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野同学,你真的是个善良又热心的人。 “不过,接下来我想让你看到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不太好过。 “如果生气的话就首先来怪我吧,是我这个老师向你揭露了那一幕的。” 说罢,就拉着蓝野转到了走廊的拐角处,恰好是没有灯光照到,又能够看清教室门口的位置。 蓝野诧异地望了明智一眼,但出于信任,还是没有拒绝。 在学生渐渐全部离去的走廊里,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了。 因为四周无人,她的步伐很快,转眼就钻进了蓝野那间教室。 借着教室内未熄的灯光,蓝野已经看清了滨秋子的面容。 明智能感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不祥的事情。 因此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出角落,走到教室门口。 两个人并没有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引起了教室里的人的注意,滨秋子站在课桌旁转过头来,身体僵硬,满脸都是惊骇的神色。 “滨同学,”明智以一种平和的态度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并不需要滨秋子回答,蓝野看到了她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塑料药盒,盒盖已被打开,其中整齐地摆放着五支注射用针剂。 是蓝野放在自己书包里的东西。 奇怪的是,药盒中的针剂是满盒的,在滨秋子的另一只手、以及她手边的课桌上,仍然有几支类似的针剂。 蓝野快步走上前去。 “滨,你这是……” “没有,我没有!”滨秋子像受了惊吓一样浑身颤抖,拼命地摇着头,“我只是……蓝野,你相信我,我没有……” 她究竟是想说“我没有做什么”,还是“我没有恶意”呢…… 在这样的场景下已经不得而知了。 蓝野带着被朋友背叛的愤怒夺过她手中的针剂,发现那上面印刷的字体已被擦掉,只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 但大小和形状都跟自己药盒里的一模一样。 如果药盒里全部替换成这种没有字样的针剂,蓝野意识到,自己说不定也不会在意,直接注射下去。 “滨,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哪怕比同龄人成熟许多,蓝野仍然只是个18岁的少年,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 “为什么换我的药!你想害死我吗?” 大约是第一次被朋友这样愤怒地质问,滨秋子的眼泪一下子就迸了出来,更加用力地摇着头。 “不,不……蓝野,你相信我,我是担心你……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很显然,她还是认定着蓝野的药是毒品。 明智耸了耸肩,站到一旁,将对话的空间完全留给了这两个人。 只有让蓝野亲自问出真相,才能同时给他们两个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向来对未成年人和女性都相当宽容的明智,这一次并不想让滨秋子就这么被原谅。 果然,听到这番话的蓝野瞪大了眼睛。 “担心我?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 “这种药,你不可以再用了!”滨秋子眼泪汪汪地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蓝野,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来学习,即便得到好成绩又……” “你认为我是在嗑药吗?”蓝野大声打断了她的话,“滨,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被质问的滨秋子泣不成声。 “不是的,蓝野……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但是,她的话对于愤怒的蓝野,已经没有了任何说服力。 两个人为了无法进行下去的话题僵持时,门口传来另一个声音。 “看来,这里需要专业人员来鉴定一下了。” 蓝野和滨秋子同时惊讶地转过头,看着面带微笑的高远淡定地走进来。 “高、高远老师?……”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尽管面对的是自己教了两个星期的学生,高远还是彬彬有礼地说,“我是这个补习班的英语讲师,不过我同时还是东大的在校博士生,专业是临床医学。” 在两个学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的时候,高远已经拿起了那个药盒,审视着里面的针剂。 “糖皮质激素,”读出玻璃瓶上的字样后,高远望向有些尴尬的蓝野,“抱歉,涉及到你的隐私,不过只是确认一下,你是SLE吗?” 因为用的是简称,一旁的滨秋子显然没有听懂,但蓝野停顿了一下,就点头称是。 “不过我现在控制得很好,只是小剂量维持治疗而已。” 高远轻轻地笑起来,顺手将药盒递了回去。 “不,蓝野同学,我只是个兼职讲师,对你的健康状况无权置喙。 “但你确实应该注意一下了,比如向老师申请,按时在教师办公室进行注射?” 面对这个中肯的建议,蓝野感激地笑了笑,但在重新看向滨秋子时,笑容就迅速地消失了。 “那么,滨,你现在知道……” 滨秋子骇然瞪大了眼睛。 “不……什、什么……蓝野同学,你不是……你只是生病吗?……” “SLE在早期不是致命的疾病,但需要长期的药物治疗,”高远代替蓝野回答道,“但患这种病的人很容易产生过敏症状,如果在不明情况下注射了其他药物……” 滨秋子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得手一抖,那些玻璃瓶叮叮当当地掉落在桌子上。 “可、可他们说……这只是普通的维生素……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蓝野同学……” “对花生过敏的人,只吃一颗花生也可能是致命的。”高远用极淡的语气说,但目光中已经充满了对这种无知的轻蔑。 “滨同学,你这样的行为,和往花生过敏的人食物里放花生,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今天早些时候,我看到你心神不宁,曾经问过你原因。 “如果你早就怀疑蓝野同学在注射有害的药物,为什么不告诉我?” 滨秋子胆怯地用双手蒙住了脸。 “我不敢说……我怕告诉老师这些,蓝野同学就要被退学了……” “但那至少能够阻止他继续嗑药——如果他真是在嗑药的话。”明智冷冷地接上来。 “而你打算替换他的药物……就算成功了,难道他不会发现这些药不起作用,就重新换成自己的药吗? “而真相是,你要换掉他治疗用的药物…… “滨同学,虽然对于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是苛责,但你在做一件事之前,有没有想过所有可能的后果,以及这样的后果,你是否能承担得起呢?” 似乎被这番话刺中了心底,滨秋子猛地颤抖了一下,捂着脸呜呜地哭出声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过……我太害怕了……我怕蓝野真的是……” “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么害怕,”高远说,“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一个自认为软弱的人不会突然做出大胆的行为,除非—— “——你没有自己声称的那么软弱。 “软弱,只是你推卸责任的一个借口罢了。” ——这是在说滨秋子呢,还是,同时也在说自己?…… 高远突然这么想着,垂下目光。 是的,也许…… 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评价滨秋子…… 而几乎被挤到了角落里的滨秋子,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蓝野的手。 “蓝野,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是为了你……” “口中说着为别人好,事实上却一再伤害别人的事,其实并不罕见。”明智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是的,我也是…… 夜晚的教室里,突然变得寂静下来。 滨秋子仍然在哭着。 或许因为被两位老师批判过了,她没有再想出辩解的话。 只是望着蓝野,露出乞求的神情。 而蓝野虽然有些困扰的样子,却迟迟没有开口原谅她。 这样的事,对于朋友的友谊来说,都已经是致命的破坏。 明智和高远,则因为在这个做错了事的女孩身上看到了某些投射,而一时沉默下去。 这时候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我说,这件事也差不多都清楚了吧?” 金田一挠着他那一头乱发,从门后闪了出来。 似乎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搭理他的缘故,带着些不豫的神色,但同时又露出同情的笑容。 “明智兄,你可是警察啊!滨同学固然做的不对,但她背后的指使者,你难道就不查了吗? “我可以当证人喔!” 明智闻言就笑了起来,面对听到自己真实身份而惊讶万分的蓝野和滨秋子,露出他特有的促狭神情。 “是,听您的指示,金田一长官。” 这一下,除了两名学生变得更加一头雾水之外,金田一也“哇”的大叫起来。 “喂你在挖苦谁啊! “可恶,你这家伙,总是这么装腔作势的…… “简直烦死了啦!” 极问塾的学生私下调换同学的药物,危害到他人生命的事件,因为滨秋子内疚下的供认不讳,加上蓝野和金田一的证词,一齐提交给警视厅少年事件课进行处理。 那几个在滨秋子面前造谣说蓝野吸毒的学生,因此受到了追究,需要接受严厉的教育。 而滨秋子作为被当场抓获的执行者,也无法逃避惩罚。 向来胆小的她,这一次却坦然地接受了。 “是我对不起蓝野同学。”她说。 “明智老师……哦,是明智警官……说得对,我应该为此承担责任。 “我不会再软弱了。” 大约是受到她的激励,在极问塾重新开课之后,蓝野便学习得更加刻苦了。 “我的朋友在努力改正错误,我也要变得更好才行。” 他私下这么对明智说。 因为警察的身份为人所知,明智只能提前辞去了极问塾的讲师。 高远则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继续着这份工作。 在事件相关的人里,大概也只有金田一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了。 “金田一君今天上课的时候,又把英语课本错带成了国文。” 提起这事的时候,高远忍不住微微含笑。 “这段日子,真的很有意思……以后我大概也会怀念吧……” 明智“嗯”了一声,并没有问他怀念的是什么,或者哪一段日子。 无论怎样,现在的他,心里已经有了眷恋。 他应该是不会再去追寻曾经孜孜以求的那个“终结”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被高远伸手捉住了手指。 双手交握。 “明智,谢谢你……” 高远的声音轻柔而缓慢地钻入耳孔,像温暖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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