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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沙沙声传来：“我知道。不过我觉得, 今天晚上我们可能都需要稍微冷静一下……斯特兰奇？斯特兰奇？” “我……那个, 稍等一下。” 斯特兰奇将通讯暂停，缓慢踩下刹车, 随着车速减慢, 那道白色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斯特兰奇低速地驶到了对方旁边——那条白色的身影在雨水中影影绰绰, 仿佛顺流而下的幽灵。 大雨中，视线受阻，连看人也是模糊的。 然而斯特兰奇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他非常惊讶于这个人竟然能出现在这里：“梅林？” “好巧啊，我出来散个步，就遇到你了呢。”梅林微笑着说。他这个人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眼睛在笑’的错觉，以至于梅林真的笑起来的时候，那种混杂着得意和空灵神秘的气质越发凸显出来了，“这大概是缘分！” 谁和你有缘分啊！ 斯特兰奇下意识地在心底反驳了一句。 而且—— 斯特兰奇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道路，万物都被黑夜和乌云的黑暗吞没，独留这一小段地带被车灯照亮。这条路是斯特兰奇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很清楚，自己走的是最短线路，也很幸运的没有遇到任何红绿灯。 斯特兰奇明明更早从酒离开—— 梅林是如何做到，提前站在这里等他的？ 这个疑惑宛如气泡般从斯特兰奇的心底冒出来，但他很快就掐断了这方向的思考。斯特兰奇确信了一件事：梅林是冲着他来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斯特兰奇仿佛在看一块牛皮糖。 梅林没有立刻回答斯特兰奇，隔着暴雨的帘幕，他的神色显得非常柔和，过了一会儿，梅林突然笑了，他轻柔地说：“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什么？” “我在寻找能够拯救世界之人。” 斯特兰奇终于确信，这个外表英俊的男人，脑子恐怕真的有点问题。他在开玩笑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个英雄，哪位不是拯救过世界很多次了？而他，斯特兰奇，只不过是一位业务水平优秀的医生而已，他对他的生活很满意。同样，他也根本就没有那样高尚的品德，愿意为拯救地球付出一切。 他不高贵，也不卑鄙。 斯特兰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他最后看了一眼梅林，和酒里的不同，梅林脱掉了那身格外挺拔的西装，换上了一件装饰着蓝色长带的白色长袍。他打了一把伞，但暴雨仍然打湿了梅林的衣摆和长发，狂风呼啸，举着一把小白伞的梅林仿佛随时都会被雨打风吹去。 斯特兰奇面无表情地把车窗摇上。 他再搭理梅林一句话，就绝对是自己疯了，脑子进水了，被恶魔附了身……斯特兰奇一脚停留在了油门上，准备一骑绝尘甩开这个神经病。 雨倾盆而下。 和克里斯汀的电话，不知何时挂断了。 斯特兰奇看着天边沉沉的乌云，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痛骂了自己一声，再次摇开车窗：“上车，我送你回家。” 这句话刚说出口，斯特兰奇就后悔了。 任何一个有点理智的人，都会知道，不能对梅林这样友善。梅林就是一个不知道节制怎么写的大混蛋。斯特兰奇一想到回家路上还要听这个男人喋喋不休，或者他泥泞的衣摆将会把车的座位弄脏，斯特兰奇想死的心都有了。 梅林也很惊奇地看着斯特兰奇。 ——这个人类明明是……讨厌他才对。对，讨厌。梅林用了一点时间，才将斯特兰奇的情绪准确的分辨起来。人类对情绪的概括很模糊，而梦魇更为细腻，即便是讨厌，梅林也尝过数十种完全不同的讨厌，偏向臭味的，辛辣的，酸涩的，诸如此类。 斯特兰奇的厌恶则更为复杂，敌视，好奇，烦厌，畏惧，甚至连地位上的优越感和怜悯都稍微地带上了一点。这使得他的感情尝起来，极富层次感。 人类啊。 ……真是神秘到不可捉摸。 梅林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斯特兰奇，甚至使得斯特兰奇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纷纷冒出来了：“你很有趣，我对你很好奇了。怎么样，斯特兰奇，你想不想做我的学生呢？” 斯特兰奇：“……” 斯特兰奇：“………………还是不了。” 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能教他什么？ ——如何变成一个疯子吗？ “我之前那句话你就当做没听见。”斯特兰奇说，反正，他也只是基于客套，才想着送梅林一段路的，现在不用和这个男人共处一车，反而让斯特兰奇松了一口气，“拜拜了。” “等一下！” 斯特兰奇已经踩住了油门。 方向盘前的时速指示表的指针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斯特兰奇看了一眼时速，已经到达了40km/h了。然而，阻拦他的梅林一只手啪的一声压在了车前窗上。最终，车纹丝不动。 斯特兰奇：“……” 这是什么鬼？ 这个男人用一只手就抵住了整个车的能动力？开什么玩笑啊？他买的高档车明明再载十个梅林都不是问题，用一只手掺得整辆车挪动不得……不不不，这不可能，他高中学过的物理知识是怎么说这个现象来着？ “你到底要做什么？”斯特兰奇真的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梅林没有回答，他只是颇为焦灼地看了一眼斯特兰奇前方的路。为了拦住斯特兰奇，他手中的雨伞被风远远地吹开，眨眼间就吹到天空中，消失不见。梅林迟疑了一瞬，才开口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雨中漫步？” 斯特兰奇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雨中漫步，Sing in the rain，很浪漫？” 斯特兰奇：“……” 他确定，这个男人不但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谁特么的要和一个大男人在雨中漫步啊，而且，这又不是浪漫的蒙蒙细雨，是随时都能掀起洪水般的大暴雨。他飞快地将车倒退几米，转动方向盘，绕开梅林就狂奔而去。 隐约之中，斯特兰奇听见了梅林的叹息。 那位被暴雨完全淋湿了的白发男人，头发蜷曲地站在面颊上，显得异常惆怅。他的叹息声很轻，却像是有魔力般地钻进斯特兰奇的耳朵里：“唉，命运啊……” 他在感叹……什……么？！！！ 随着大地的一声震动，巨大的石块们混杂着泥水，从马路旁的斜坡往轿车方向滚落。它们来势汹汹，宛如万马奔腾。斯特兰奇猛然一个急转弯——就直接从弯道上甩出去了。 上帝啊！ 要是……他刚才答应了梅林的雨中漫步，会不会就能避开这场可怕的灾难了？ 这样的细微的想法在斯特兰奇脑海中一闪而过。而下一秒，斯特兰奇就不顾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了。车窗猛然炸碎开来，他举起手臂，护在头前。玻璃的碎片全部贯穿了斯特兰奇的手掌。 但是—— 这条路的一侧是山坡，另一侧则是河流。 他会被淹死吗？ 这个想法刚如火苗般冒出来。斯特兰奇猛然就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放大，梅林跳了下来。狂风灌满了梅林的白袍，远远看去，就像是张开双翼的白鸟。 车内的音响还在播放歌曲： “The touch of your hand says you’ll catch me wherever I fall……” 你手掌的温度诉说着，无论我在哪儿跌倒，你都会在我身边…… 在记忆陷入混沌的前一刻，斯特兰奇清楚地看见，狂风暴雨之中，梅林抓住了他。
第28章 “所以说……”史蒂夫思索着。 “所以说, ”梅林摊开手, 露出了要多欠打就有多欠打的微笑, “我背着斯特兰奇去了医院, 医院急救需要先挂号, 我签了我的名字, 并且将那几百元美金都支付进去了。” 梅林带着一点歉意地说。 史蒂夫差点被梅林的话带跑了。他顺着这句话认真想了一下, 马上又反应过来了——钱不是问题，或者说, 对于史蒂夫这种超级英雄而言，钱从来不是最大的问题。他瞪了一眼梅林, 继续之前的话题：“那几百美金原本就是斯特兰奇的, 花在他身上，也是应当的。不过，说实话，梅林你确定要收他为徒弟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好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史蒂夫的声音里不免带上了一点担忧。 小蜘蛛彼得不是擅长拒绝他人的性格，他再撞上看似正义实则贼精史蒂夫，下场就是史蒂芬被剧透了一脸。 不知道心里没底—— 知道了又觉得心塞塞。 尽管史蒂夫根本不觉得，梅林是那种受了伤会一言不发的性格。但转过头来想, 史蒂夫同样也拿不准梅林一定就会不做这件事。他有时候能把握住梅林行为的一点脉络, 但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梅林始终隐藏在迷雾中。 梅林转过头, 他一只手抓住湿漉漉的白色长发, 另一只手用毛巾反复擦拭, 只用一只眼睛上挑地看向史蒂夫：“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有点微妙的感动了……不过，大概只有这件事情是完全不用担心了。哪怕你的骨灰都经历千万年，哪怕世界最终走向了终末，我也会比谁都好的好好活着的。” 这是一句非常平静的陈述句。 史蒂夫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如果是七十年前的他，大概意识不到这句话背后的沉重。但现在的他懂了：当身边所有人都被卷入时光洪流中，转眼间就如同幻影般消失不见，只有自己无所适从看地停留在原地，像一件腐朽又不肯去死的尸体。 梅林也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吗？ 史蒂夫不知道，他只知道，当自己看见卡特苍老的宛如干尸般躺在病床上痛哭时，他内心的一部分仿佛也要跟着卡特一同要到坟墓里去了。也正因为如此，在看到梅林时，史蒂夫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在这个快进过的世界里，他终于触摸到了一点熟悉的人和事物，真实不虚地告诉他，史蒂夫·罗杰斯真实不虚地存在过。 但是…… ……梅林经历过比史蒂夫经历过更加漫长的光阴：他曾经看着亲手养大的少女，痛苦而悲鸣着扛起一个王国的重量，蹒跚地走向光，然后走向叛乱和毁灭；他固守在世界尽头的阿瓦隆里，长久地凝视世界无数人的诞生和消亡；他也收过很多学生，每一个花费的心血和经历都不计其数，但大多数时候，结局都很寂寞。这样的梅林，又是怎样看待他的长生不死呢？ 这种情绪，也就只有史蒂夫能够真正感同身受地理解了。 “所以说，”梅林将毛巾塞回医院的搬运车上，顺带送给推车大妈一个灿烂的微笑，“现在你需要担心的重点还是，我们没钱了。” 史蒂夫：“……” 一下子什么伤感情绪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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