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几步,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某金发好友名字,伸向挂断键的手指硬生生拐了个弯,最后落在接通键摁了下去。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山上信号显然不太好,松田阵平边说边朝边上试探地走了几步,找着信号可能好一点的地方。 在这不能算是绝对安全的山林深处,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夏目,走了不过几米便停下脚步,捂着话筒示意夏目稍微等他一会。 夏目自然是点头回应,可就在两人距离逐渐拉开的瞬间,突然有种很是细微的感觉在心头泛起,幽幽的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莫名有种直觉——不能离开对方太远! “阵平先生!”他迈步朝对方走去,然而在松田阵平闻声回应的同时,两人间的空气似乎泛起了一道折痕。 他只来得及看清对方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下一秒,那抹墨色的身影就在眼前消失了。 又或者是——他在对方眼里消失了也说不定。 想到这种可能,夏目不禁握紧了双手,止不住涌起阵阵担忧的情绪。 周围环境与先前比起来像是换了个地方,明明几息前还是烈日炎炎,这会又离奇升起了阵阵雾气,甚至看不清路口。 是因为妖怪吗?阵平先生现在一个人又看不见妖怪,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自己没带电话出门,友人帐在身上可手边没有镜子之类的东西,今天穿的也不是白衣,没办法召唤三筱它们过来…… 思来想去没有求助的方法,可这又并非走丢后要站在原地等待的简单问题,夏目强令自己压下心头的那股焦急,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刚才那点微妙的感觉。 靠着本能与直觉,他朝感应到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他要找到他! 转过一个又一个迷雾缠绕的路口,某一刹那,像是穿过了一道看不见的分界。 忽然之间,周围又恢复了阳光明媚。 几十平被密林环绕的草地中央,一棵高大、满是年代感的古树根枝盘错,阳光倾泻而下,在古树周围萦绕着一圈浮动的光点。 刻着斑驳岁月的树干上有个深邃的洞,慢慢地,几滴晶莹剔透的酒液从洞口流出,醇厚醉人的酒香瞬间流淌进了这方天地间的每处角落。 与记忆中的画面有相似之处,却又是大不相同了。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夏目怀着某种期待转过身去,看清近似飘来的那道身影后,止不住有些失望,更多是惊讶,“月日食!” “唉?你认识我?”长着木纹椭圆状脑袋的妖怪歪了歪头,疑惑的语气不似作假。 “你不记得了吗?几年前你途经八原的时候……意外把头塞进罐子里,然后我和三三在桥下发现了你。” “几年前?我还是第一次来八原呢,”它面露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忽然抬起被和服遮住的手一拍,恍然大悟般看向夏目,“你遇见的应该是其他月日食吧。” “其他、月日食?” “嗯,我们这种妖怪又不是只有一只,大家平时都各旅行各的,虽然有具体的名字,但平时介绍都只说是月日食。” 它顿了顿,慢悠悠提着袖子比划着,“就像河童一样,国内有那么多河童,很多时候你们人类也直接叫它们河童,但不同地方的河童其实有各自的名字,二目、水叶什么的。” 夏目应着声点头,明白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看起来又是不慌不忙显然知道些什么的样子,他罕见地没有彻底倾听完,而是焦急地向它询问道: “请问你知道这附近是怎么回事吗?迷雾、这棵古树,在里面走失的人是去哪里了?” “咦?人?是看不见妖怪的普通人吗?” “是。” “普通人不会走失的,这附近的障眼法只对妖怪和身负妖力的人类起作用。” 见夏目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它耐心为他解释了一遍,“这棵会产美酒的古树不久前有了意识,为了不被妖怪肆意找到,它在附近施了保护的法术,大多妖怪绕着绕着就出去了,普通人类却不会受影响,只是最后可能看不见这棵古树而已。” 也就是说——阵平先生不会有事! 知道对方不会经历突然变了环境的离奇事件,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妖怪的伤害后,夏目终于松了口气。 紧皱的眉头刚松开,他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双惊惧般睁大的眼睛,不觉又皱起了起来。 自己还是吓到阵平先生了啊,看着自己在眼前丢失,他此时担忧的情绪绝对不比自己少! 想到这,夏目望向小径的目光既期待又忐忑,明明灭灭的,最后更多化为了急切之情。 他想要快些看见那几道熟悉身影,想要确认他们的平安无事,也想让他们快些看见安全的自己。 关于出去的事现在只能向月日食咨询,夏目转头正想问它,就看见对方拎着个小葫芦径直走向了中央古树。 近乎虔诚般将流出的酒液装进葫芦里,月日食小心翼翼地盖紧葫芦口,木纹的脸上明显流露着满足的神情,抱紧小葫芦飘一般回到了夏目旁边。 “谢谢。” 听见它突然冒出的答谢,夏目愣住了,“为什么和我道谢,我应该……没帮到你什么吧?” “你帮我更快找到路了,”月日食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某棵树,语出惊人,“还有那位不知道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唉——唉!”夏目惊呼出声,扭头去看它指的方向,可什么人影也没看见。 “刚才我在山上转了好久,隐约感觉到了模糊的方向,但走走停停花了不少时间。”月日食浑然不觉地继续说着。 “后来远远看到前面有个身影,能在迷雾里遇见的必然是同样在找路的,见他在路口没怎么停顿就选好了方向,我以为他知道路就跟在了后面。” “到了这才发现最前面带路的其实是你,不过我也是看见他才能跟着你的路走,算起来是因为你们两我才能省下很多找路的时间,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报答的。” 话音刚落,它朝夏目和不远处的树后微微俯身,抱着酒葫芦往林子里飘去了。 听见最后那声报答,夏目心头一惊,猛地去寻它的身影。 可对方看着动作慢悠悠的,行动却不算迟缓,眼前树影朦胧,无边静谧中,哪里还有那道背影。 回想起几年前作为谢礼的“返老还童”,他一时间很是头疼,仔细确认了一遍没什么变化的身体,安慰着自己或许是想多了。 还记得对方口中不远处的“第二人”,夏目凝神朝那个方向看去。周围空气安静得完全不像有第二个人存在,视线里除了树还是树,当然那树干格外粗壮,要藏下个人也是不难。 毫无预兆的,在他还没收回视线之前,一片寂静中,突兀响起了一声金属碰撞的细响。 不算熟悉,但又好像曾在哪听过。 或许是记忆里与那道声音一同被记住的情绪过于特别,恍然间,夏目记了起来,那是——景光先生给手枪上膛的声音。 很危险!身体的每一处都直觉般发出了警报的信号。 时间仿佛在那刻变得缓慢了,夏目直直望着那个方向,隐约看见了树后露出的半截衣摆,还有那道属于金属的寒光。 棕色的眼眸乍一下睁大,连呼吸都仿佛在那刻停止了。 然而下一秒,一种比危险更加难以说清的感觉直直钻进了身体里,那股颤栗感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心口,然后飞速占据了整个大脑。 有种……自己珍贵的东西即将被夺走的酸涩感。 明明视线还是清楚的,夏目却恍然有种眼前被缓缓蒙上一层薄纱的错觉,清晰与朦胧交织闪现着。 眼皮似乎越来越重,颤抖着逐渐合拢。 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但自灵魂深处席卷而来的困意却顷刻间将他吞没,有意识的最后时刻,他只听见不远处传来的一声重物跌落的声响。 然后,身体里的某个自己,沉睡了。 ⚹ 潜意识里以为过去了很久,实际上一切的变化真正只发生在几秒之间。 一切回归平静后,细绒的草地上,跌坐了一名不足十岁的男孩。 男孩睫毛晃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睁眼之际,露出了眼睑后那双满是稚气的眼睛。 茶发棕眸,面容似女生,身形消瘦——熟悉他的人很快便能看出,那是幼年时候的夏目。 揉了揉眼睛,夏目看着身上明显大了很多的衣服,表情又疑惑又有些局促。 他紧紧抿着嘴角,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一言不发地将长长的裤腿挽了好几圈,提着鞋子站了起来,脸上满是迷茫。 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是妖怪干的吗?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突然,耳边传来了布料摩擦的声响。 他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半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小步朝声源处挪去。 树后面是个和自己一样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小男孩,头发很长,是银色的。 那人脚边似乎凌乱堆着像是假发的东西,还有一些肉色的边角,从夏目的视角看去不太清楚。 于是,他挪了挪脚步,视线也顺势移到了对方脸上。双目相对的那刻,未经世事的男孩愣住了。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满是戒备,还有一些他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 总之,是负面的。 想到对方和自己一样不合身的衣服,说不清为什么,也不知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但夏目却近乎直觉般觉得——可能是自己因为妖怪的事连累到了对方。 不能提到妖怪,不然对方的眼神,自己会更加不敢看了吧。 攥紧衣角别开头,夏目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你知道什么?”对方的声音很冷,在夏日里仿佛冒着股寒气。 夏目不由退了半步,顿了顿,他抬头想去看对方的表情。抬眸时,眼前闯入了大片衣摆的残影,那人竟已逼近在咫尺之间。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领口处便传来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一阵天旋地转后,等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对方摁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这是哪?你知道些什么?”那人冰冷的眼睛紧紧注视着自己。 可离得近了夏目才发现,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眼底也不经意闪过了一丝茫然。 莫名的,他有种对方在用狠厉将柔软藏起的感觉,无端就联想到了不被其他小孩喜欢的自己,挣扎着抬手握住了对方抓着自己领口的手,正想说些什么。 谁知对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夏目清楚地感觉到,捏着自己领口的手一用力,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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