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想拉住小迪手腕的,被后者不准痕迹地躲开,只来得及抓住衣袖一角。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抿了抿唇,到底什么都没问出口。小迪的目光总是有奇怪的力量,让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虽然小迪没说,但他多少能猜到一些,昨晚自己做了什么不符合自己常态的事,也许还为今后的日子留下了一些隐患。 在小迪眼里他是个乖小孩吗?他应该是个乖小孩吗?他深知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可总是莫名其妙展现成这样的自己。 他的潜意识在让他这么做。 身为魔王的自己必然是认识小迪的,可自己究竟对小迪抱着怎样的态度? “我想了很久,星河。”小迪先一步开了口,收了魔力示意星河坐在面前的木凳上。“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变成现在的模样。” “因为你是吗?” “因为我,对吗?” 异口同声,同样的答案。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小迪捞起星河长得过分的头发,手上多了一把剪刀。对着头发比量的两下,他忽然觉得哭笑不得。 原来他也不是自以为的局外人。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别人谋划中的一部分。 如果现在把剪刀对准面前的家伙,这家伙会反抗吗?一缕发丝落了地,小迪看着剪刀的尖刃,白净的脖颈近在咫尺。 星河不会防备他。 只要他想。 都说不知者无罪,小迪实在不知道乖乖坐在面前的家伙究竟算不算无罪。 但除非无可逆转,他的刀刃永远都无法指向魔王。 “你刚才是要走吗?” “走?有你这个拖油瓶我能去哪儿?”在星河头顶来了一记爆栗,小迪没好气地回怼。“你昨晚魔力暴走,我需要加固这里的魔力屏障,免得有人来找麻烦。我不趁人之危,等你恢复原样给你机会解释,不然就等着挨揍吧。” “哦……”太多的事情摸不着头脑,星河又成了初来时的拘谨。背后的长发被一只手捞起,指尖蹭过他的肩颈,有那么一点痒。 如果是为了接近小迪,身为魔王难道不比“人类”更容易做到?星河有点摸不清几年前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魔王失踪,小迪现身寻找,难道说只有魔王出现问题才能让小迪现身,自己是故意而为?那是否可以理解为一旦他恢复,小迪就会再一次消失? 剪刀一声声地响,头发一缕缕落地,回到了原来的长度…… 小迪又一次皱了眉,短是短了,可发梢参差不齐,怎么看都像狗啃的。 算了。左右也是没办法,小迪果断放弃了修剪,反正这里没有镜子,这家伙短时间也发现不了。 但他们被发现了。 还是大意了,小迪按住星河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动,目光投向远处。刚刚魔力屏障因为星河出来没有完全加固,竟然真的有人如此急不可耐。想都不用想,他的水晶球已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水晶球无法用魔力复原,总是要补充库存他也嫌麻烦,嫌弃程度不亚于让他一次次打跑来找事的家伙。 半空的空气在扭曲,扭成虚空的漩涡,隐隐透着阴森森的气息。 “小迪…” 星河也感觉到了,而且身后的小迪已经戒备起来。 因为他吗?因为他昨夜的暴走吗? “无论发生什么,别轻举妄动。” 小迪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被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淹没了。星河几乎是下意识站了起来,抓住小迪的胳膊。几步开外骤风烟尘四起,屏障对上一团黑雾的冲击,隐隐显出绯色轮廓。 “小…” “你是右派的人。”小迪不准痕迹地把星河挡在后面,魔界没有他不认识的,来人自然不难认清。右派有些魔族十分反动,怕不是觉得能趁这个机会控制魔王。 “你是谁?”来人始终隐于浓雾不曾现身,一下子被认清了身份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快。 “那不重要。我猜猜,你是想带这家伙走。” “’家伙’?”来人一声冷哂,“这么称呼,你知道他是谁吗?” “当然,不然也不会劳您大驾来抢人,威尔。” “看来你不打算把人交出来了。”被叫出了名字,威尔也就不隐蔽了,干脆现了身。面前这人的身份让他不安皱眉,但各般势力虎视眈眈,他没有太多时间耽搁。“那就动手吧。” 微微叹了口气,小迪向来不喜欢麻烦事,可总是有麻烦事找上门来。他的力量是为魔王而存在的,既然是以保护为目的,此时此刻他的力量就是最强的,以至于面前这个魔王自己也要花点时间应对的对手,他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小迪!” 屏障外的力量一下子暴动起来,星河有些不安,却有一只手掩了他的眼。 短暂的疾风骤雨般的声音响过,一切又归于沉寂。 转瞬即逝的血腥味。 等视线重新明亮起来,星河已经看不到任何袭来者存在的痕迹,就好像从没有谁来过。 只有小迪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漠。 · · [八] 魔王是什么时候看见守护者的? · 四千年前。 一千岁,对于魔族来说最多只能算是少年期,星河裹挟在诸多同族中并不起眼,甚至略显瘦小。魔王平定了魔界旷日持久的纷乱,得诸人“膜拜”。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这平静只是表面,暗流依旧汹涌,随时都会撕破这层脆弱的表面。 可星河还不懂这些,只是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远处的高台。 魔王姗姗来迟,一身黑袍严严实实地遮住身体,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神情。台下有人欢呼,有人沉默,但都在魔王挥手之后归于沉寂。无论从哪种角度,魔王都是最令人瞩目的,以至于他身后的一行人都被淡化了存在感。 星河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个绯色的身影,在繁杂交错的同族气息中,他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细细追寻过去,就源于那个身影。 不同于魔王的沉闷,那个人白衫红衣,暖褐色的发丝飞扬。明明是现场最明媚的一点颜色,却好像大家都注意不到。 他似乎很累了,和魔王一样。 星河看见绯衣人眉眼中的疲倦和压抑的不耐,一千年,说长不长的年岁,可如果自始至终都卷在纷争中奔波,任是谁都会累的。 他是谁?星河从未听说过魔王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听说是引路人……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魔王开始整肃的时候就在了。” “有消息说他比魔王都要厉害几分呢。” 捕捉到零星的议论,星河的目光始终无法离开那个身影。绯衣人就站在魔王身后,目光低垂,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但星河知道那并非代表着对魔王的顺从,绯衣人仿佛没有在看任何人,却又像把一切看在眼里。 守护者。 在那日惊鸿一瞥之后,星河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记录后才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个称呼。可除了守护人只在魔王身边出现之外,相关的记载寥寥无几,大家也对这个守护人一无所知。 他一次次追寻那个身影,却一无所获。 再后来,魔王就很少出现了,守护者也不出现了。 “听说魔王的状态很糟糕了。” “那些年怕是消耗太大。” “都多久没出现过了?几百年了吧?” 又是一千多年过去,星河已经是成年的魔族,力量也日益强盛。听着身边的传言议论,他从不说什么。他常常能感觉到属于守护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又触之不及,他几乎都要觉得那是自己“痴狂”后的错觉。 他不懂。 · 一千五百年前。 在平静了两千余年之后,压抑了太久的纷争终于再次爆发,诸魔逼宫,一度围困到了魔王所在的魔宫门口。 如果魔王发生意外,作为附拥的守护人也难逃一死。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星河不愿意留在围观的同族中,不顾阻拦振翅就要飞向硝烟的中心。 “还不是时候。” “谁!” 扫视四周,星河并没有发现说话的人,他甚至辨不清声音来的方向。 没有人回答他,那个声音也再没有响起,只有他自己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在了魔宫外围,看着魔宫在人潮涌动兵荒马乱中危在旦夕。这些年岁里他已经能看清那些纷争的利害是非,现任魔王没有什么过失,只是不幸诞生于乱世,不够杀伐果断的手段无法终结这些纠葛错乱,徒费心力罢了。 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守护人的存在,魔王撑不到现在。 等等,守护人…… 那是守护人的声音!星河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守护人的气息,那种气息有一瞬的暴涨,近在咫尺,只有这一种解释。 他……来过? 那句话是说给他的? 为什么还不是时候? 轰! 忽地一阵巨响,星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气浪迎面击倒,紧接着整个魔宫连带着地面震颤起来。 一束绯色的光自魔宫中心爆发,飞快扩散开来,滔天巨浪一般席卷过所有围攻的军队人马。星河看着漫天红光,张了张嘴,震惊之下说不出半个字。 所有进攻的魔族,都在这一波攻击下没了声息,那堵无形的墙内是敌非友者无人生还。 这就是守护者的力量…… 一个绯色的身影停在屋顶之上,疾风中衣袂翻飞,有不可一世的威压。 可他的眼神是冷的。 星河愣愣看着那个身影,几乎忘了一切。 · 一千年前。 魔王陨落,星河看着面前迎接他跪了一地的使者,听见远远的丧钟悠长。 熟悉的气息没有出现。 那个人没有来。 “魔宫里没有这个人,大人。”使者恭敬道,没有半分说谎的痕迹。 皱了皱眉,星河想起什么,在急切呼唤和挽留声中转身振翅而飞。 那些记录!他还有那些记录! 那个守护者真实地存在! 魔界因为魔王的陨落一片混乱,空旷的档案馆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星河急切地翻开那本薄薄的书册,愣在当场。 书页尽是空白,哪里还有半个字,明明当初他手指摩挲过的痕迹还在…… “您有喜欢的书册,我们会一同带回去,请随我们回去,魔王大人。” 身后,使者寻了过来,依旧恭敬。星河看着他们,忽然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实。 所有的人,都忘了那个守护者。 没有人记得他。 · 新任的魔王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地披荆斩棘。有谁敬他,有谁恨他,有谁要他死,他不在乎。 他只记得那个守护者居高临下的风姿,还有那时后者眉眼里的疲惫。也许一切归于安宁,守护者就会出现,不用那么疲惫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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