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岛这一丛修篁颇有些年头,竿高皆在百尺以上。竹身柔软,只要见一丝风便随风起伏,上下左右摇荡,极难借力。然而只见慕容复双足随随便便地踏在竹竿主干斜曳旁横出的一根细枝之上,随风微摆,鬓发同淡黄衣衫襟袂皆为海风轻轻鼓荡,丰神俊雅,飘逸若仙。 欧阳锋冷笑道:“好得很,这是忖度我不会轻功么?”身形如白鹤般冲天拔起,运起白驼山家传的“瞬息千里”轻功,急奔上前。 观战的众人于凉亭中看不分明,纷纷自亭中步出,向竹林中奔去。黄蓉落在后头,见无人注意,轻轻一拉郭靖之手,回身向凉亭奔去。二人翻上竹亭,并肩坐于亭子顶上观战。 只见欧阳锋奔至慕容复驻足的那一棵翠竹之下,提一口气,身形竟同地面平行,一步步地急奔了上去。他一上去,身子较慕容复沉重,顿将整棵竹子压得向地面弯折过去。 慕容复身形微晃,顺应竹竿摇荡之势立稳。只见欧阳锋脚步不停,如履平地,快步向他奔了过来,口中喝道:“看掌!”一掌击出,掌影重重,五虚一实,正是他家传绝学“神驼雪山掌”。 慕容复足尖轻点,借竹竿反弹之力跃起,于空中居高临下还了一掌。正欲下落,欧阳锋大喝一声,一个扫堂腿扫至。 慕容复微微皱眉,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然而却不慌乱。右袖振出,犹如风帆般在半空中一借力,身子向左飘开三尺,飘然下落。说时迟那时快,他双足稳稳落于另一株竹枝之上,左手反攀住竹竿,于竹枝之上发力一蹬,顺着它复起之势往空中徐徐升去。竹枝发出“轧轧”之声,黄衫被风鼓得猎猎飘飞,令他身形于深幽竹林衬托之下,宛如谪仙。 这几下变幻莫测,兔起鹘落。底下洪七公、郭靖轰然喝彩,中间夹杂着黄药师的声音,叫道:“锋兄,锋兄!不必再比啦!” 连叫几声,欧阳锋脸色阴沉,只是不理。身形拔起,落上慕容复身在的竹竿,一言不发,使个“千斤坠”,将整棵竹子压得往下沉去,势道沉猛,显然想借此将慕容复甩落。然而不管他如何摇晃,慕容复双足都立得稳稳当当,便似钉在了那细细的竹枝上一样,双手负于背后,气定神闲,只随竹竿摆荡之势微微左右晃动,却怎样也将他甩不下去。 这时欧阳锋已全然收起了小觑之心,又是惊讶,又是钦服,还抱了一分忌惮妒忌。转头朝底下叫道:“七兄,你上哪里找来这样的帮手?” 洪七公遥遥应道:“自然是天下掉下来的!喂,老毒物,你听见没?主人家都开口了,说不用比啦,快下来。再不下来可没喜酒喝啦。” 此时海上狂风忽而大作,将他后半句话刮得再也听不见了。 大风一起,竹林中万片青翠竹叶顿时簌簌飘落。欧阳锋身形忽而跃起,往竹竿上一蹲,双手弯与肩齐,宛似一只大青蛙般作势相扑,顺着竹竿摇晃之势上下微微起伏,口中发出老牛嘶鸣般的咕咕之声,时歇时作。 洪七公大惊失色,失声道:“不好!老毒物要使□□功。” 黄蓉奇道:“靖哥哥,□□功是甚么?” 郭靖刚说得一句:“我也不知道啊!”忽然想起周伯通所说王重阳以“一阳指”破欧阳锋“□□功”之事,点头道:“是了,这是他一门极厉害的功夫。” 黄蓉拍手笑道:“真像一只癞蛤蟆!” 欧阳克见得慕容复同叔叔相斗,心中担忧,转头又瞧见郭靖黄蓉两人偎倚在一起,指指点点,又说又笑,不禁气往上冲。心想:“这小子究竟有甚么好?黄家妹子对他钟情,慕容复又偏偏选中他做徒弟。平日贴身指点,习武练功之时,不知让这傻小子占得了多少便宜去。” 想至此节,更是妒心大炽。待要跃上去与郭靖拚斗,却是胸痛仍剧,使不出气力,又自料非他之敌,隐隐听得黄蓉说:“真像一只癞蛤蟆。”还道两人讥嘲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是怒火中烧,右手扣了三枚飞燕银梭,悄悄绕到竹亭后面,咬牙扬手,三枚银梭齐往郭靖背心飞去。 黄蓉尚在指点笑语,忽听得背后风声劲急,有暗器射向郭靖后心,斜眼见他兀自未觉,急忙纵身伏在他背上,噗噗噗三声,三枚飞燕银梭都打正她的背心。她穿着软猬甲,银梭只打得她一阵疼痛,却是伤害不得,反手把三枚银梭抄在左手里,笑道:“你给我背上搔痒是不是?谢谢你啦,还给你罢。” 欧阳克见她代挡了三枚银梭,醋意更盛,听她这么说,只待她还掷过来,等了片刻,却见她把银梭托在手里,并不掷出,侧头想了一想,笑眯眯地道:“你小时候玩过钓□□么?是了,钓癞蛤蟆得用钩子,咱们这里没有。用针可也是一样的。” 郭靖一呆,道:“甚么?” 黄蓉格格一笑,手腕一扬,银梭向欧阳克掷出,去势平缓,未携劲力,右手翻处,却以洪七公慕容复教过她的“满天花雨”手法,一把金针洒出,向同亭顶齐平的欧阳锋顶门猛掷而下。 她是促狭淘气,如何知道这两位不世出的高手已斗到了最紧切的关头?郭靖惊叫:“使不得!”拦腰一把将她抱起,跃下地来。 双足尚未着地,只听得黄药师急叫:“锋兄留情!” 慕容复见得金光闪动,一把金针掷到,欧阳锋忽而“咕”的一声,将头一扬,双掌推出,一股猛烈无比的劲道向着黄蓉反击而出。心知他这门功夫是以静制动,全身涵劲蓄势,蕴力不吐,只要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出来,实在是身不由己。 情势不容他多想。一声清叱:“慢着!” 说时迟那时快,右手袖子飘起,一股柔和浑厚的内劲发出来,将黄蓉掷出的金针全数托向天空,人如一只白鸢,疾冲而下,气沉丹田,双掌齐出,运起家传“斗转星移”绝技,硬碰硬同欧阳锋对了一掌。 只闻“砰”的一声,竹叶被极大的气劲激得簌簌而落,几乎看不清人影,只见一条白影、一条黄影一碰即分,极快地两两后撤,一股极大的气劲随之向侧击出。这是为慕容复“斗转星移”移出的□□功劲力,虽然已为他顺带化去不少,但这一击劲力着实太过猛烈,余力仍旧刚猛无比,眼见朝着场边两名少年少女击到。 众高手只来得及叫得一声“不好”,洪七公黄药师双双飞身扑上相救,说时迟那时快,忽闻一声虎吼,一股雄浑气劲击出,同□□功气劲硬对硬正面碰上。两股巨大的气劲相撞,发出“砰”然一声巨响,气流爆裂卷动,竹叶纷纷落得更速。 待得木叶落尽,气劲消散,只见一名昂藏大汉挺立护于郭靖黄蓉身前,右掌仍未放下,渊渟岳峙,神威凛凛,如同一头雄狮一般,正是萧峰。 ---- Disclaimer: 不要问了,不仅仅是灵感,命都是李安给的
第28章 萧峰一伸臂扶起黄蓉,道:“没事罢?”扶着她站稳,再伸手拉起郭靖。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洪七公与黄药师已双双挡在面前。 欧阳锋长身直立,叫道:“惭愧,惭愧,一个收势不及,没伤到了姑娘么?” 黄蓉本已吓得花容失色,听他这么说,强自笑道:“我爹爹在这里,你怎伤得了我?” 黄药师甚是担心,拉着她的手,悄声问道:“身上觉得有甚么异样?快呼吸几口。” 黄蓉依言缓吸急吐,觉得无甚不适,笑着摇了摇头。黄药师这才放心,斥道:“两位前辈在这里印证功夫,要你这丫头来多手多脚?欧阳伯伯的□□功非同小可,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这条小命还在么?” 欧阳锋适才正以全力与慕容复周旋,犹如一张弓拉得满满地,张机待发,黄蓉贸然碰了上去,直是自行寻死。待得欧阳锋得知向他递招的竟是黄蓉,自己劲力早已发出,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这一下闯下了祸,这个如花似玉般的小姑娘活生生的要毙于自己掌下,耳听得黄药师叫道:“锋兄留情!”急收掌力,哪里还来得及,突然间一股掌力与自己一撞,力道沉稳中蕴巧劲,竟然将自己这力道万钧的掌力一半抵消化去,一半借力旁引。 这时瞧见黄蓉已经脱险,心中一宽。然而宽怀之余亦觉吃惊:“谁能够正面接我这么一招?” 看清楚是慕容复,吃惊不小。虽然适才对这青年诸般不服妒忌,这时也不由得他不生出一分钦佩感激之意,想道:“要不是多亏了这人,今天恐怕已把黄老邪这个花一般的闺女击毙掌下,同他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望向萧峰,心想:“适才这姓慕容的使的是借力打力的法子,这还不算稀奇,这人居然能正面接我□□功劲力。他又是甚么来路?” 不及多想,一揖下去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令老朽不至于酿成大错。” 慕容复此时已快步走过,见黄蓉无事,放下心来。皱眉道:“适才你未免也太过淘气了。” 黄蓉此时惊魂已定,一伸舌头,笑嘻嘻地道:“啊唷,有慕容师父你在这里,我怕甚么?就是没有你在这里,还有我爹爹,还有靖哥哥在呢。” 慕容复不答,只朝她看了一眼,目光中隐含责备之意,看得黄蓉一缩头,随即抬眸向萧峰望去。 萧峰会意,隔着人群向他微微点头,示意无事。慕容复放下心来,转身向欧阳锋拱手道:“承让了。适才若非欧阳公手下留情,晚辈也万万承不住这一掌。” 欧阳锋一愣,心想:“我何时留手来?”心知并非实情,然而这轻飘飘的一句客套话毕竟奉承得他面上有光,咳嗽一声,含糊道:“好说,好说。” 黄药师将刚才慕容复同女儿这一番对答情形都看在眼里,这时松开黄蓉之手,转头将慕容复从头到脚打量过一番。 冷不防问道:“你今年多大?婚配不曾?” 慕容复不解其意,只道他是为郭靖而问,遂如实答道:“晚辈今年三十有一,不曾婚配。” 黄药师闻言深深点头,似乎颇为满意,道:“当年我和蓉儿母亲也是差了这般年岁,成亲三年,诞下蓉儿。你二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再合适不过。那就这么定了。”说着双手一拍。 众人皆一愣,面面相觑,不知他在说甚。 黄药师见状微笑道:“不用再比了。老夫今天不必再看别人,就要他这个女婿。”说着抬手向慕容复一指。 这话一出,众人无不大惊。黄蓉率先惊叫出声:“爹爹,这如何使得?他……他是靖哥哥的师父啊!” 黄药师挑眉道:“师父又怎样?老夫就喜欢他的人品性情。论才华,论相貌,论本事,他哪一点配不上你?还待上哪里挑去?他这样的夫婿,我看一万个人里头也找不出一个来。倘若是随便挑一个你喜欢的,嘿嘿,遂倒是遂了你的心,谁又能陪老夫抚琴吹笛,切磋武功,消磨岛上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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