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禅院夫人看清楚了监管会的本质,在虚与委蛇中潜伏着反抗的苗子,等待与培育着每一种可能。 如花朵般柔弱娇贵的外壳下潜藏着劲草的耐心与韧性。 空气安静几秒,天际漂浮的云遮蔽那轮明月又飘去,光线明暗交错后,江莱开口说:“那么你见我,是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在最初的坦诚过后,江莱终于略微放开那层防备的屏障,倾听禅院夫人的更多话语。 他没有针对那条预言展开评论,习惯性的谨慎起见,他自己的话语间没有提到六眼相关内容。 “白日里的那群孩子,来禅院家书房是打算取走某样咒具的,对么?” 禅院夫人非常直白地言明,江莱对此不肯定也不否认,他猜出面前的贵妇人有预言到更多细节。 “你们可以取走它,临走前,我会将那物给予其中一人。禅院家获取的信息情报,在合适的时候,也会告知于你、或者六眼那边的人。” 禅院夫人缓缓叙述。 “而作为交换——若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们能尽可能地保全禅院家。” 这句话语听起来有些古怪,江莱顿了一下,道:“什么意思?” “我们禅院家一直以来奉行封闭政策,与那个鸢尾花组织有关。” 禅院夫人将手搭在书桌上,“这里名义上是安全的庇护所,但——某种意义上,我明晓这不过是另一种圈养地。” “……”江莱面具后的眉头略蹙,他斟酌着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因为一些束缚的缘故,无论通过何种方式,我都无法进一步言明细节,抱歉。” 禅院夫人略微颔首,她说,“我是希望你们大获全胜的,但无论何种结果,都请尽可能地保全禅院家。” 这个范围太广阔了,江莱谨慎地没有完全答应下来,他只是回复: “……我不清楚背后有什么,虚伪的承诺没有意义,所以答案是尽量。” 即便如此,禅院夫人还是站起身,行礼鞠了一躬,她看起来像是压下筹码的赌徒,只是并不歇斯底里。 贵妇人衣袖翻动,她再度坐下,身上气势摇身一变,语气也随之变换,融入了更多情感色彩: “此前的话语,我是以禅院夫人的身份从家族出发提出的——现在,我还有一项有些冒昧的、个人请求的交易。” 个人请求? 江莱稍微有些意外,但还是轻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总而言之,先听听没有什么损失。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为你预言一次你想要预言的。” 禅院夫人双手交叠在一起,那双不再年轻却依旧漂亮的美目流转着光彩,她轻声吐露话语。 “而作为交换,我希望你可以……带直哉离开这里。”
第142章 离开的方式 带直哉离开这里?江莱妖狐面具后的神情略微一顿。 这个请求看似简单,实则背后有些麻烦。 不过,在开口拉扯那些麻烦前,他首先确认了句:“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禅院夫人略微颔首,唇角噙着柔和的笑。 “……”江莱沉思了片刻,他说,“你为什么想让我带直哉离开这里?” 盲目应下约定并不是江莱的习惯,既然还有时间与交流的可能,多掌握一些信息总归是好的。 “就如我刚才所言,这里是庇护所、同时也是圈养地。”禅院夫人低缓道,“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我们的结局会是什么。” 她轻轻摇头,眼眸中却含着某种通透: “也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末路了——虽说我们一直在封闭着,但自我封闭只是一种鸵鸟式做法,我能感受出,外面的时代在风起云涌地变化着。早晚有一天,那些风浪会打到高墙之中。” 这段末路的话语,似乎又和之前的交易内容有些冲突。 江莱略微偏头,问道:“既然你已经认定是末路,为何又让我尽量保全禅院家?” “因为我所言的末路,是一种框架的末路,”禅院夫人眼眉荡漾起浅淡如水的笑,“而不是生命的末路——至少我不希望是生命的末路。” 江莱有些理解了,禅院夫人的“保全禅院家”,并非传统封建大家族那样舍卒保帅的保全,而是一种对普遍生命的维护——这种观点很少见。 而禅院夫人对于禅院家封建框架走向末路的判断,则清晰地显露着她的敏锐和聪慧。 虽然长久地拘束于这几间小房中,她的视野却并未被局限着。 禅院夫人已经看透这片繁华背后摇摇欲坠的可能,所以不去做无谓的扶持。 稍稍伸手扶墙,只不过是不想让落下的砖石伤亡依靠于此的墙内人。 江莱顿了下,颔首道:“我明白了。” 他也不希望战场的火燃烧得太旺,雷电只劈在应得的人身上即可。 虽说通往最终胜利的道路总不免伤亡,但少一些无辜生命的消散总归是好的。 禅院夫人站在家族位置上提出的交易内容,并非完完全全将禅院家保护好,若只是将战火稍微迁移远离人群,也不是不行。 江莱想。 从禅院夫人这番话语中,他也可以窥见更多秘密——禅院夫人似乎认为禅院家会面临被屠宰的危险,那么说明这个地方在脑花的计划里占据着重要一环。 既然如此,这里要么是最终战场,要么是脑花的一个秘密武器。 江莱大胆地做出推测,他眯了眯眼睛,心下思绪流淌。 而后,他收拢神思,又将重点放回禅院夫人刚刚提出的个人请求上:“那么,你是希望我将直哉带离危险么?” 这似乎也合理。虽说禅院夫人身怀大爱,以家族为重,但她同时也是一个个体,是一位母亲。 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禅院夫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江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算是吧——这个请求大部分来源于我的私心。”禅院夫人难得露出一个含着些许苦涩的笑意,她有些无奈地道,“直哉的性格……你曾经遇见过,应该知道。抱歉,看来我们并没有将他教育好。” 江莱对此不置可否。禅院直哉的性格有些糟糕,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他也不会在此虚伪地美言几句。 实际上,他不吐槽几句,就是对禅院夫人这位母亲的尊重了。 “按照家族旧制,直哉会成为禅院家未来的家主。”禅院夫人指腹抚过小木桌上的瓷杯,“但是我和直毘人都看得清楚,他没有能当家主的能力——这个能力不是指的术式实力,而是心性与手段。” “直哉太过傲慢,没有能够容人的心。他的一些手段虽然足够狠厉、但少了几分周转的聪慧,未来无法和政治场上的敌人周旋,估计连家族长老们都斗不过。” 身为禅院直哉的母亲,禅院夫人看得无比透彻。 “如此这般,让这样的他当家主,不仅会害了他自己,更会害了家族里的其他人。” “……”江莱没搭话,他也没打算对此发表意见。这些家族内部的事情,作为外人的他只选择倾听。 不过内心,他给禅院夫人点了个赞。 禅院直哉的确不适合当禅院家家主,若是直哉来干,这个禅院家早晚得被屠……不是被外人屠,就是被自己人屠。 “直哉在家族里没有管得了他的人。表面上他还对我和直毘人有些尊重,实际上——”禅院夫人轻叹了口气,“我知道直哉他内心一直怨恨着我们呢。” 怨恨?这个词有些奇怪,江莱面具后的眉梢略微蹙起。 “或许你会觉得奇怪,”禅院夫人在呼出一口气后,又复归刚才淡然的微笑,她说,“但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不想出去]和[不能出去],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我年轻的时候还曾常常踏出过家族的大门,但直哉从小到大,活动范围基本上只有禅院家这么大。” 禅院夫人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清茶,“他是禅院家的嫡子,他高傲于这层身份的同时、也怨恨着这层禁锢,虽然他从没察觉自己真正怨恨的是什么、而将仇视置放于家族里其他人身上。” 怪不得新系列里的直哉那么游戏瘾。听到这里的江莱算是明白了。 天天宅在这日复一日重叠的日常里,看惯同一处风景的直哉,自然会痴迷于游戏里千变万化的地图。 而当时书房里,禅院直哉和禅院夫人的那番对话表现,似乎也有了答案。 禅院夫人两次提到的“和外面的人交朋友”,禅院直哉的神情都很古怪——是一种情绪太多导致几乎看不出情绪的神色。 他原地踏步,隐藏着自己的怨恨,否认着自己对外的渴望。傲慢的皮笼罩了他的脸也笼罩了他的心。 而禅院夫人看穿了直哉自己也没看穿的皮下之魂,于是她选择以个人请求的方式,让江莱把直哉带出这块圈养地,以满足自己孩子的那层怨恨之下的心愿。 ——这便是禅院夫人的私心。 江莱听完禅院夫人说完缘由后,将重点放到了另一方面: “有一个关键问题——带直哉出去并不难,即便他不情愿、我也可以强行带走。但监管会,不会对此产生疑虑么?” 禅院直哉可不是当年的真希和真依,能够以相对合理的理由放出、而且家族里大部分人也不会在意的。 恰恰相反,身为禅院家嫡子,他肯定被无数人关注着。 若是他突然离开禅院家,那么家族里的舆论肯定炸锅了吧。 而监管会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点,从而对禅院家的忠诚浮起怀疑的气泡。 “的确,直哉不能光明正大地离开禅院家。”禅院夫人抿了口清茶,她放下小瓷杯,嗓音柔美中掺杂了某种冷静,“至少明面上,不管发生什么,他的身躯必须留在禅院家。” 身躯留在禅院家……说实话,这有点恐怖故事的前奏。 江莱面具下挑了挑眉,周身环绕的气势未变,他静静等待着禅院夫人的下一句话。 既然禅院夫人提出这个请求,那么内心肯定已经有了答案。以这几番交流表露出的性格来看,禅院夫人并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莽撞者。 面容姣好的禅院夫人从袖中摸出一道令牌,置于桌面,同时,她眸光流转,看向了旁侧的柜面墙: “我提前预言到你们要找的咒具的位置——这里的咒具有两种解封方式,分别是解封符咒和家主令牌。我用了第二种。” 家主令牌……江莱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个牌子上。禅院夫人既然能够拿到这个,看来她与直毘人关系甚好。 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家族的共同掌权人。只不过,或许家族里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一点而已。 “那个咒具是[分合]的一半,具有分离万物的功能。”禅院夫人的轻柔的嗓音缓缓叙述着,她的神情无比平静,“也就是说,可以把人的身躯和灵魂相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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