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十分无奈的样子,末了还是叹了口气,“想好了?确定要跟着我?那么,阿吉,是你的名字吗?” 少女欣喜无比地用力点头。 “……我的名字叫做‘见子’,姓氏什么的,对你而言应该是无所谓的吧?只要记得我是‘见子’就好了。” 见子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有些嫌弃地摸了摸阿吉的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当少女撒娇抱过来的时候特地推开她了。 “唉,我以前就跟家里人许诺说只打算收留一个足够可爱的孩子。”她这样说道,“结果,不管是你也好,还是那家伙也好……唔,根本全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和可爱什么离了有十万八千里远啊。” 果然如见子所言,她是个挑剔的主人。 阿吉想,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她还愿意抚摸自己的头,只要她不抛弃自己,那就仍然可以忍受。 自己可一直是个对主人从不挑剔的好孩子。 “不过既然答应了,那也没有办法。”见子这样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这一晚,休息的时候,女人允许阿吉睡在自己旁边,甚至少女亲昵地蹭过去的时候也没有躲开,只是有些嫌弃地转过身,用背对着阿吉。 “你为什么这么粘人?”见子很有些嫌弃地说道,“家里的孩子们也没这么粘主人啊?”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用手环抱住女人的腰肢,心满意足地汲取她的体温。 “唉,要靠就靠吧,但不准蹭到前面,一觉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你的脸的话,未免有点扫兴……”她咕咕哝哝地说着,不久之后便靠在棺材上睡着了。仍然醒着的阿吉抚摸了一会儿自己的面孔,路上,见子不止一次地嫌弃过少女的容貌,但美貌过人的她确实有这个资本。 因为选择了小姑娘的形态,所以她这次确实没有让自己的容貌过于引人注目,可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叫人嫌弃呀?阿吉苦恼地皱起眉,思考要不要慢慢地变漂亮一些。 她很少在选择完主人之后再调整容貌,那样很容易叫人看出端倪来。 但要是见子真的如此介意……就试试吧。 只是得慢慢来,就像是小孩子长大那样,缓慢而自然的,从五官还算清秀的孩子,长成容貌殊丽的女子,并不会特别难。 阿吉甚至想好了该有什么样的面孔,最好和见子像一些,花上三年或者五年的时间。 但她的计划没有一样来得及施行。 马蹄声从薄雾中传来的时候,少女第一时间推醒了见子,两人为了取暖而升起的火堆在夜色里格外醒目,阿吉飞快地从车驾上跳下,给旁边还在打瞌睡的老马套上缰绳,她干这些的时候动作利落得几乎不像是个孩子,直到女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阿吉才又气喘吁吁地跑回马车,摇晃见子,好让她快些驾车。 “唔,急什么,现在跑也跑不掉啊。”见子说得理直气壮,“而且他们也不认识你,也许能蒙混过去呢。” 盗贼们确实并不认识阿吉。 三匹马和上面的男人们一开始直接就略过了缩在路旁的见子和阿吉,往大路的另一头跑去,直到其中一个突然回头,“喂,刚才路边的,是不是一个驾车的女人!” 见子看着男人们们扯起缰绳回头的样子,便知道没成功躲过去,无奈地叹了口气,甩动缰绳,让老马冲着盗贼们跑去,她的速度并不快,因此盗贼们甚至好整以暇地在马上拔出了刀,提起了竹枪和竹弓。他们满心以为车驾上的女子会轻易被扫下,但冲着简陋破烂的车驾挥舞过去的刀剑统统都莫名其妙地落了空,甚至射出的竹箭直接从女人身边被弹开。 慢悠悠地跑过去的老马和车驾,直接把三匹身强力壮的马匹和它们的主人撞了个人仰马翻。 阿吉目瞪口呆地看着倒地嘶鸣的马和盗贼们,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身下的马车,甚至上手摸了摸它,难怪一路上女人几乎不肯离开车驾,她以为是棺材在车上的缘故,其实是因为这车驾并非凡物。“有趣吗?”见子在旁边笑起来,“没办法,我不擅长战斗嘛,不带点能自保的东西,可不敢随便出门……以前都是那家伙的工作呢。” 少女看了一眼车上的棺材。 “不过这车驾能挡得也有限,人太多,或者有火的话就不行,我们还是趁机快走吧。” 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 她们转身望去,新追兵是个瘦弱的青年男子,从对方凶恶的目光也能看出,他和盗贼们应该是一伙的,显然没怀好意。 男子从背后拿出竹弓,冲着驾车的见子射了一箭,发觉箭枝被弹开之后,直接从身后拔出了长刀,一边追逐她们一边向着车驾将长刀抛掷而出,阿吉以为那把刀也会和箭一样弹开,但它却笔直地穿了过来,半空中有某种轻盈的事物碎裂的声音,因为少女及时推了一把的缘故,见子顺利躲开了长刀,不过肩膀上还是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阿吉还是第一次听到见子骂人,“阴阳寮都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区区盗贼身上会带着这么厉害的咒具啊!”她气急败坏地冲身后丢了什么,似乎是一条绳索,那东西呼地一下飞了出去,将仍在追来的青年从马匹上扫了下去,并且在地上困扎起来。 她们很快逃离了那些盗贼,但少女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安稳,盗贼们并未死去,而见子和她赖以为生的车驾却已经变得摇摇晃晃,显然,之前它能够平稳地承载两人,完全是因为上面有着什么术法的缘故,而那术法被破坏的现在,车驾的寿命也即将到头了。 同样清楚这一点的见子,没继续在大路上奔跑,而是驾着车辆进入树林,试图用茂盛的植物来遮挡盗贼们的视线,但地面上满是树根的林子对车驾的伤害远比颠簸的土路更加严重,一阵摇晃之后,车轮便直接飞了出去,若不是阿吉正好垫在见子身下的话,她摔断一两根骨头都算轻的。 少女趴在地上,装作动弹不得的样子,任由躺在自己身上的见子一点点蜷缩起来,发出了无力的咽呜和□□。 “……车,车坏掉了……”她抽泣着,“怎么办,我搬不动的啊……棺材那么重……” 阿吉慢慢爬起来,轻轻凑到她旁边,伸出自己的手。 少女白洁的掌心上,是一块漆黑丑陋的固体。 始终拒绝着返魂香的见子,终于无可奈何地点了头,她不可能丢下恋人的尸骸独自逃离,但没有车驾,就无法搬动棺材,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在没有香炉,没有蜡烛的杂树林里,阿吉用火镰和树叶随意地点燃了那块贵重的返魂香,令人作呕的气味飘散开来,被铁钉好好封住的柏木棺材吱呀呀响了起来,一只青白的手掌将木板视若无物地推开,穿着绀青色和服的男子从棺材里坐起身来。 他没有扎起发髻,半长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被遮住了大半的脸上,能看到诸多陈旧的伤痕,凡是暴露在衣衫之外的皮肤上,尽数是这样的痕迹。 这确实是一个与好看完全无缘的男人。 见子缓缓向他走去,倚靠在男人并不厚实的胸膛上,“……对不起啊,阿善,你都睡着了,还要这样把你吵起来。” 男人没有反驳,没有出声,只是虚虚地抱着她,目光虚无地望着地面,就像每一个使用了返魂香,从黄泉回来的人一样。阿吉知道这时候本不应该去打搅见子和恋人的重逢,奈何盗贼们正在身后紧追,所以她只得无可奈何地抓住女人的衣袖,轻轻摇晃。 “唉,确实,还不是有空闲感概的时候,我们走吧。”见子叹了口气,把浑浑噩噩的男人从散架的车辆上拉下,然后牵来那匹尚未跑远的老马,艰难地骑了上去,不过是以男子在前,而她在后方负责握住缰绳的方式。 一匹马显然没法承载三个人,阿吉对自己得跑着跟在老马后面的待遇并没太多怨言,毕竟见子离开车驾之后实在比她没用太多,少女甚至觉得她跑上几步就会被衣摆绊倒。 被留在林子里的两个盗贼一直闲坐了大半天,看着太阳快要落山,才慢吞吞地开始挖坑,他们的工作十分草率,大概也料准了首领并不会回来查看的缘故,随意刨了一个浅坑,将男人和骸骨,以及两颗头颅一并丢进去,再用脚踢上一些散土和树叶,盖住了面孔和衣衫便算完事的他们拍拍手掌,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头顶上划过一道巨大的影子。 “喂,喂,那是什么?”其中一个男子摇晃起同伴的手臂。 “嗯?天上?什么也没有啊,只是云的影子吧?”没能看到任何东西的盗贼这样说道。 但随即,他们亲眼看到了身穿黑袍的僧人和浅葱衣衫的雪发少年,仿佛并非此世之人那般,轻飘飘地从天而降,落在两人面前。 “和村里人说的一样呢。”僧人这样说道,“盗贼在山林里,不过不应该只有两个啊?嗯,我姑且问问,你们有找到一位名为琦丸的男子和他的妻子吗?” 两名盗贼下意识地看向身后那堆松软的泥土。 “唔,真是简单易懂的指示啊。”僧人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在脸上展露了笑容,“真可惜,现在我并不能随便叫你们去陪咒灵玩耍,为了你们自己好,方便把其他人的下落告诉我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盗贼们谨慎地拿起自己的刀和枪,将身材高大的黑衣僧人围绕在中间,他们暂时无视了僧侣身旁的雪发少年,觉得对方大概只是侍童之流。 然而雪发的少年根本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将两人手中的刀和枪视若无物地迎面走来,当盗贼们意识到他的存在的时候,少年已然行至面前。慌慌张张打算砍下去的盗贼,试图抬起的手却突然传来剧痛,不知何时站到身后来的黑袍僧人,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手腕扭转到了正常人绝对无法达到的角度,骨骼断裂的咯啦声被男人的惨叫淹没,另一个被面前剧烈变化的事态弄得瞠目结舌的盗贼,无助地捏着手中的竹枪,眼睁睁地看着被扭断了手腕的同伴,被黑衣的僧人一脚踹进了旁边的草丛。 “男人吵闹起来可真是比女人还讨厌呢。”僧人笑着说道,“唉,这位檀越,方便把其他人的去向告诉我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动手哦?你们身上实在很脏,又是尘土,又是浓浓的猴子臭味。” 盗贼用力咽下一口口水,他现在真的不确定,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人,还是徒具人形的妖魔,但出卖同伴的后果实在不是他能够承担的东西,因此男人详装警戒地后退几步,趁着黑袍僧人转头去看那少年的时候拔腿就跑。 “喂喂,不是吧?现在的盗贼这么有眼力的吗?”诅咒师看着迅速跑远的盗贼背影,撇了撇嘴,挥手让咒灵追了过去。 没有在意身后咒灵操使和盗贼们上演的闹剧,少年走向了那片松软的深色泥土,草草掩盖在浅坑上方的枯叶和腐土被无形的旋风飞快拨开,很快露出了两具无头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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