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叙说:“当年我手握大军,驻守长城若是造反,未必就没有一条生路,只是……你那时候已经……”没了扶苏,蒙恬造反就属于叛国,蒙家军人做不出这种背主叛乱的事来,所以蒙恬最后才会饮了毒酒。 扶苏似乎明白过来,他心里疼得拧成一团:“果然……还是我牵累你了……”。 蒙恬声音低低的说:“你既然知道上辈子你牵累了,那这辈子,可要还我?”。 扶苏一怔。 蒙恬认真的盯着他看:“以后的路会不会还跟上辈子相同,我不知道,但是将来如果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又走到了那一步,我要你记住,你欠我蒙恬一次,欠我蒙氏一次,所以将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不得再有轻声的念头!”。 扶苏听着,重重点头。 对于上辈子的记忆,扶苏是不全的,他这次也是病得凶猛了,才会突然想起那时候人生最后的时刻,如今人生从新来过,谁都不知前路如何,可只要一想到蒙恬,扶苏就满心愧疚,不敢再有什么轻声的念头。 房间里,两人又说了一会的话,待得崔广拿来了吃的,蒙恬陪着扶苏用过,看扶苏在床头又重新睡去,蒙恬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起身出了门外,外头,有奴才等着蒙恬,说是蒙骜要见他。 蒙恬一怔,他深深吸一口气,拽紧了手,就朝蒙骜的院子走去了。 夜色深深,房间里,蒙骜的桌前摆放着棋盘,旁边的茶杯冒着氤氲白气,他跪坐在那里,脸上的神色从离开扶苏的房间起,就没有松缓过。 “祖父”蒙恬走近,朝他抱拳。 蒙骜略一点头,就让蒙恬在自己对面坐下,祖孙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默契地拿了棋子开始下棋。 半个时辰之后,棋盘分了胜负。 白子惨败,黑子全胜。 “当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啊”蒙骜轻叹:“前两日与你下棋的时候,你还总是惨败,一眨眼,现在败白的变成了我”。 蒙恬抿唇,他盯着蒙骜皱眉,他知道蒙骜有话要说。 果然…… “你与公子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蒙骜开门见山:“公子为何一醒来便说陛下要他性命?为什么说那些连累你的话?”。 蒙恬皱眉:“祖父,今日在公子房间的那些人……”。 “我会让人处理的”蒙骜毫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自己问出的疑惑。 若说那只是扶苏的乱梦也就罢了,可是蒙恬当时的反应,却证明了,扶苏不是乱梦,而是确有其事,只是当时他们二人都震惊在他们的事件里面,忘记了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蒙恬暗叹一声,问:“祖父,您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吗?”。 蒙骜微怔。 蒙恬看着棋盘上,交错的黑白棋子说:“在我与公子的上辈子里,公子因为触怒陛下,而被陛下发配阳舟,当时我就在那里,后来陛下南巡,让使者前来传旨……”。 “传旨?”。 蒙恬抬眼,眸光锐利地盯着蒙骜:“陛下命令我与公子自尽”。 蒙骜惊住,他睁大眼,看着蒙恬。 蒙恬皱眉,细细的将当时的事情仔细说了。 当年战事不断,其中以匈奴翻山攻入,最是让人防不胜防,故而嬴政才会命人去修筑长城,以抵外敌。 长城其实早已存在,七国天下各国都有,但是长城并不相连,它只属于各国间地域分化的一种标示,后来嬴政联想此处,才有了完善长城的念头,那时候七国天下已经完全统一,而修建长城这么重要的事,嬴政自然是派给了蒙恬去办,只是长城修到阳舟后,扶苏因为触怒嬴政,被嬴政发配过去,那段时间扶苏十分消极,一日里也说不了几句话,可是更让人意外的是,几个月后,嬴政的使者来了。 捏紧了手里的杯子,蒙恬说:“使者说,陛下不喜公子到了阳舟,仍旧不思悔改,还心生埋怨,故而要赐死公子,而我,因为修筑长城,挖断了地脉毁坏了龙根,故而也被陛下一同降罪了”。 蒙骜听着,当即就说:“欲加之罪!”。 蒙恬轻笑:“确实是欲加之罪,可当年公子不知,他那些日子本就消极,使者带来的旨意上头,又确实盖了陛下的玉玺印章,公子深信不疑,我即便有所怀疑,也……”。 蒙骜气的拍桌:“你个滚犊子!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笨的孙儿!!!”。 蒙恬苦笑,承认了自己蠢笨。 蒙骜直接一巴掌给他头上拍去:“你也不仔细想想!陛下对公子若不宠爱,怎会派我随着公子一起来这赵界,还保留我在这里的军权?而你,你当年所做的是什么事?你是在修筑长城!这是陛下心头以来最大的事!这么重要的事陛下派遣给你,可见对你信任到了何种程度!就算你当真挖断了地脉,毁坏龙根,陛下即便怪罪与你,也断不可能会要你性命,那时陛下将公子发配给你身边,也许便是想让你保护公子,若是那时你与公子,举兵而起,那到时候大秦的天下就可能是另一番光景!”可是这个蠢孙儿居然跟着自尽了! 蒙恬被蒙骜说的惭愧,这个可能,其实几年前,蒙恬在随蒙骜又回战场的时候就想到了,只是上辈子的蒙恬不敢这么去想,一来嬴政不像是这种会为扶苏事事考虑的人,二来……使者拿来的旨意上,也确实是有嬴政的玉玺为印。若非如此,当年扶苏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 苦笑一声,蒙恬说:“当年,我少时与公子并无交集,陛下又是那样的深不可测,我怎敢轻易猜测、陛下将公子发配阳舟的用意……”。 这么简单的事,当年蒙恬不知,可如今、蒙骜一听就明白了嬴政的安排,说对蒙恬恨铁不成钢都算轻的。虽然蒙恬还有话没说,但蒙骜也猜到了。 那时候扶苏已死,蒙恬起兵是为造反,到时候那些真正的乱臣贼子就更有理由将蒙氏一族赶尽杀绝! 想到这些,蒙骜一脸阴沉,眼底隐约带了怒火!却……发不出来。 啐! 气的肺叶子痛! 这头,蒙恬与蒙骜摊牌了。 咸阳,蒙毅也收到了蒙恬的回信。 他拿着蒙恬让人送来的帛卷,小小的手,拽得死死的,眼眶里红得像是一把涂了血的刀。
第42章 十岁 蒙毅年幼,稚嫩的年纪,他却显得比谁都要老沉,比起蒙恬,蒙毅就显得俊秀了许多,那一身的温润如玉,如若书生,不过那都是成年后的蒙毅了,此时的蒙毅还是个孩子。 收到了蒙恬的回信,蒙毅的眼眶发红,小小的人,眼底满是锐利,他看过帛卷之后,便将帛卷扔到盆里烧毁,再开门出去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 院子里,姬氏与几名家奴正站那里,像是在等候他一样,蒙毅刚一走进,姬氏便将他圈住:“怎么眼眶有些发红?是不是哪不好?”。 当娘的到底是个心细的,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异常,她到底还是看得出来。 蒙毅朝她笑笑,露出嘴角边上的两颗虎牙,还有酒窝:“我没事,就刚才眼睛痒得厉害,就挠了两下”。 姬氏笑笑,她揉着蒙恬的头:“眼睛不是其他地方,不能用手一直挠它,下次要是还痒得厉害,用热帕子敷几下便好了”。 蒙毅点头:“我知道了”。 蒙武在门边催促他们:“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姬氏笑笑,他牵起蒙毅的手,朝门外走去。 门口停着车队。 他们这是要去王翦将军家里做客。 王翦将军的小儿子满周岁了,今日正大宴宾客,王翦与蒙家一样都是深受嬴政宠信的忠臣,两家世代交好,这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说起王翦,在嬴政登基为王之前,他其实并不受重视,小小的一个官位,任谁来了都能将他拿捏,后来是嬴政在外行走的时候,偶遇王翦,对此人印象不错,登基后,嬴政便直接将此人提拔上来。 王翦感恩,一直尽忠职守,嬴政交代给他事情,王翦也是努力做到更好,在秦国,王翦与白起、李牧、廉颇并列为四大名将,当然,蒙毅曾听人换过他们四大凶将。 马车里,车轮牯牯,蒙毅坐才窗边,他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象,小小的脸上,显得有些若有所思,姬氏坐他身边盯着他看了许久,见蒙毅还是那副样子,不由得轻轻叹息,将他搂过:“你这孩子,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明明看着就年岁不大,怎却好似装满了心事一样?”。 蒙毅一怔,摇头:“没什么的,我只是最近想念大哥了”。 姬氏轻叹:“是啊,你大哥,已经许久都不见他了,上次让人送消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 蒙毅问:“娘,我能去赵界看望大哥吗?我想他了”。 姬氏有些为难:“这个,还是等过几日,问问你爹吧”。 蒙武不答应,姬氏也不敢做主。 蒙毅知道,他虽然是真的想去亲自找蒙恬,但是他如今年幼,蒙武是不许他去的,而蒙武,若要离开咸阳前往别处,就必须得有嬴政的答应才行…… 想到嬴政,蒙毅就不由得想起他的儿子,扶苏。 这个性格荏弱的人! ※※※※ “哈欠!哈欠!哈欠——!”。 苏府里,扶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蒙恬坐他身边,皱眉:“可是又病了?”。 “没有”扶苏说:“许是有人想念我了”。 蒙恬淡淡一笑,他抬手,食指轻轻刮过扶苏的鼻翼。 扶苏眸色微微一怔,他耳根微红,只装的若无其事的问:“你现在这般陪着我,老将军不会生气吗?”。 蒙恬说:“不会,你我的事祖父已经知道了,他现在不会干涉我们”。 “啊?”扶苏惊了一跳:“他已经知道了?那他……他不会生气吗?”。 “没有,祖父没有生气”蒙恬说:“祖父虽然年纪大了,但他不是那些无知之人 ,虽然一开始他也很是意外,不过他信了,祖父知道也好,如此我做起事来,才不会更畏手畏脚了”。 一听这话,扶苏脸色似乎更红,不过……他嘟囔着,没吭声。 蒙恬拉过他在桌边坐下,两人继续低头练字,但是扶苏却有些心不在意,可他此刻有些不敢说话,只低头认真练字。 蒙骜过来的时候,两人都坐在屋里并没反应过来,蒙骜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沉吟片刻,便轻叹一声,转身回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四年了。 扶苏当初让人搭建的草棚,也拆了一年多了,如今的赵界比起几年前的萧条,要好了许多,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太繁荣,但是难民少了许多,荒废的田地都栽种着新鲜的蔬菜还有大米,寒冬时,更是一场大雪纷飞,将整个赵界都给染的银装素裹,分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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