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这样。我觉得死亡该是……动态的事情。一件庞大而且繁琐的事,比平静复杂多了。它由无数细小却互相契合的碎片组成,就像拼图一样。你只看其中一个碎片的话,是没法看出端倪的,可是当最后一块也拼合了,整件事才会有意义。」 德拉科大笑了。「才不会哩。死亡就是身体机能停顿,不会有拼图,也不会显示什么大事。什么也没有。」 哈利再次颤抖,这次是因为惊恐得发颤,他悄声道:「你不相信死后世界?纵使……纵使附近有这么多幽灵也一样?」 「这不同。那根本不是死亡;如果你深切的不希望自己死,到达拒绝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的地步,才会变成幽灵;哦,或许你知道自己已死,但拒绝死亡也可以。我宁可死也不想当幽灵。」 「你错了。」哈利悄声说,声音却带着坚定。他热泪盈眶。 德拉科看到他的泪水。「好吧,你想相信的事总是对的,波特。」他惊愕地说。 哈利把书本推开,转回课本上,余下来的时间都不理德拉科。 ※ 当晚,哈利坐在床上瞪着屋顶。书本褪色的影像在脑海挥之不去,哈利又感到皮肤下的强烈欲望在骚动,这种感觉让他备受惊惶与恐惧攻击;而且他必需证明自己是真实的,来说服自己仍然生存。 刀子就藏在垫子之间,哈利把手滑进去把它拉出来。这已经是个习惯;为了防止自己抓狂,他就会去拿刀子。上次证明自己是真实的伤口还在流血,这次则是把恐惧从脑海转移到别的地方的──转移到手臂去。这是驱除恐惧、让惊惶消失的方法,证明惊恐的确存在,并以这种方法消灭它。 自从在湖泊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这种事了。现在,他把刀刃划过手臂,留下一道弯弯的伤口,皮开肉绽的时候,手却在发抖。鲜血涌出来,血也没从没试过流得这么多,他从没划得么深过。好一会,他看着鲜血滑下手臂,才抓过附的布压着伤口。 他就这样,把血淋淋的手臂搂在胸前睡着了。 ※ 今天是星期六,德拉科一直都喜欢星期六。可是,他缓缓爬起来时却提醒自己,这个星期六得花在劳动服务上,这绝对把他对星期六的愉悦感觉大幅锐减。他睁开眼睛,轻声呻吟,又皱皱鼻头。 他套上衬衣和牛仔裤,在谁都还没有醒过来之前就离开史莱哲林地窖了,他们得把一整天花在海格身上,天晓得那巨型白痴会叫他们干什么,大概要他们树林铲平吧,而且当中还住满狼人什么的。 哈利在主要大堂入口等他。他面色不太好,一副病虚虚的样子,眼下还深深的挂着黑圈。德拉科觉得自己诡异的同情他起来了,朝他微微一笑。这真是史无前例的,因为那笑容并没有夹杂讽刺或不屑。 「嗨。」哈利睡眼惺忪的呢喃道:「我们该到海格的小屋跟他会合。」 「对。」德拉科首先走向大门,哈利在后面跟着。 破晓时份,海格已经在微弱曙光中的阴影下等他们了。他朝他们愉快的吼了句『安唷』,才说芽菜教授需要掘园子,所以他们就得在温室后挖地,还得把泥土都去掉,让她可以把自己的泥土加进去。 德拉科惊骇的悄声道:「掘园子?把我当作下仆什么的吗?」 「劳动服务不应该会让人高兴吧。」哈利声调呆板的说,德拉科凌厉的看着他。哈利的眼睛又变深了,几乎是黑色。德拉科讨厌这样。 海格领他们走到有桩子标记着的园子,又把铲子递给他们,承诺会支人给他们带午餐,然后就慢慢踱走了,把他俩留下来。 虽然太阳才刚升起,但德拉科已经能肯定这天会热得让人汗流浃背。在热得冒汗的日子掘地,真是棒透了。他低吼着到处看,哈利则机械地把条状的泥土撬起来,上面还连着草。直条的泥土很整齐,几近完美。德拉科窃笑了。 「你真是个掘土专家,是吧?」 「得给我姨母掘地呀。」哈利心不在焉地回答,用臂擦去从额上冒出的汗珠,轻轻皱眉。「把泥条拉起来卷好,行吗?我会把它们打松,那是最困难的部份了,底下的泥土会比较松软。」 德拉科哼道:「才不要,真是的,这是下仆的工作呀。要是我父亲看到我这样子,一定会气得从坟墓跳出来的。」 「你父亲还没有死呀。」 「如果他死了就会跳出来。」 哈利只是看着他,然后懊恼的摇摇头。「很好。你就坐在那儿被太阳烧焦吧,我自己作。」 德拉科高声叹了口气,翻翻眼睛,然后开始把草坪拉起来,别扭的卷好。他只提着它们走了短短一会儿,就累得咬牙切齿。他们沉默的工作良久,直至草都弄走了,只余下泥土。然后德拉科拿过铲子,他俩开始把泥土从长方形的大坑扔走。 德拉科不太甘愿的发现,自己原来挺喜欢作这个。肌肉酸痛和全身冒汗的方式很新奇,这是体力劳动。他以前从没干过这种事,这种耗掉大量体力的事。 一个小时过去,太阳升起来了,德拉科把衬衣扯掉,扔到一旁,但哈利还没有脱掉长袖衬衣。 再一个小时后,那衬衣又脏又满是汗水,德拉科开始问衬衣的事了。他自己的胸口满是汗水,而且沾满泥巴,他觉得这样很性感,就像某次自己瞒着父亲,跟祖母偷溜到伦敦快餐店时看到的地盘工人一样。 他怪怪的笑着说:「我觉得自己很性感哩,浑身是汗和泥巴,就像某天我在伦敦看到的地盘工人一样。」 哈利瞄瞄他,然后迅速的别过视线,微微涨红了脸。「那倒像山间莽夫。」 「谁?哦,我猜山间也会有地盘工人的,没关系,依然很性感。」 他还想说什么,哈利就把铲子插到地上,微微转动手臂。他紧皱着眉却不作一声,德拉科看到他袖子上染满了血。 「啊,该死!」他吼道,哈利抬眼瞄他。 「什么?」他似乎有点吃惊,仿佛忘记了德拉科的存在似的,眼光飘向他光裸却骯脏的胸口,脸上除了因热度而染上的淡红以外,又抹上几分红晕。「你的衬衣呢?」 德拉科无视他的问题,把铲子扔到一旁,踏上前去一把抓住哈利的领子,然后猛力一拉,把钮扣扯飞。哈利开始抗议,但德拉科只粗鲁地把他的手臂拉离袖子,把衬衣扔到一旁。「你该死的干了什么?」他喃喃的抓住哈利的手臂,然后转过来。 一个新的刀伤破掉了,鲜血直冒,而且沾满泥巴。「蠢蛋、大傻瓜。」德拉科像个母亲似的骂着。不是像他的母亲,而是像其他人的母亲。他听过别人的母亲这样骂过,他曾在书本里见过『像母鸡似的咯咯咯叫个不停』的比喻。听到德拉科发出这种声音,而且跟想像中的母鸡如此相似,他真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我很好。」哈利悄声道。德拉科狂怒的灰眸对上他的绿眸,这让他闭上了嘴。哈利翻翻眼睛别过视线,让德拉科护理他的伤口。一只家庭小精灵刚把水端过来。德拉科轻松一扭,就把哈利的衬衣撕破,把它沾湿,然后轻轻把血和污迹抹去。 「我诅咒自己要为你清理伤口的次数。」他喃喃道,仔细打量那伤口。他挺满意,真的,虽然那割得很深,但那都割在手臂的背面,而且并不是直线,所以那该不是企图自杀的痕迹,而是代表其他什么。如果企图自杀要剖开静脉,那么肯定连哈利也该知道静脉都在手腕,而且伤痕该不会如此紊乱,也该有计划地割,不应该像这样散乱。 他们被迫把魔杖留给海格,所以德拉科不能替他疗伤。「你该早点告诉我,那我在大堂时就能替你治疗呀。」他骂道。 「那不要紧。」哈利回答。 德拉科又盯了他一眼,这次把自己的衬衣撕掉,那比哈利的衣服清洁多了,又把一条布当作绷带的绑在伤口上。要是他跑到城堡拿绷带的话,他知道哈利一定会杀了自己,而更坏的是被庞芮夫人干掉。 「好啦,别穿上你那该死的衬衣,现在太热了。」 哈利的眼睛又往下调,盯着德拉科的胸口,然后脸变得更红。「好吧。」他哑声道又别过视线。 德拉科微微咧开了嘴翻翻眼睛,虽然他不太清楚,脸也有点涨红了。「要是它再流血,就告诉我吧,掘地该对伤口不是太好。」 哈利大笑,却很快停下来。「啊?你让我停下来,看着你把事做完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德拉科简短回答,然后捡起铲子。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哈利动也不动的光盯着德拉科,眼里带着某种疑惑的神色,而德拉科不想深究;然后哈利也捡起铲子,他俩又沉默的继续工作,虽然之前他们无视对方,但现在他们之间互相关注的程度却增加了。那天之后,哈利会常常想记得德拉科用手腕擦去额前汗珠的样子;而德拉科也不曾忘记哈利抬头从瓶子里喝水,喉动一动一动的模样;可是这些记忆会因热力、紧张感和某种古怪的兴奋感觉而变得模糊,而这种兴奋感觉谁也没法分辨。 德拉科知道芽菜教授要在那儿种一大片野花时,讽刺得大笑了。他从不喜欢天然的花园,因为那会让他紧张,可是他知道哈利定会喜欢这个,虽然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第六章 挖了一整天地让德拉科浑身酸痛,当晚他洗过澡就捯在床上,诡异的觉得心满意足。刚才晚餐时份他们已经掘好园子,完成工作时芽菜教授走出来检查,她向他们笑着说:「干得很好,真的很好。」 「你打算种植草药?」哈利累摊在地上问。 她灿烂地笑着,掏出魔杖施了几个魔咒,把泥土填到洞里。「不,我会施一片冬生野花。」 「但冬天野花不会开呀。」哈利提醒道。 「所以我是『施』花、不是『种』花,我会护理这片土地防止它结冰,又会施咒让他们开花。这是一年级学生要作的作业,他们会帮我种。」她说道:「这个冬天就会开花了。」 哈利突然很惆怅,几乎显得哀伤,他轻声说:「真想看到他们开花哩。」芽菜教授朝他微笑,邀请他冬天时再回来。 她愉快地说:「毕竟,你和马尔福先生把汗水和时间花在这园子上,所以它属于你俩。」 「我不喜欢野花。」德拉科小心的说。 「我喜欢。」那瞬间,哈利微笑着悄声道,若有所思地踢着园子里的泥土。 现在,德拉科刚洗过澡,身上还是微湿的。他躺在床上,睡意朦胧的微笑着。他真是累透了,今晚大概不会作梦了吧。 可是,他真的作梦了。 德拉科之前当然也有作过几次绮梦,印象却从不深刻,所以他醒过来跟陷入梦中也没有分别。他经历这种事以前,听着其他男生在更衣室里说的得天花乱堕,他也以为那种性质的梦大概只是变成大人的仪式,一醒过来就什么也不同了。他从没有喘着气,满头大汗地醒过来;也没有试过如同年男生经常窃笑的、勃起着醒过来。可是,这次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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