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说:“你信与不信,我就是不会骑马。” 他说完便走,忽然听见耳后风动,警觉地一闪,却感觉一道绳子绕过腰际,猛地一拉。吴邪整身后仰,还未惊喊,就如破空的物件,摔向了马背。他下意识双腿一叉,正坐到张海客身边那匹马上,马匹受惊,猛地抬蹄长嘶,吴邪吓得紧紧抱住了马脖子。张海客收回马鞭,顺手抽了那马一鞭子,嘴上说:“我带你溜溜。” 吴邪差点破口大骂,他从未骑过马,只得再紧抱马脖,那马受惊吃痛飞奔出去,转眼出了外场,张海客纵马紧跟其后。 王盟带着霍秀秀和解雨臣赶到,眼看着张海客吴邪双骑如飞出了马场。 吴邪不曾骑过马,不懂技巧,虽然抓着马脖子一时不至掉下去,但马受惊狂奔,颠簸异常,那马鞍子又极其厉害,片刻就将吴邪腿股间磨到疼痛难忍,吴邪咬牙承受,不知如何是好。 马匹一路狂奔,直冲进林间,吴邪牢牢贴着马背,生怕擦到树枝落马。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不辨方位。 后方马蹄渐近,张海客骑的马比吴邪要好,他轻松赶上前,面色得意。 吴邪怒道:“让马停下!” 张海客充耳不闻,嘴上损他:“当少爷的不会骑马,岂不是丢了族长的脸面。” 吴邪咬牙,冷冷瞪着他,嘶声道:“难道你觉得自己能代替族长教人了?” 张海客面色一变,冷哼一声,手中鞭子狠抽过吴邪那匹马,更加快了跑速,在林中刁钻而行。吴邪苦不堪言。 他抱着马脖子不敢撒手,一面寻思如何脱困,张海客还想再抽他马匹,斜后方突然追出一匹马,却是解雨臣追了上来,张海客情急下拉缰绳转向,正好撞到吴邪的马。马匹受惊,吴邪始料未及,被狠狠甩飞了出去,摔在雪中滚了两圈,突然身子一空,往外翻得不见人影,那马惊惶奔走直没入山林深处。原来他们恰好来到林边山壁,隔了树木灌丛分不真切,正庆幸吴邪没有撞到硬树干,却不料这一翻,直接让吴邪摔出了山壁。 解雨臣和张海客大惊失色,同时下马,赶到山壁边一阵探望,深不见底的断壁令二人惨白了脸,解雨臣反应较快,他迅速掏出一枚飞天炮,朝空中射出,独有的声响在清雪皑皑的林中清晰可闻,升到半空冲出一阵浓烈的绛紫烟雾,白日数里可见。 张海客沉着脸紧盯解雨臣,知道自己若跑,绝不能全身而退,可若不走,恐怕等在前头的只有生不如死,他原只想为妹妹出口气,谁料到如此。他正抱定主意和解雨臣一拼,林中便传来无数蹄声,只见十数人马转瞬而至,其中红披飘扬翻飞,正是霍秀秀,她通红秀丽的脸看见解雨臣时不掩喜色,再仔细看他们,立时惊变。而张海客早在看见骑队为首的张起灵,他身后左右不离的张启山,便认命地闭上了眼。 霍秀秀翻下马,上前急问:“吴邪哥哥呢?” 解雨臣咬牙说:“他掉下去了。” 霍秀秀睁大了眼。 张起灵的神情瞬间凝肃,冷冷的目光剖过了张海客,在场众人似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压力,瞬间呼吸一窒,无人敢言。 只霍秀秀心慌意乱,朝外间大喊了一声:“吴邪哥哥——” 声音撕破了天际,在林间山谷回荡,随后归回寂静。 可怕的沉默蔓延,张海客已然浑身发抖,他从未在任何场合失态,却无法承受在这里呆下去,仿佛崩溃般跪下地。解雨臣和霍秀秀在内,众人微微颤抖,就连沉稳的张启山也难得动了动手心,不敢上前对一步之遥的张起灵劝半句话。 正僵持不下时,忽然山间传来声音。 “秀秀——你在上面吗——” 众人一愣,随即大喜,霍秀秀几乎扑向了山壁,正欲回应,却听得隆隆声忽远忽近,山壁边积起来的雪坍塌了部分,簌簌滚落。霍秀秀吓得差点喊出声,一只手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张起灵淡淡看她,缓缓松开了手。霍秀秀立刻躲去了解雨臣身后。 张起灵看向山壁,左右观望,便对张启山说:“我下去。” 张启山一愣,随即道:“这有些危险。” 张起灵看他一眼,似乎他的话极其多余。 张启山只得道:“找一个地方固定,倒是能下到底处。” 张起灵说:“把刀拿来。” 张启山便知道他要按计划走,吩咐随行的将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和一个包袱拿过来。 张起灵一一背好,取了登山套索亲自选好承载,固定妥当后,低声嘱咐张启山听他指示。 末了,他淡淡看一眼张海客,对张启山说:“剩下的交给你了。” 张启山点头:“族长放心。” 张起灵将套索仔细绑缚腰间,身子一轻,便纵身跃下山壁。 3. 吴邪早在翻落马那刻,便心知大难临头,此时身子轻盈悬空,分明的坠落感使他心下更沉:自己是坠崖了。 他估摸着死期已至,还未感叹人生苦短,脑中堪堪闪过张起灵的样子,百般难过涌上心头,竟是不甘与他分离。如果张起灵知道自己死了,应该会难过的吧。 这些念头不过转瞬间,突然遭到一阵强烈的冲撞。吴邪眼前一黑,还未喘口气,又一阵剧烈撞击袭来,坠落停住了。 他生生吐出一口血,喷在近前,几滴血沫子反溅在脸上。吴邪迷离着目光,但觉胸中有如火烤,又闷又痛。他定睛看身下,一段灰白的树枝染着鲜血。原来是一棵伸出山壁的粗壮老树,将他拦了下来,树枝下隐约可见平地,这样的高度足以令人昏眩。 吴邪复又扭头上望,也有一株稀疏的弱枝,方才他是先撞上了枝子,改变了方向,才运气好落到这棵树上。 吴邪吊在半空,上不见顶下不着地,连翻身都唯恐摔下去,顿时没来由一阵心慌,感觉天地间一种孤独的绝望。 他正情绪翻涌,上方突然传来一声破天际的喊动: “吴邪哥哥——” 竟然是霍秀秀。 吴邪大喜,屏气高喊了句:“秀秀——你在上面吗——” 他声音方落,上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堆积雪正从身旁滑落,飞雪扑溅了他一脸,呛入口鼻。吴邪狠狠咳了几声,胸口仿佛被雪冻住,闷痛更深更重了,他想再咳出点淤血,却是不能,只得俯在树枝上,一动也未敢动。 崖上有人的事让他感到些许安慰,不管如何也必来救他上去,只要保证先别掉下去就行。 这样想着,吴邪心中稍稍放松了些,瞬间感到浑身的疼痛袭来,双腿间更是火烧火灼般的痛,吴邪心中一沉,看来骑马太狠,伤到了。 他缓缓减轻呼吸,生怕自己呆久了,压断这难得救命的树枝,硬是捱下疼痛,咬牙不肯哼一哼。 不过一阵功夫,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传来,吴邪陡然紧张,害怕积雪再落下,抬头望去,却见一人正攀着绳索朝下而来,那身形只看一眼,他便认出了。 “小哥!”吴邪忍不住喊出声,身体自然一转,便要抬身去看,却是一阵猛烈摇晃,往下坠了坠,他忘了自己正悬空,吓得连忙抱紧树枝。 头顶传来张起灵的声音:“呆在那里,不要动。” 吴邪听令行事,一炷香功夫,张起灵落到他身旁,挽绳一拉,向上方提示,于是停住了。他对上吴邪一双高兴的眼睛,目光落在他身前的树枝上,瞳孔骤然一缩。 吴邪立刻说:“小哥,我只是胸口闷闷的。” 他说话如常,只是夹杂着气喘和隐忍,张起灵听他出气和声音,分辨没有摔太狠,却仍是不放心。他拉住树枝靠近吴邪,将身上的套索仔细绑缚在他身上,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吴邪闷哼了一声,看来还是伤到了内腑。 张起灵转过身,示意吴邪趴到他背上,却许久未见动静。 张起灵不解,转头见吴邪眼中犹豫,眉头忽然微蹙,伸手探向他的腿。这回吴邪疼得狠狠一缩,也顾不得悬不悬空了。 张起灵干脆伸手绕过膝窝,打横将吴邪抱了起来,一脚踢去树干,借力荡开。 吴邪长大后就再没被他这样抱过,一时面红耳赤,十分尴尬。 张起灵淡淡对他道:“拉三下绳子。” 吴邪照做。 上头继续将他们下放,张起灵托着吴邪,双脚不时在山壁上踢动,保持下落平衡,很快便到了谷底。他把吴邪放下,雪地太冷不敢坐,就一手搂过吴邪的腰,替他解掉绳子,再依样除了自己的。 吴邪靠张起灵撑着,动了动脚,试着迈出一步,双腿间摩擦生痛,实在不敢再迈第二步。他早因身体撞击的疼痛出了一身汗,此刻更是痛到额前冒汗,嘴唇苍白,但觉从里到外都痛楚难当,尤其胸口间那股闷痛,在落地后更是明显。张起灵正拉着绳索向上方招呼,他忽然就生生一呕,吐出一口淤血,痛得直咳不停。 张起灵立刻伸手拉过他,往他胸前按了几下,不知碰到哪里,吴邪止住了咳。他又抬起吴邪的头使他微仰,轻轻顺着他的背,这样便不会被血呛到。 吴邪呼气是微钝的疼,吸气是深寒的疼,他被引得靠在张起灵肩上,感觉那人温暖如昔,身骨柔软却是强有力的支撑,他轻轻牵了牵嘴角,在那人耳边呼吸般微弱地说:“小哥……还能见到你……真好……” 张起灵浑身一僵,一声叹息随后溢出。他伸手抚上吴邪颈后,吴邪瞬间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吴邪感到有人在轻轻擦拭他的脸,小心翼翼捏过他的身骨。 吴邪痛呼了一声,悠悠转醒,对上张起灵一双漆黑的眼睛,眸中似有担忧,见他转醒又放下心来。 吴邪哑着嗓子唤了声:“小哥……”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张起灵抚着他的背,帮他微微撑起,喂他一点温热的水,吴邪这才感觉好些,意识也逐渐清明。他此刻正躺在张起灵怀中,抬眼是一片亮晃晃好似琉璃的石头穹顶,一时分不清所在何方。 “我们在哪……” “林中。”张起灵再度查看他的伤势,虽然搬动吴邪时就已检查过,但此刻人醒,再多作一次确认方能安心。吴邪十分走运,从山壁上摔落竟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撞击造成肺腑微创,还需好好调养。张起灵于他梦中喂食了张家特制的药丸,又生暖炉温暖他的四肢。尽管擦伤事小,寒冷毕竟造成了吴邪的虚弱,而且……张起灵的双眼淡淡扫过吴邪的双腿,为马鞍所累,吴邪腹股和大腿内侧被磨出斑斑血迹,寒天中早已凝固,恐怕皮肉粘住布料,如果不尽早处理……张起灵心下思量,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吴邪还在四下打量,他们身处一处弧顶的山穴,此间不知用了什么石料,搭砌的穴内透亮,很是挡风,顶部开出几个透气孔,不至气闷,也未招来寒冷。再看暖炉上一把看似古旧的壶,几个石柜,一张石床,分明是刻意布置,然而没有日常用度,更像是一处临时栖身的地方。
49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