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钩不得不佩服,八爷清高也就罢了,连这三尺小童也是这般的冰雪傲岸,能说,不愧是齐家人么?! 月上柳梢,弦月似钩,只是却非温柔乡里红罗帐上销魂钩,而是阎罗殿中,黑白无常手中的索命钩。往日只是悲悲凄泣,却在今夜化为冲天鬼啸,阴风阵阵,乌云逐月,当子时更响,天卷黑气墨烟,直向李宅扑来,大有吞天噬地之势。 咣~!小满现了妖身,手上茶盘狠狠一挥,如中实物,那浓墨似的乌烟被拍在墙上,发出好大声响。人大松鼠如茶壶般一手叉腰,一手拎着茶盘,冲象流沙般从墙上流淌而下,而后聚成一团的墨雾大声训斥: “哪里来的蠢货,我家爷在的地方都敢跑来,难道不知,我们爷乃黄泉之主么?!” “大言不惭!什么黄泉之主,若黄泉有主,何有我辈生于世间?不过是略有小术之辈罢了!” 墨雾凝化为名血衣罗裙的绝美女子,肤若凝雪,眉目清丽却双唇殷红似血,那双苍白玉手上却十指尖削甲做乌黑,令人见之不觉其艳,反心生惧意。
第二十四章 “黄泉无主?若黄泉无主,尔辈化归虚无之后,又何来这纷繁红尘?妖鬼,见识浅薄就休在此弄文,你也不过是那陵中怨念所化,贪这红尘繁华,恋这世间纷扰,以人血肉为食,贪这天地的一丝活气罢了!” 泠泠语声若流泉松涛,似落叶扬风,有着几许冷落的肃杀,一支玉白素手拈着夜光酒杯,杯中酒色暗红,映之如血。清透如冰雪寒泉拭过的俊美容颜,在这月色银光的映照下,有种让人心寒的美! 妖鬼忽地往后小退半步,后背紧贴在冰冷石墙上,她原为阴灵,不该有半分寒暑之感才对。可这似冰雪般通透的男子出现时,她分明感觉到了寒意,似乎,连与这人对上一眼的勇气亦无。 小满开心的把手中茶盘一反,盘中已多出几碟精致小菜,同时,这院中不知何时多出矮榻小几,那人已倚在榻上,凤眸半眯,语声清冷: “小满,小凛这会儿该已沐浴过了,你去把他抱来!对了,给他穿厚些,再带个薄毯来,别着了凉。这妖鬼,可是少见的,让他也来见识一下!” “好的,爷!” 小满跑开去,身后茸茸毛尾左摇右甩,实是欢快! “过来,”八爷凤目轻扫,举杯示意: “为爷执壶!” 妖鬼不由自主的离开墙角,原本心中疯狂叫嚣着“不要,不能过去,会死的”,但身体却无法自主的走过去,纤纤玉手执壶注酒,恭顺而温良乖觉。 她怕八爷,怕得身子分明在颤抖,手上却纹丝不动,冥冥中似有人在告诉她,不能反抗,不能不从,否则,她这由血食与人魂聚起的缕执念,也终将在这天地间灰飞烟灭,不留半分痕迹。 齐凛被裹得好好的,由小满抱来时,却只见一个艳丽女子正抖得象风中枯叶般跪在八爷脚边,明明怕得要死,可那女人却象小媳妇儿似的半分也不敢动,这是在闹什么? “小凛,来看看,这就是闹得李家上下不安的妖鬼!”八爷伸手将齐凛抱入怀中,指着地上的妖鬼给他看,仿佛似在让齐凛看一只无关痛痒的猫狗一般。 不过,对于八爷来说,这妖鬼与他家后院儿的猫狗也无甚分别,自他持掌黄泉起,这般鬼物真的是见太多,也处置太多。若不是为让齐凛见见妖鬼什么德行,这货,早就被八爷给挂在门楼上,当“气死风”(牛皮灯笼)用了! 齐凛早被八爷开了天眼,修行入道的他自非寻常小儿,看人自也不是看皮相,他眼中的妖鬼,自也不是寻常凡夫眼中的美艳女子,而是一道道狰狞黑气所组成的人形墨雾。 齐凛纵已入道,也曾受人虐待磋磨,但终是个半大的骇子,不喜这类阴气所化的浊魂,不禁小鼻头轻抽,红樱桃似小嘴轻嘟,毛毛虫似的在薄毯中扭身伏在八爷怀中,低喃: “哥哥,她好奇怪,好丑!” 丑?妖鬼几乎没跳起来,是女人便听不得这个“丑”字,纵她仅是怨气所化,也是女人好么!只是,八爷凤目轻扫,妖鬼便再也不敢动,象鹌鹑一般老实,好吧,对上八爷,她认怂! 李沉钩在房中透过窗棂间隙看着这一切,几乎没坐地上!闹得李家人仰马翻的妖鬼,对上八爷却比小猫还听话,李沉钩举目向天,再一次坚定了“八爷是老虎”的信念。 世人尽言妖鬼凶恶,又有几人明白,妖鬼害人,与人杀生灵,为的都是“活下去”。只是妖鬼虽害人,却是因其人与之有因果,并不能随意杀戮,否则定会受天道所罚灰飞烟灭。人却不同,有时为一己之私,同胞亲人也尽可抛,比之鬼神,人心之险,更胜之千万倍! 故,八爷并没多做处置,这妖鬼本就是始皇陵中的亡者遗怨所化,能成妖鬼亦是机缘,八爷并无心为李家亡故之人“讨公道”,毕竟惹上这场杀劫,也是因其心中贪念所至。别说他们入皇陵仅为机关之术,对皇陵重宝无贪念,鬼信!
第二十五章 旁人只道八爷未处置妖鬼,只将其“遣走”,却不知这“遣走”却已遣过了彼国汪洋他乡,与之一众妖鬼旱魃行走于倭国之地,一切因果生,一切因果灭,端只看人心罢了!若彼无狼子之心,我亦无杀生之念,若彼自求恶果,我也不吝“赐教”! 纵是相处时短,齐凛也知他这哥哥是口硬心软之辈,虽口口声声恼尽苍生,不理世俗,却又总在举手之间为苍生争夺一线生机,搏得几分回旋之地,这般“可爱”的兄长,他又如何不依恋?! 咸阳之事也算是告一段落,李沉钩对八爷是又敬又怕,此间事了便有心送客,只是,他不敢!八爷对李沉钩的心思却深知,他明知李沉钩想他快走,却偏不紧不慢的带了齐凛在咸阳四下游玩,放了只大松鼠精小满在李宅上蹿下跳的玩闹,俨然把个咸阳李家当成了它的游乐场! 李沉钩每日晨起,便见一众下仆与自家小辈同辈全围做一圈,只见小满正在操练各类猫族鼠类,各种大小猫儿与各类小鼠们,全都在依口令行事,全然摒弃猫鼠天敌的天性,个个依律依规的行事,竟比人还听话几分,毛毛茸茸满庭院,让人心中直发毛! 一众没心没肺的小辈们看得开心,李沉钩却看得几乎要给这位松鼠妖大人给跪了,您这是拿我这院子练兵玩呢!八爷,管管您家的小宠下仆吧!我这家里,已猫鼠满庭了啊啊啊!!! 八爷小性儿,他来不由人,走也不由人,李沉钩千方百计的把他求了来,如今事了,又生恐他走得不快,这般欲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八爷又岂会让其如意?故,小满才会在李宅拨风弄雨,而八爷,早在玩够之后,返回姑苏之地! 江南烟雨,最是迷离惑人,朦朦胧胧的如丝细雨沾发沾衣却不湿,只让那雨中杏花更红,李花更香,连风中都带着几分柔媚之气。江南山温水软,多出商贾与情种,但,却也不失铁血之气,而这铁血之气最重者,便是姑苏齐氐。 齐氐居于桃花坞内,进坞之路水道纵横,连最老练的控舟之人也不敢有半分轻忽,否则困于这水中法阵内十七八日不得出也是常事。可每次见八爷返家,见到的人都心中无力,他老人家就连舟也不控,就这么躺在舟中饮酒,任舟随水而行,却每次都能平安到达,让人无语! 齐氐宗祠,当八爷施施然走进宗祠,早有祖谱金书悬空打开浮于他面前,八爷只看一眼,就象被踩了尾巴的猫般乍了毛,一声轻叱直荡云天之间: “齐轩,你给我滚出来!你这录入的是什么???” 齐轩论辈份,是八爷的族叔,论年纪,长八爷七岁,年有二十五的英挺俊秀的青年,却偏对八爷这二九少年的侄子怕得要死。听得八爷一声吼,正在水阁弄弦的他,心神动荡,指上微乱,用力过猛,“铮”的一声,冰弦已折。 齐轩却顾不上心疼自家的古琴丝桐,一跃而起,身化流星飞烟,穿屋腾檐直奔宗祠,一头撞入后,气喘吁吁的趴在宗祠那乌沉大门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 “小祖宗……,又,又怎么了?我,我弄错,什么了?!!” “你自己说呢?!” 八爷一下把宗谱按在齐轩的脸上,颜若三月杏花九秋霜叶般灿烂,唇边挂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影,语声若流泉般清冷浸润,却又带几许冷彻入心的危险,轻轻柔柔如这三月春风般响起: “我让你把小凛记入我名下,为我之弟。可是,你自己看,录入的是什么?!” “我是……!” 齐轩愕然的接住脸上滑落的祖谱,心下有些讶然,但他一眼望去,却立时消了声。那祖谱之上,竟赫然录着:齐凛,辛亥年八月初十生人,齐氐嫡传七百八十六代孙齐桓之,妻! 齐桓,齐家这位八爷的大号,不过,无论齐氐上下还是各处之人,都以“八爷”相称而不名之。皆因这位道法太高,无人敢轻,若敢相惹,必定成祸。 齐轩一见这录入,忽地记起,当时接这小祖宗传讯,要将新收的个孩子记为自家的亲弟,因这小祖宗乃是个说一不二性子,也无人敢违他之意,齐轩便立时开宗祠以录其名。却不想当日,祖谱金册无风自动,录籍朱笔自书而成,他连看也没看真,就一册一笔自书封存了! 齐轩小心的把自家缩在祖宗牌位后,探个头出来说了根由,他只怕八爷不能撕了金册砸了朱笔,便来砸他,便先找好退步,方才细说个中根由: “……,就这么回事儿!真不是小叔我喝多了乱来,那笔,那金册,真的是自己动的。怕这,真的是……!” “天意!”八爷接下齐轩未出唇之言,那比梨花雪落更清冷的昳丽容颜上已是一脸平静,仿佛方才动怒微嗔的人不是他,只是冰琢玉雕的手指轻收,目光幽柔如月华淡淡,在平静中透出丝危险!
第二十六章 若说天道,有何人比执掌黄泉的八爷更深知其理?天地之道各有因缘,这齐凛原是八爷欲做亲传的弟子与弟弟,可如今却平白成了自家亲眷,虽是天命无常,可这无常,也偏之太过。 齐凛年幼,今方十一之龄,幼小之心又如何知道这情爱之事?这亲眷之名终是未来再论,如今么,他也还只是身边小童幼弟,这般亲眷名声对今朝之他终非好事,还是,先放放吧! 八爷玉白手掌轻拂过书页,那金册之上的朱字立改为:齐凛,辛亥年八月初十生人,嫡传七百八十六代孙齐桓之弟。反手轻挥,金册自归供案之上承受香火。八爷凤目轻扫齐轩一眼,目中的警告之意甚明,把个齐轩吓得身子一僵,不自觉缩了缩肩,眼见八爷绯衣飘飘悠然去远后,方才松下口气,滑坐在地轻叹: “小祖宗,你这气势,是越来越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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