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不得了,那茶客是哗啦啦地来啊,本来,北庄子茶坊的东家还觉着请艺人花了几钱,十分心疼,哪里想得到效果如此之好,他茶楼里凳子都摆不下,那陈中贵原本只能走穴,走到哪演到哪,靠赏钱过活,收入很不固定,眼下每天先拿茶坊一分钱,还有不少阔绰的给他赏钱,别提有多爽了。 魃宥解释道:“北庄子茶坊的客多了,其他茶坊人也眼红,都使出十八般武艺来比较,可惜城中的百戏艺人就那么多,你说杂技之类的,茶坊地小,能演得不是很多。这丁家素茶的东家正是我梨园常客,上回听十二郎讲故事听得如痴如醉,他干脆亲身上阵,在茶坊里讲着倩女幽魂的故事。” 高长松听到这已经呆了,乖乖,这是未来说书先生的雏形吗? 他可太想吐槽了,果然只要一个人卷起来,整个行业都会内卷。 魃宥终于带他走到地儿了,看身后人挤人的小茶馆,他很骄傲地表示:“听过十二郎说的都不觉得丁大说得妙,可你看这些不曾听过的,都如痴如醉,这都是十二郎讲得好啊。” 他一定要让高长松来看看成果,以激励他再进行创作。 高长松看这里人山人海的模样,也有点愣,他该怎么说,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吧。其实在魃宥等妖怪作出反馈后,高长松就知道自己随口邹的套路在唐代有多罕见了,他们还没怎么搞传奇创作呢,自己就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而且他算明白了,为什么套路会成为套路,那跟经典能成为经典的原因一样,要不是有那么多人买账,怎么会经久不衰? 高长松甚至思考了一秒,要不自己转行写小说吧?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文笔不足以支撑自己成为李白或者另一个罗贯中,他没有诗才,真写小说也只能像挤牙膏一样地挤出文字,而且历史上有名的小说家都穷困潦倒。 更何况,写书能让他移民成唐国人吗?那必定是不行的。 魃宥还在喋喋不休:“……他们有喊人上门说诨话的,也有小唱的,那不都比不上咱们这个……” 这又涉及到高长松的知识盲区了,他乖乖提问道:“何谓说诨话?”在现代人的理解中,有人如果胡说八道,讲了不该说的,那就是说诨话。 可在古代,这就不同了。 魃宥立刻想到,高长松来自大唐,虽说大安这的百戏源头是大唐,但由于他们少战乱重民生,娱乐发展比唐代要快一丢丢,所以有些百戏的形式,是他们这里有但是大唐无的,想来这说诨话就是其中之一。 经过他的解释,高长松勉强理解了,说白了就是说段子的,但这个段子的内容多诙谐幽默。其实高长松想说,那唐代也不是没有说诨话的,毕竟皇帝养的优伶不就很会说搞笑段子吗?这只是独属于皇帝的娱乐走向民间了而已。 而小唱就不用解释了,这是民间曲艺的一种。 聊着聊着,就不得不讲一下高长松的最新传奇了,其实压根不是什么新传奇,他只是将自己曾经看过的故事捏合改造了一下。 那这个故事的核心其实是人鬼情未了,高长松当时还特别想了一下,古代讲人鬼情未了的故事,最多那不出现在《聊斋》里面吗?都是女鬼跟渣男索命报仇的,他甚至想起了乌斯藏依附槐树而生的那位小姐。 高长松立刻甩头,不行不行不行,那这不就成鬼故事了吗?他又不是要“刺贪刺虐入木三分”,他只是想搞个爱情故事而已! 那他只能想到经典的“姹紫嫣红牡丹亭”了,还有谁讲鬼怪爱情故事,会比杜丽娘跟柳梦梅的更加让人记忆深刻呢? 但你让他直接抄汤显祖的,一个是他脸也没那么大干不出这个事,第二个就是,高长松他只是知道大致剧情啊,连其中的著名昆曲唱段都没办法复述,强行复制不就是个四不像吗? 惭愧惭愧,都不上学这么久了,他能记住的只有“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高长松略作思考,结合时代背景再做改装,之前不是搞了个紫真宫系列吗,那这样咱们再接着紫真宫好了。 …… 时间回到几天前,魃宥刚拿到高长松那寥寥几张手稿,便如饥似渴地读了一番。 新故事的路数跟先前又大不相同,还是人鬼的故事,读起来却让人耳目一新。 这次的主视角是一名女性,居住在深闺大院里的小姐,魃宥毕竟是从曾经唐国的土地迁居到东胜神洲的,对汉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哪怕是现在的唐国,士族与高官的女儿都不怎么能出门,他很容易地接受了这设定。 这位深宅小姐夜间做梦,总梦见自己来到了仙境,她身处云间,烟雾缭绕,宫殿巍峨,让人想到了传说中的阿房宫。走着走着,她竟然在宫殿中遇见了一名仙人…… 高长松想了一下,这肯定不能设定为马元,那可是吃人心肝的残暴道人,哎,反正这次听说秘境是由三千小世界拼接而成的,就直接套了一下某不知名道人。 为了描述得更加写实,高长松还去跟钟离珺取材了,为了确认有没有耽于情爱的道人。 钟离珺给出肯定答复:“定然是有的,据说曾经的天蓬元帅就是因醉酒后调戏嫦娥被玉皇大帝罚下凡。” 高长松内心:嘿,这我听说过。 可他表示:“调戏嫦娥,该说是起了色心,与情爱该还有些距离。” 钟离珺道:“这证明,天上的神仙跟地下的凡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大抵是凡人会做的,仙人也会,有些不过是家族蒙荫,投了仙胎罢了。” 得到肯定答案的高长松便安心创作,也不再担心了,就顺着自己的思路写。 之后无非就是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二者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相爱,哪里想得对方是实际存在的,女主角如同杜丽娘一样,某天二者的梦忽然断链,她在郁郁寡欢下香消玉殒,化作一缕残魂寄托在书画上,而那困在紫真宫秘境中的道人则终于等到了秘境大开,深入凡俗寻找女主角,最后两人终于见面,而逝去多年的女主也成为了一名鬼修,从此二人朝朝暮暮相守,成为一段佳偶。 这个故事跟倩女幽魂内核完全不同,但情节也称得上九曲回肠。 魃宥看完后都要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但他也能看出,相较高长松的脑洞,他写传奇的能力还是比较差的,读起来多少有点干巴巴的。 但这没有关系,一是这个干巴巴只是阅尽千帆的文学大佬的想法,他相信让那些没什么文化的精怪们看,没人会觉得有问题。 而且…… 魃宥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问就是他被感动到了,都要热泪盈眶了! 他激动地抓住高长松的双手表示:“这实在是划时代的巨著啊,十二郎。” 高长松:啊这—— 他不得不表示:“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魃宥跟高长松在路上敲定了行程,首先是要指导一下他们编排的歌舞戏,魃宥活了那么多年,在大安城还是有些脸面的,他十分想要推广《倩女幽魂》的故事,那就必定要将这出佳话搬到台面上。 如果还有时间,魃宥希望高长松可以讲一下牡丹亭的故事。 魃宥很尊重高长松这等大大,他想,妖怪的经历或许是无穷无尽的,可他毕竟是人族,而且听故事的跟讲故事的又不同了,他也不是什么魔鬼,自然不会让十二郎一直在梨园无偿讲故事,又说道:“这些日子《倩女幽魂》卖得不错,灵石我已经让随从给十二郎送到宅中,待回去便能看得。”又说,“丁家素茶家的(灵石)也混里头,此外还有我的一番心意,不能让你白来了这。” 他这么说了,高长松于情于理都不能不推脱一番,但这也就是讲讲,最后还是该收的都收下了。 不多时,他们终于到了梨园。 …… 说起歌舞戏,高长松先前也不是没见过,他对现代戏曲的认知实在不丰,昆曲、京剧甚至越剧都是听过的,但都算不上是票友,但有了这现代的知识,他再看唐代歌舞戏,就觉得很是不行了。 梨园的人修、精怪都是歌舞戏爱好者,这出戏中的青莲道人由一名会使剑的符修扮演,他也不敢直接穿自己门派的衣服,便穿了戏服——其实也是道教的大袍子,但就是没有任一门派的标志。 至于那女鬼,他们一开始挺直白地喊了鬼修扮,结果发现不是专业的就不行,这鬼修跳起舞来就像做广播体操,动作硬邦邦的,最后还是喊了狐族。 狐族,尤其是涂山狐族,人美善舞,高长松曾在长安看过波斯酒肆的胡姬跳胡旋舞,有道是“弦歌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观时只感阵阵香风扑面而来,令人心醉。 这狐族不知怎的,跳得比金发碧眼的波斯舞姬更让人心动,高长松归结于他们的眼神,像小钩子一样,带着股媚意。 现在他们跳起舞来,也是赏心悦目,至于青莲道人斩妖那一段,则选用角抵来表演,高长松看着,虽觉着细节上不如后世的昆曲,但这动人的舞姿也别有一番风味。 但…… 高长松提出了意见:“这剧情都叠在一块儿,是否分开更好些?” 跟宋元杂剧不同,唐代的歌舞戏虽说有“戏”的概念,实际上还是曲重于戏的,像他们现在演的《倩女幽魂》,黄莺族的乐师为其谱写了八支曲子,那剧情就被卡成了八段,但高长松看这,总觉得剧情节点不伦不类。 “分开?”说这话的是魃宥本人,没办法,他们还不流行杂剧呢,这出戏的唱词直接用他写的乐府诗。 高长松说:“故事大多有个起承转合。”也就是引入、承接下文、高潮、结尾,已经脱离高考语文多年的他,终于扒拉点儿写作心得。 他艰难解释道:“戏曲也如此,既然是戏,那便不可以曲为主,重在表现故事的情节。”他拿枝笔,在一本集子上写写画画,旁人凑近看了,发现他是在分自然段。 那都是按照情节发展分的。 最后高长松分出来五段,分别是一楔子与四折,他所不知,这恰好符合了元杂剧的构架! 高长松道:“这样分,是否更加清晰连贯?表演起来也更有层次。” 他是个外行,无法在歌曲舞蹈动作上指指点点,只能说自己懂的。 旁人一咀嚼,觉着他说得很有些道理,连忙点头,故而又去重新排练。 《牡丹亭》的故事,只能等下回再说了。 …… 出秘境后数日,派内的一应师兄弟终将收获清点完毕,还与“大唐同盟”的各位师兄弟们把要用的器皿、灵草给换了。 这群在长安城中打得不可开交的修士们,在东华国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甚至暂时放下对儒生、秃驴的成见,好东西先留给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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