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年?” “是啊,听我家里的长辈们说,九百年前我的祖上那时在青龙镇是造船的巧匠,忽然数日天降大雨,祖上听人说起是因为沉入海底的蓬莱要飞升上海面了,才造成沿海都是水灾,祖辈说好在当时,有一个修仙的门派的弟子相助,带着同伴去往了蓬莱阻止飞升,才避免了惨剧。” “修仙门派的……弟子?” “好像是个叫什么……天墉城的门派吧。” “天墉城?”屠苏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一愣。 哦对了,红玉姐曾说过的,师尊九百年以前,曾是昆仑山天墉城的执剑长老。 这位弟子也是天墉城的弟子,那他和师尊,是否有什么关联? 屠苏心中忽然一动,直觉想起了安陆人们口口相传的神鸟大侠,问道:“那位修仙门派的弟子,是何种模样,是不是还带着一只很威风的鸟?” “鸟?呃……”向云清摇了摇头道:“时过境迁这么久了,我祖上的话传了好几代现在也没有人说得清了,不过看你的模样,也是位修仙门派的弟子吧,如果你想知道,倒是可以去咕噜湾找一只妖怪。” “妖怪?” “是啊,妖怪。在咕噜湾,居住一群夔牛,据我的先辈们说,我的祖上和夔牛族的首领关系亲密,或许你想知道的事情,夔牛族可以告诉你。毕竟人嘛,活不了那么长久,但妖怪自然有所不同,夔牛似乎是一群脾气很好的妖怪,生活在咕噜湾,普通人到不了那里不过你既然是修仙的人应该还是可以去的。” “夔牛……妖怪……” 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屠苏在昆仑山明泉谷,师尊的藏书之中曾经读到过关于夔牛的描述,不过书中所述让人看着感觉夔牛似是什么凶悍的大妖怪,可实际看到了,却发现夔牛族的妖怪们,其实十分的和善有趣。 夔牛们通体蓝色,摇着像鱼一样的尾巴,绿色的毛发披在身上,看着煞是可爱。而对他这个意外闯入的人类,夔牛族没有丝毫不友善的态度,反而很亲切问他需要什么帮忙。 屠苏记得师尊说过,妖怪和人一样,也有好坏之分,只不过多年来,他只在当初鱼陇山见过那树妖,从未见过好妖怪。 不过夔牛族们和善的态度,倒令他颇感几分亲切。 他道明来意,夔牛们亲切送他去见了他们的族长。 当然更准确的说,是前任族长。 “想不到这么久远了,依旧有人会记得这些事。” 趴在长石头上的夔牛族前族长名叫延枚,屠苏看得出来,虽然妖怪的寿命比人要漫长,但对于延枚而言,也已快到了尽头。 “族长,你的眼睛……” 延枚晃了晃脑袋,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令人生出同情之心。。 “瞎了,瞎了好久了。”延枚无奈道:“正是因为瞎了,我辞去了族长的位置,也好久不再回到人类的城市了。” “未知族长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可有医治的办法?” “医治……呵呵,不必了。说起来可笑,这眼睛也不是遇上什么大灾,就是哭了太久,哭瞎的。” “哭……”屠苏一时有些错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无奈低下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不会。”屠苏道:“虽然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猜,那时候的你,应该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才会哭得如此难过。” “算是吧。”延枚趴在石头上无力道:“我失去了一个很要好的兄弟,他是我哥哥,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弟,但我很喜欢他,他救过我,教会我很多东西,但他是人类,而我是妖。” “他是怎么死的?” “哈!他并没有遭劫死于非命,只是……人的寿命有限,不知不觉就老了,死了。而我会活得很长很长,却只能不断怀念他在的时候的样子……” 人与妖,本就有着截然不同的寿数,一旦有了联系和感情,就注定妖会成为伤心的那一方。 屠苏听着,亦有几分感慨,心中忽然又想到了紫胤。 妖因为和人有了情感,又因为寿数弥久,而注定会伤心。那么师尊呢?师尊已修成仙身,历经尘世千百载,可这也意味着,不论他和谁有了感情和联系,都注定会成为伤心的那一方。 时间会慢慢带走他的亲人、爱人、友人,最终留他独自一人,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孤身寂寞。 屠苏忽然明白,为何师尊那看似永远平淡无波的眼底,总有着自己读不懂的几分感慨和哀伤。 自己,竟然从未想过这些。 “说起来,你的声音,让我有几分熟悉,有点像很久以前,我遇到过的一个人。”延枚虽然看不见,但屠苏能感觉到他伸长了耳朵在听屠苏说话。 “我今年才十七岁,也只是个人类,没见过什么妖怪。”虽说对方看起来诚恳,屠苏也不愿打击他,不过还是实话实说:“我从未见过族长您。” “我明白,但是你和九百年前的那个人,声音听起来却很像。” “九百年?” “是啊,当年那位少侠,拜托我大哥和我帮他和他的同伴们造船。然后,我们帮忙修了沦波舟,后来沿海大灾,那位少侠和他的伙伴们去一个名叫蓬莱的地方阻止天灾发生,但……” “但后来怎样?” “后来其他人回来了,那位少侠却再也没有回来。” “……”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看到回来的大家表情都十分哀伤,所以我想,那位少侠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屠苏忽然想起红玉在明泉谷和自己的对话。 那师尊的小弟子,他还在吗? 昔年天降灾劫,许多人身受其害,小弟子为成就大义,也为护万千生灵一夕太平,牺牲了自己,英年早逝。 不祥的预感荡在了心底,屠苏觉得自己隐约接近了所有事情背后的真相。 师尊九百年前在天墉城收入门下的小弟子,那个令师尊牵肠挂肚思念了数百年的孩子,他便是那位走向蓬莱,一去不回的人吧。 他以一己之身,成就大义,除魔卫道,却不幸付出了年轻的生命。 他留给了世间代代相传的美谈,却留给了师尊千百年都无法抚平的悲伤,史书可以留下奇谈,而爱他的人却只能缄默地将思念埋葬。 直到,地老天荒。 两人沉默了许久,延枚抬起头,向屠苏问道:“年轻人,你也要去那蓬莱吗?” “我……想去!” 这么久以来,屠苏一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但此刻,确实如延枚所说,他很想去蓬莱,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去,却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指引。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若是九百年前,我会和我哥一起造沦波舟,但他走了以后,我便不再造船。你要去,便收下这些呼呼果吧。” 延枚掏出了一个小包,交给了屠苏。 “有了这些果,你就可以自由入海了。” “多谢,我可以御剑前往,无需舟船。另外……” 屠苏怔住了片刻,而后道: “九百年……蓬莱……你说的那位少侠,是何种模样,叫什么名字?” “名字……模样……”似是回忆一般,延枚思索了好久,终是摇了摇脑袋:“我已经不记得了……自从我的兄长死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到人间,很多事情,也就慢慢淡忘了……” 第23章 从咕噜湾出来以后,屠苏便乘风御剑,飞向了蓬莱的方向。 虽然得到的信息几乎只有零碎的只言片语,当事人的记忆也几乎模糊,可是也足够让屠苏相信,那座蓬莱之岛,有着他想要寻找的问题的答案。 徘徊在脑海里的场景和画面,与九百年故事相似与契合的重叠,屠苏觉得,离蓬莱越近,或许他离问题的答案也会越近。 顺着延枚为他指引的方向御剑而去,屠苏片刻便寻到了一片荡着黑水的海域。 外别有圆海绕山,圆海水正黑,而谓之冥海也。 虽然蓬莱早已沉没在了海底,但寻得海水颜色正浓之地,便是蓬莱沉没的地方了吧。 屠苏思索了片刻,取出了咕噜湾延枚所赠的呼呼果,服下了一粒,然后飞身入了海中。 当蓬莱古老的景象展示在眼前的时候,屠苏忍不住睁大了吃惊的双眼。 蓬莱国只余下一片断壁残垣,安安静静沉睡在海底。 纵然已破败,但是屠苏仍然看得出,蓬莱国生前,必定是一个十分美丽繁华的国度,因为那残破倒落在海底的断柱之上刻着十分精美的花纹。 这里,怎会变成这样的呢?不,不对…… 屠苏的脑海里忽然疼了起来。 这里从前,并不是这样。 太子长琴,获罪于天,无所缔也。 一句充满着怨恨和狠厉的话语,闪过了脑海,屠苏打了一个激灵。 太子长琴……是谁? 一道强大的气劲忽然在周身旋转了起来,屠苏只觉陷入了一片巨型漩涡之中无法自拔,一片天旋地转之后,眼前忽然变幻出了一片从未见过却熟悉的风景。 这里是? 同样是蓬莱国,同样是没落,却仍有不少宫宇楼柱直立,而且蓬莱并不是在海底,而是在空中。 那,又是我脑海里的回忆吗? 甩了甩头,眼前的幻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沉睡的断壁残垣。 不,不对。 屠苏猛然发觉,这并不脑海里回忆,是真实存在眼前的景象。因为周围的海水,已消失殆尽,天空中,竟有惊雷阵阵,闪电白光。 片刻之后,刚才的幻像再度呈现在眼前。 这是,阵法吗?或是幻境? 屠苏茫然望向了四周。 虽然觉得是幻境,屠苏却仍是停不住向前的脚步。 仿佛他很清楚这里是哪里,很清楚该往哪个方向。 顺着蜿蜒的藤蔓爬上,跳跃过了险峻的山石峭壁,然后屠苏走向了蓬莱最高的地方。 幻境中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 苏苏你、你没有去天墉城吧? 又是一阵熟悉的声音,屠苏怔住了脚步。 那是晴雪的声音,她是在唤我? 她在唤我,苏苏? 屠苏依循着恍然的记忆前行,脑海里的声音也愈加清晰。 “苏苏……” “屠苏哥哥……” “木头脸……” “百里公子……” “恩公!” 浮现的场景越发真实,蓝衣清纯的晴雪,黄衣娇俏的女孩,手携佛珠的年轻公子,一身如血双剑凌风的红玉,和放浪不羁的中年男子。 而在众人的当中,一位黑衣长辫的少年双目血红,黑色的煞气蒸腾四周,他手执如血长剑,眉目敛尽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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