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里有卧底。 那个人和组织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交通部的突击排查是那个人走漏的消息,小田切慧也是那个人杀死的。 这个KTV的案子确实有问题。 越是想要将真相掩埋,越是表明那层虚假的外壳之下,潜藏着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今泉昇将目光从监控视频转移向身侧的男人。 “松田。” 仍旧在调节着视频进度的青年扭头看向他, 半侧脸颊的边线都被屏幕的光亮清晰地勾勒出来。他歪歪头,发出一声懒懒的:“嗯?” “别查了。”今泉昇说。 松田阵平愣了愣,手僵滞在了空中, 仿佛不敢置信他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按照规定,案子很快就要被撤掉了。 接下来松田阵平要是固执地继续追查, 一是不合规矩, 二是这会使得跳在最前头的他变得格外“显眼”。 他会被隐匿在警视厅的那个人注意到, 更有可能暴露在那个组织的眼皮底下。那个组织可以悄声无息地杀死一个人,即便是被关在警视厅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掉…… 没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能轻松要了你命的人,原来就在你的身边! 他和松田阵平的状况不一样。绝对不能让松田冒这个险。 他不想在某一天的某一时刻,看见松田阵平也是满脸的紫绀色, 费力地呼吸着挣扎着,最后…… 今泉昇缓缓地闭上眼睛,胸口沉闷到了令他无法呼吸的地步。 “别查了,松田。”头皮有些发麻, 但他还是强迫着自己, 用喉咙艰难地发出一个个音节。 他甚至不敢看对方此刻的表情。 “之后把手续办一下, 一切就……” “到此为止吧。” ………… 松田阵平克制了整整一上午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从昨夜单独调查时却被两个保镖从店里赶出来,到今天一早就得到了小田切慧意外死亡的消息…… 他变得茫然而无措。 但最让他难以理解的,也是最让他难过的,却是今泉昇在这种关头说了一句“到此为止”。 “为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大了数倍。 “你觉得小田切慧真的有可能是什么意外死亡吗???”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感觉自己受人愚弄了一般,发出了一声冷冷的嗤笑。 “今泉昇你的脑子是出什么问题了吗??我们查到了这么多,我们都知道凶手很有可能另有其人,结果你现在却说要到此为止!!??” “真理呢?公道呢??在警校受训的时候,你他妈穿着警服站在警旗下亲口立下的誓言呢??” 然而无论他发出怎样歇斯底里的吼叫,那名青年也没再同他多说任何一句话。 黑发青年坐在办公椅上沉默了许久,听到了他倏然拔高的声调,也只是轻轻颤了颤眼睫。 最终,今泉昇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松田阵平咬了咬牙:“今泉昇——!!” 男人什么话都没说,宽阔的肩膀同他的身躯交错而过。 松田阵平的瞳孔震颤了那么一秒。 他的唇瓣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随后立刻扭过头,看着那道向门口移动的身影。 “你这样和那些人——”他想起了他的父亲。 那个因为被警察误捕,最终事业陷入谷底,无时无刻不再遭遇外界谩骂的父亲。又想到了在父亲常年酗酒的压抑环境下,不得不离家出走的母亲,还有那个……比他人更早地明白事理,独自成长起来的自己。 所以他才觉得,如此憎恶警察的自己,要成为一名正直正义正当的警察。他要尽力为每一个人洗去冤屈,还原每一个案件的真相。 他以为今泉昇和他是一样的。 “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啊?” 他颤抖的声音轻轻地落下。却像是一粒娇小的石子被投射进宽阔的汪洋,最终石沉大海,没能溅起一丝一毫的水花。 “啪。”门被关上了。 那道背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房间重归死寂。 入夜。 新送到工厂的一批货物同样没什么问题。 偌大的工厂内,今泉昇交叠着双臂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垂头望着正在工作的小林幸佑。 今天的货物也很常规,仍然是一批国内允许合法生产的医化学用品。 运送地点也已经被伏特加提前编辑好,发送到了他的手机上。 小林幸佑封好货物,回头看了今泉昇一眼。 川江熏已经来到工厂工作一周之久了。 小林幸佑一开始还能舔着脸喊对方一声“小哥”,可现在他只敢规规矩矩地叫对方“社长”。 虽然这个人看着很年轻,但气质却和普通人不那么相同。 况且他发现自从川江社长来了之后,连那个暴躁又粗俗的伊藤副社长也消失了…… 他以前当过扒手,虽然现在工资足够生活,小偷小摸的习惯也被纠正了,但他还是有着某种近乎融刻在骨血之中的感知力。筛选偷窃对象需要判断对方好不好招惹,而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位新来的川江社长……显然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作为社会的最底层阶级,他养成了看人脸色行事的能力。 今天川江社长的心情……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好。 于是小林幸佑憨笑了几声,说道:“社长,其实您也不用每天都跟着我一起去送货的。之前无论是井上社长,还是伊藤副社长,都很少会和我一起去运货。” “而且您是社长啊,不用干我们这些工人的活。” 然而川江社长并没有领情。 他摇了摇头,目光依然清冷,开口便是淡漠的声线:“没事,我刚来这里没多久。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你们平时的工作情况的。” 说话的功夫,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是厂内工人常穿的工作靴的触地声,而是更为清脆、更为利落的声响。 听起来更像是女士高跟鞋。 今泉昇挑挑眉,探头望向门口,目光注视向来者。 一个女人。 个头很高挑,身高大约超出日本平均男性的个头了。她穿着一件洁净的白衬衫,皮肤白皙过人,是即便在西方人身上也不常见的、白皙到近乎透明,隐约可以看到皮下血管的白。 她留着一头在日本不那么常见的银白长发,使用一个蓝色发圈将其利落地收束在脑后。眼睛也是蓝色的,看过来时的眸光犀利。 “咦?”正蹲在地上给箱子贴胶带的小林幸佑愣了愣。 “外、外国人?”他的目光游移向对方袒露在短裙下方,那双长腿紧致而优美,他的眼睛很快就看直了。 今泉昇走上前去一步,心下有些困惑。 “女士,这里未经许可是不许进入的。请问你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很奇怪。 他鲜少会在他人的脸上看到如此锐利的目光。即便是就职于搜查一课,时常站在最前线与犯人周旋,且同为女性的佐藤警官,眼神也没有达到这般犀利如刃的程度。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位也很有可能是那个组织的人。 女人的目光朝着小林幸佑一瞥,对方立刻瑟瑟发抖起来。随后她又将视线轻飘飘地落回了他的身上。 她简洁道:“我是来找你的。” ………… 女人真名不详,只告诉了今泉昇她在组织中的代号。 她富有肉质感的厚唇轻轻嚅动,声音却透着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我是库拉索。从今天开始,你要听从我的调遣。” 今泉昇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多问也不多说,只轻轻点点头。 继琴酒上次的试探过后,即便他和降谷零都并没有及时将文件送到指定地点,但也只是象征性地受了些无伤大雅的处罚。 可见琴酒确实只是为了确认他们是否忠诚了。 零究竟为什么会被怀疑,今泉昇并不清楚。但他猜测,既然琴酒借着这次机会确认了他不是被安插进来的卧底,那么他很有可能就要获得执行更高层次行动的机会了。 现代社会无论是什么性质的企业或组织,向来都会奉行“能者为先”的理念。上次他在琴酒面前展露了一定的分析能力,至少足以让对方意识到他不是什么废物。 机会自然也会在某一刻降临到他的面前。 ——运气不错,现在机会来了,他需要把握好。 “现在我要开车载你去某个地方。”库拉索给自己拉上了安全带,朝他比了一个眼神示意:“那里有个眼罩,现在戴上它。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前,不许摘下来。” “琴酒说你有点小聪明,我想你应该明白提前摘下来的后果。”她给车子打了火,车厢内立时多了些轻微的震动。 今泉昇默默地拿过眼罩,从头部套向脖颈,再向上拉到脸前。 眼前顿时变成了一片漆黑,严合密封,投不进来一丝光亮。 开合眼睛的时候,睫毛蹭过了粗糙的面料,有些痒。 看来库拉索要带他去某个地方,而他不能知道这段路要怎么过去。 “我戴好了。”今泉昇说。 库拉索没再说话,直接拉开手刹,踩动了油门。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在度过了一段尤为漫长的时间后,车子终于听了下来。 车子先是熄了火,接踵而来的就是一声利落的金属声“咔”,显然车钥匙也被人拔了出去。 这一路上他和库拉索都没有任何一句交流,对方看起来不那么爱说话,而他也清楚自己不该问东问西,因为车厢之内寂静的惊人。 但今泉昇在这一路上看似安静地靠着座椅不吭声,实际上却一直在集中注意力对心跳进行着计数。 成年人正常的心跳频率是60-100次分。 他现在估算出车程大约在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 井上物流工厂分布在生活区,生活区道路的限速为30千米时,后续大约上了公路,车速明显变快,公路的限速为100千米时,所以可以大致估算出车子开出了一百多公里。 之后只要以井上物流公司为中心点,按照比例缩小后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实际距离半径为一百公里的圆,差不多就能摸出这个地方究竟在什么位置了。 “可以摘下来了。”身侧传来那道成熟而低沉的女声。 今泉昇摘下眼罩。 落入眼帘的是一间偌大的车库,周遭漆黑昏暗,但能隐约看到许多车辆的轮廓。 这里停着许多车,似乎是一间小型停车场。 库拉索拉开车门,冷冷道:“下车。” 走下车后,库拉索径直走在前头,今泉昇正欲观察周围的时候,却听见那名女子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别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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