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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离经在椅子上呆坐了会儿，直到身上那种怪异的抵触感消散，然后才翻开剧本完成他未完的工作。 …… 入冬后，伏字羲投资的这部电视剧的拍摄过半，剧组的人已经各自熟悉，剧本也终于在几天前完成了终稿。这个时候，伏字羲和乐寻远之间的对手戏已经拍完，他“欲擒故纵”的把戏也已经实行了大半个月，但收效甚微，玉离经看不见似的，一点也不为所动。猜测着玉离经是不是根本不吃这套，或是已经做到对此免疫，伏字羲窝在软椅上琢磨着要换个办法，免得戏拍完都没能把玉离经撬动。正当他翻看剧本，想着还能往里头加点什么私货的时候，玉离经终于主动来找了他。 最近几天玉离经脸色一直不太好，伏字羲本以为他是兼顾两头的工作不免疲乏，直到现在才知道人家是连日赶工要结束这边剧组顾问的工作。虽然已经入冬，天气却还没及时跟着降温，他们依旧穿着不算厚的大衣。玉离经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个靛蓝的盒子放在桌上，伸长食指轻轻往伏字羲那边推了几厘米。 伏字羲没先开口问，玉离经也沉默了两秒才说：“这是有人之前想要送你的，但他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这个说法似乎也没错。只要玉离经永远想不起来，那七年的玉离经的确可以说是“不存在了”。伏字羲不是没认识到这点，但他不是纠结于过去的人，即便这些日子给玉离经创造了诸多暗示的情节也没能让玉离经忽然找回记忆，他也没有太多失望。他自信没有过去，可以创造未来，一切都是可以如他预想那般回到他想要的样子。但现在，看玉离经这决绝的模样，似乎是对他的诸多试探与暗示全不在乎，决意要将那七年掩埋，不再过问。 “所以你要替他送给我？”伏字羲问道，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日里要轻上几分，却又好似并无区别，只是听的人多心。他双手交叉搭在腿上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好像对那个盒子里装着什么并不好奇。 “把它留在我身边也没有意义。”玉离经说着又将自己近日来一直在翻看注释的剧本放在旁边。“我已经做完了，如果还有问题可以让编剧直接电话联系我，这样会更好沟通。”反正不管怎样，总要比在伏字羲特意安排下，两人都得通过他传话来的方便。 伏字羲轻轻挑眉，敲着膝盖的手指一顿，问：“你这是不想再过来了的意思？” “是。”玉离经并不否认。他垂下眼眸，目光在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上一扫而过，继而说道：“你既然给我划了一道线，那也请你不要越过来。这才叫公平。” 以伏字羲的为人处事，他从来不把“公平”当真，但此刻他竟没心情和玉离经辩驳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早在把玉离经刚找回身边时他就有预料过和玉离经性情不合父子陌路的可能，却没想过最后竟然是因为过去那几年过度亲密的关系，让他们无法再以父子身份坦然相处。 “行吧，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就这样做。毕竟做父亲的总不能和自己儿子作对，你说是不是？”伏字羲说着拿起盒子，一脸满不在意地打开。面上再是能伪装，在看到那颗颜色绚丽的主石时，他心里还是泛起了不甘、还有他不愿承认的不舍，他都没细看就将戒指套上自己的无名指。尺寸很合，他竟不知道“七年间的玉离经”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偷偷量过，又为此准备了多久？想过要和他说些什么？ 他忽然觉得过去几年，两人给彼此留下的痕迹太少，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个告别的吻。 伏字羲将手上的戒指对向玉离经晃了晃，说：“现在东西收到了，你可以走了，该付的工资之后会打到你卡上。” 玉离经站起身，明明他正在如自己所计划的画下句号，可心情却没有如意料之中那般轻松。有一瞬间，他忍不住想：换作是七年间的自己，在得知与伏字羲的真实关系后也能做出相同的抉择吗？他真的能毫不留恋地挥别过去，迈向未来？ 天色很暗，室外乌云密布，开了灯的室内也不见得亮多少。让“七年间的他”联想到伏字羲的眼睛的宝石，在因为天气不好而显得灰暗的室内暗淡无光；而伏字羲的眼眸也隐在阴影里。这让他没机会在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时刻观察两者的相似度，确认他们是否真的相称。
第三十七章 ==== “再见，父亲。”玉离经轻声说道，不等伏字羲再给出什么回应便果断转身出门离开。 他竟有种感觉，自己再在伏字羲面前停留，他会后悔，然后再次陷入伏字羲编造出的蛛网里，不得挣脱……不想挣脱。潜意识中，被他遗忘的那七年，仍旧在影响他。让他迟疑，让他不舍，让他摸不清自己的心情。 从剧组拍摄地点回云忘归那里的路上，玉离经再次打开了手机里的私密文件。 他还是没去查看内容。模糊笼统地知道过去，与仔细地切身体会是不一样的，他不该去触碰属于“七年间的玉离经”的回忆。可是犹豫再三，他还是没能干干脆脆地在确认删除的十秒倒数结束后点下“确认”键，只能收起手机望向窗户吐出一口郁结的呼吸，任由这口气息撞在车窗玻璃上，化作一团白雾模糊他的视野。 …… 玉离经的生活终于自此重回正轨，经过近一年的学习和实践他已经适应了事务所的工作，也开始计划春节后从云忘归那里搬出来。墨倾池给他推荐了自己居住的那个小区，说是环境幽静，就是离事务所会稍微远一点。玉离经查看着租房信息，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抉择，毕竟他其实也没墨倾池那么图安静，相比之下他更想离得近些，早上还能多睡几分钟。 毫无征兆的，玉离经想起了伏字羲的住处。那里就与事务所相隔不远，不堵车的话应该不会超过半小时。难以言喻的惆怅涌上心头，玉离经好一会儿都没再拨动屏幕。 “别看了，要我说你就继续住在我这里，我都不需要你付房费，只需要做饭的时候顺便做我那一份就行。”云忘归忽然说。 玉离经将手机扣在桌上，忍不住打趣道：“你这是不打算找对象了？我可不想一直留在你那里，将来当电灯泡。” “放心，真到那时候我一定会事先通知你，绝不让你有机会在我这里发光发热。” 两个人嬉闹一阵，很快又各自忙活起来。云忘归一边快速打字与人聊天，一边还能腾出嘴来问玉离经：“明天都要除夕了，要不要约君老师出来见一面？” 玉离经愣了愣，他忽然发觉自己竟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想关于君奉天的事，大学放寒假君奉天从外地回来的接风宴他也忙着做剧组顾问的事没能参加。 之前他趁着酒醉对君奉天表露了心意，而君奉天也给了他认真的答复。他的初恋无疾而终，但却有一个温情的结尾，他与君奉天之间或许多了丝尴尬，却依旧能相处如初。但，玉离经再一次想到了伏字羲。他们之间的结局没有他预想的那么体面，他本该做得更从容一些，做得更坦荡一些。可他清楚，自己没法做得更好了，再慢一步也许他就会被过去困住，再也无法痛快地做下决定。 “……想什么呢？”云忘归用手肘在玉离经腰上抵了抵，“我已经和君老师约好时间了。” “嗯，好。”玉离经按了按眉心，企图把自己的思想从伏字羲相关之中抽离。“把时间地址发给我，这次我来请客。” “放心吧，才不和你客气。”云忘归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忽然惊地叫了声，把手机递到玉离经眼前。 “离经，你看看这条新闻！” …… 年底，伏字羲投资的电视剧终于杀青，后续的剪辑宣传之类的，伏字羲根本没打算参与。他回家一趟，只挑拣了一些重要物品打包，剩余的打算全都交给鬼麒麟处理。至于玉离经的东西，他一个不剩的全部打包发去了玉离经所在的事务所——其实也不是不知道云忘归住哪儿，纯粹是心里不爽要给人找麻烦。 玉离经租了辆小卡车才成功把百多个大大小小的纸箱运到云忘归那里，想到自己再过不久要搬家，他也没打算把纸箱拆开。他坐在一只大纸箱上，拿着手机犹豫了几分钟，终于给鬼麒麟发去信息，询问伏字羲是不是准备搬家。 鬼麒麟很快就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是啊。大冬天的搬去海边，不知道怎么想的。」 伏字羲之前说要搬家是因为他突然失明，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休养。但现在他视力恢复了，却还是决定要搬家。不说鬼麒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玉离经也没什么头绪。 但伏字羲搬不搬家本来和他就没关系，他现在忍不住过问已经是不妥，更不该去费心想伏字羲搬家的原因。 他不去问，鬼麒麟也没和他说起伏字羲搬家的时间和地点。两个人在玉离经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在某一天忽然远了几百公里。 伏字羲自从玉离经丢下戒指和剧本走人后一直很不在状态，究其原因，伏字羲觉得应该是自己非但没能得逞如愿，还被玉离经给“甩了”这事实在是他四十多年的人生中能排在前列的滑铁卢事件。他不甘心放不下那是情有可原的，绝对不是他突然变得小心眼了。 欲擒故纵这招不好使，他自然还有别的招好用。 结束电视剧拍摄后搬家到海边的伏字羲百无聊赖地坐在屋檐下观望不远处的大海，天气不太好，还是冬天，真是没什么可看的，还很冷。他搓了搓手，喝下一口热茶的同时瞥了眼小几上的一叠剧本——因为他投资电视剧的事，不少人以为他是要转战幕后，再加上拍完就隐居不露面，更是让人相信了这种猜测。于是这段时间他收到了不少本子求投资。好的说不上有多好，差的那就是五花八门了。什么毫无逻辑关系复杂诡异的豪门狗血剧，什么乡村封建苦情戏，什么出轨来出轨去四个角色排列组合的伦理剧……相比之下X导那种无脑职场恋爱剧都被衬托得像一股清流。 伏字羲对这些毫无兴趣，当然，如果能从中找到点能刺激玉离经的，他绝对乐意投资并且倾情演绎。闲着无聊，他又从中翻出来一本，当作小说来看，好打发时间。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对这些塞过来的剧本不抱期望，但当伏字羲看到短短四五页剧本出现了三次车祸时他还是一阵无语，满头黑线。 至此，他已经被劣质剧本荼毒了好几天，干脆换上厚实的冬衣外出去商场采购。 从他的海边别墅到最近的商场要经过一座桥，桥身近五百米的长度，桥下的水估计也很深，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可谓是凶多吉少。伏字羲没有恐高的毛病，车里也备有破窗的工具，游泳技能很是熟练，体力也还尚可……总之，开车过桥真不该有什么紧张的。但他现下就是紧张得双手僵硬，踩着油门的脚也是，以至于车速超过了限定速度。车外的风呼啸而过，窗外的景也被扭曲成颜色怪异的线条。然后随着一声巨响，超速行驶的车撞开了栏杆，一个车轮都悬在了外面。伏字羲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挤压着紧贴着椅背，被迫只能小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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