灵稍微收回了外放的冷意。掼里号!儿久起奇六是奇久衫儿! 旁人……旁人就算看瞎了眼也看不出来张起灵生气了,闷油瓶生气也还是闷油瓶,一脸淡然如水。 苗寨青年可不明这空气中夹枪带棍的气氛,咋咋呼呼问低头紧紧搅弄衣裙的小姑娘,“仡轲,你姐呢?” 仡轲看不见英俊的面孔,又被无脑的虎头青年搅了旖旎心思,倒竖眉头剁了下脚,“我哪知道,你自找去。”说完咬着下唇轻挪莲步更往吴邪身边凑去。 吴邪脑门轰的一声炸开了花,瞬间被这个动作吓疯了,一下炸毛拉过张起灵抬脚就走,嘴下哆哆嗦嗦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张起灵在那个跟猴精一样瘦小的身影贴近吴邪的那一刻脸就黑了下来,这次饶是迟钝如苗寨青年也知道事情有些朝着不可言喻的方向发展了。在吴邪拉起张起灵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开始有所动作,理老忙招呼着远道而来的两位贵客去自家旅社吃饭,张海客一下伸手拦住了想要奔上前追赶吴邪身影的仡轲,并且十分、极其、不太赞同地瞥了一眼,苗寨青年更加干脆,一把扯过挂着满脸遗憾的仡轲吼道,“人家是两口子,你一个还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总盯着人家族长夫人瞧,臊不臊!” 仡轲不服,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眼委屈,“你当我傻吗两个男人也是两口子,你别以为阿芳姐喜欢你你就有资格管我了,我喜欢谁碍着你了么?”说完跺着脚气呼呼的跑开了。 苗寨青年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却也不恼,嘴下喃喃道,“嗨,难道我阿虎也有看走眼的一天?那两双眼睛纠缠着怎么看都是两口子啊,我猜错了?” 张海客看着一脸傻气的阿虎,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拿起拳头抵着嘴,低下头止不住的闷笑。
第13章 这支三苗自成一体,虽然融合了不少民国时期的特色,但该有的朴素民风和独特的民族风俗却一样不落。这里没有固定的旅社来招待外乡客,一般来这里赏玩的旅人都会出一部分钱财借住在苗民的家里,尊贵一点的客人则会投宿在理老自家划出的一片吊脚楼里,理老总喜欢称呼这片吊脚楼为他家的旅社,因为这样不会显得村寨太过落后,还能抓住一点时髦的尾巴。 吊脚楼隐没在漫天丛林里,从树顶倾泻下来的嫩绿气体充盈着每个人的肺部,几乎所有人站在山坳处抬头望去时,第一反应就是深深的拓开鼻尖呼进一口气。吴邪实在是对这片土地喜欢得紧,连风吹过树林带起的摩挲声都可爱了几分。 要是没有仡轲跟莺雀一样一心扑棱在吴邪身上的话,吴邪会觉得更加愉悦。 小姑娘从寨门口开始就飞舞着双臂跟吴邪一行人介绍苗寨的风俗和特色,一会儿跑到人群前,双手背向后偷瞄着吴邪倒退走,一会儿飞到自个儿理老爸爸身边,偷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除却她惦记了不该惦记的心思,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对从没见过的外来客产生了好奇之心。 仡轲轻盈地踏上吊脚楼的楼梯,声音婉转似歌声,轻快地问着,“吴邪吴邪,你家在哪儿啊?” “吴邪吴邪,苗寨好看吗?” “吴邪吴邪,你有……喜欢的人吗?”最后几个字被仡轲嘟哝着消音在了嘴巴里,旁人没有在意,反倒是她自己羞于出口卷了衣摆跑开了。 吴邪一看她自觉地跑下了楼,心里的大石咚的一下落了地,微微攥出汗的手心悄默默地往自己衣服上抹了两下,心里哀嚎,这该死的惦记心思,早晚得害死他。反观张起灵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刚刚在苗寨门口只是他一时失态。吴邪不无又对张起灵崇拜了几分,小哥心胸真是宽大,也是,毕竟吃住都在人家家里,难道还摆谱骂她不成。 理老招呼着一行人落座,吩咐阿虎去收拾点好酒好菜来,拉出宽板凳,双手放在腿上搓了搓,有点不好意思道,“我那小丫头没见过外人,被我养得娇宠惯了,族长夫人,莫怪啊。”吴邪稳稳端起喝进去的一口茶就这么硬生生把自己给呛着了。 张起灵伸手顺着吴邪的后背止咳,转头看向理老,“巫师有什么要求?” 理老还想唠嗑两句,被张起灵这么开门见山的询问反倒显得有点局促,连忙摆手说,“哪敢提什么要求,您能答应我们实在已是苗民们的莫大荣幸了。” 吴邪制止了张起灵顺背的手,眉头微蹙颇为不满道,“你又背着我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了?” 张起灵抚背的手一顿,眼神不自然的瞥向张海客,朝吴邪的方向转了一下眼珠。 好好当着隐形人的张海客突然接到了族长的求救信号,一瞬间肩上的担子莫名的感到沉重万分,怎么办怎么办,找个什么话题,眼珠子来回的往其余三人身上扫了几眼,余光一瞥门口,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抬手就招呼,“哎,那什么仡轲回来啦。” 吴邪:“……” 张起灵:“……” 理老:“……” 理老转向门口,一看来人忙摆手慈爱的说道,“这位是小老儿的另一位女儿,仡芳,姐妹俩同时候出生的,是一对孪生。”仡芳身着苗族传统服饰,头饰上的银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响,如果说仡轲是属于古灵精怪的俏皮美人,那仡芳就是秀外慧中的端庄淑女,一个模子刻出了两种不同的韵味。仡芳欠身行礼,略微羞涩的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俊俏挺拔的少年郎,款步走到理老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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