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韩愈在这攒套房子都花了三十年,无名小官多奋斗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福善是杭州人,家中不贫,也谈不上多富裕,是无钱资助他在长安买房的,因此他买这套一进的小院子,是王陆氏家中掏了部分的。 高长松他们问了一圈,发现王陆氏是家中小女儿,很受耶娘喜爱,若不是考虑到王福善官位太低,买大宅显眼,他们也能买更好的宅院。 听到这,高长松盘点了一下,那害王陆氏的嫌疑人还挺多的,别的不说,她的兄弟姐妹、妯娌,乃至半个凤凰男王福善也有害她的可能啊! 想到这,高长松又开慧眼看王福善,只见他眉目端正,体内含股青气。 这股气高长松看过不少人有,他已琢磨出来了,是读书人口中的浩然正气。可见王善福人品还是有保障的。 看他跟王陆氏也琴瑟和鸣,两人说话时眼中都含着脉脉情义,应没问题的。 …… 傍晚前高长松跟左居正找本地的小摊吃了碗面片汤,吃完后左居正找了僻静之处,拿黄纸折了只小鸟,又用朱砂给它点了一双豆豆眼。 左居正念念有词道:“凡人拿来无大用,弟子拿来去开光;开光不开灯火光,灯火原来不久长;开光要开日月光,日月光轮照四方……” 小纸鸟扑腾着翅膀,哗啦啦地飞起来了。 高长松好奇道:“这是纸人纸马之术吗?” 纸人纸马本是丧葬仪式上用的,后在道法、巫术中又有了新应用,明代“白莲圣母”唐赛儿起义时,有将纸人纸马点化为活人活马的传说,又说因纸兵马淋雨,才导致兵败。 左居正点头道:“是一种变化之术,纸鸟开光代活鸟。”他将猫鬼之事写在纸上,不也算是另类的飞鸽传书吗? 高长松想道:“那先前怎么不用纸鸟传信到唐国……”还没讲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果然左居正说,“这纸鸟经不起风吹日晒。”言下之意,从乌斯藏到大唐路途遥远,这鸟肯定承受不了啊。 …… 又说那纸鸟吧嗒吧嗒翅膀扇得飞快,没大半刻就停在葛朝阳的冠上。 葛朝阳看后念他灵宝派口诀,这纸鸟才失了灵性。 他们还是有保障措施的,若口诀不对,这纸鸟便会自燃。 才看到“猫鬼”二字,葛朝阳就眉毛倒竖,他想想,干脆趁着坊门没落下,直接去了玄都观。 上清茅山派掌握一门传音入密之术,在长安城内,王远知可联系各派掌门。他跟葛朝阳反应差不多,一听“猫鬼”二字表情就变了,他先通知的是师长明。 南宫宗一些术法也涉及神鬼、巫蛊,隋朝猫鬼盛行时,帝王家第一个找的就是南宫宗,还好他们当时跑得快,没献祭多少人,可因这件事,他们派很长时间都人人喊打。 果然,师长明的脸都青了,他到玄都观也快,像坐了火箭。 除了师长明之外,最热心的竟然是葛朝阳,论理说,除了他派弟子发现猫鬼外,他们跟这事就没什么关系了,可谁叫眼下灵宝派多了个大宝贝呢。 葛朝阳说:“哎,都说猫鬼找老猫最有效。” 众人:这不是常识吗? 葛朝阳唏嘘:“全长安还有哪只猫比我们乌云年纪更大呢。” 所以铲除猫鬼背后的邪道,就是保护他们的猫咪巴士啊! 众人:“……” 好像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 …… 傍晚,高长松跟左居正才进王福善家,就被门口的挂画惊了一下。 哎,钟馗像确实吓人啊! 王福善出来,看高长松的表情,讪笑道:“这不是想着钟馗能捉鬼吗?挂在门口镇镇,道长您看可否有效?” 高长松说:“当然是有效的。”这可是他们道教的俗神,专司辟邪除灾的,王福善这钟馗像画得还挺真,他不由问,“先前怎么不挂出来。” 王福善尴尬道:“这不没往妖鬼方向想吗?”他是真以为妻子患病了。 王陆氏已恢复精神,她梳洗一番从寝具上下来,跟刚才虚弱的模样判若两人。因高长松等人半解了猫鬼之灾,她对高长松他们很信任,还问高长松他们:“敢问大师,我们这小院风水如何?” 唐代就有风水之说了,甚至还有形成体系的流派,隋唐时期的舒绰、僧一行、司马头陀等都擅堪舆。 这块高长松就不行了,他赶忙推出左居正,可左居正也表示:“我并非堪舆术的行家,只可粗浅地看看。” 王善福跟王陆氏只以为他谦虚,眼巴巴盯着他看。 风水讲究观形察势,从大环境看小环境,大环境且不用说,一百零八坊尽属长安城内。古人描述长安城说“天下风光何处好?八水三川,自古长安道”。 大风水讲究个依山傍水的基本原则,这里的三川是“一马平川”的川,指闾阎扑地之平原,长安城像是被山水所拥抱的天然堡垒,这大环境真的好到没法挑。 再说小环境,最基础的无非是坐北朝南与适中居中。 王善福家里就对称得很,北堂到中门全在中轴线上,北端有横行的墙壁,南端有宽窄的明堂,左右又有簇拥的小院落,中正得很。 这些都是最基础的,再往上就是望气,定阳宅的结穴之地了,可左居正一没带罗盘,而确实不擅长定穴,就跟王福善他们摊摊手,表示若有后续对风水感兴趣,可以找灵宝派的其他师兄弟了,他很不是这块料。 王福善跟王陆氏听后,觉得有些可惜,准备过两日等猫鬼事结了,再去崇虚观上香,请人来看看。 …… 四更天,高长松强憋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这也不怪他,来大唐后,他每天生活都特规律,晚上10点开始冥想,直到次日天明。要高长松说,这冥想跟睡觉也没大区别,都要放空心神,就多个吸收天地之精华,眼下又不能冥想,又没事可做,望着天花板数小蚂蚁,别提多无聊了。 如果不是想着猫鬼要来,他都要打瞌睡了。 左居正倒是好,只见他抱着拂尘,眼睛睁大如铜陵,高长松想,不至于睁着眼睛睡着了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左居正立刻看过来,目露疑惑之色道:“可有发现什么,十二郎?” 高长松讪笑道:“没什么。”他吐露实情,“就看你有没有睡着。” 左居正:“那当然是没有的。” 高长松又扭头看乌云,跟左居正不同,他倒是睡得四仰八叉,连肚皮都露在外面,活像仰躺的人类。 高长松以前刷到过“猫咪最有安全感的睡觉姿势”,这肯定算其中之一。 当然咯,面对危险乌云反应还是很快的,高长松先见铺在地上的白米颤动,乌云便耳朵动动,一跃而起,摆出捕食者的姿态。 跟白天时抓狂的模样不同,眼下他机敏极了,肉垫踩在地上,不发出丝毫声响。 高长松、左居正他们坐在王福善等人的房间,王福善跟王陆氏在隔壁房间,刚才左居正出手扎纸人用了代形之术,晚上猫鬼再来,那害的也是纸人,而不是王陆氏。 高长松看乌云这样,深觉斗猫鬼不用自己出手,那他得做好后备工作啊,于是用黄纸搓了个平替版的幌金绳。 正版幌金绳有点来头,是太上老君的裤腰带,西游记中也出现过,原本是孙悟空借走要去绑银角大王,谁知银角也懂紧绳咒跟松绳咒,反把孙悟空给绑了。 他本人善手作,这段时间新符箓没学俩,杂学倒是学了一大堆。 四更一刻,猫鬼准时出现,高长松仔细看着,见他是只又大又肥的橘猫,这橘猫鬼也不整那些虚的,对着纸人就来招泰山压顶。 高长松看着都要窒息了,本来就大橘为重,这么一压还有气吗?也难怪王陆氏才被猫鬼缠上没两天,就喘成那样,和着不仅是中了咒,还被压的啊! 乌云再也忍不了了,像支离弦的箭,搜的一声就窜出去了,大橘猫发现他,浑身上下的肉跟着就一抖。 他这吨位,在猫中堪称一霸,以前打架是个厉害的,猫猫拳武得十分勇猛,因此看见乌云也不怵。 结果证明,这只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已,没过几柱香的时间,就听见大橘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给乌云压在脚底下了。 高长松终于粉墨登场,用黄纸搓的幌金绳,将大橘猫里三层外三层地给捆住了,这绳不错,也不伤魂体,只是让其动弹不得罢了,很是好用。 左居正另有些想法,他下午就跟高长松说了:“猫鬼现世,术士必与他隔不远。” 猫鬼可不是能远程操控的鬼,他气性可大了,动不动就反噬,独孤陀的舅公就死于猫鬼反噬,他是种很凶险的鬼。 高长松看被幌金绳捆得严严实实的大橘猫,不知怎的,竟从猫鬼的脸上看出生无可恋之感,只见乌云趴的一爪子,拍在他的脸上,又对高长松邀功似的喵喵喵道:“他生前为崇业坊李东家狸奴,乙巳日亡,名为大红喵。” 高长松:“……” “他是叫大红,还是大红喵。” 乌云:“是大红,喵。” 高长松:哎,跟我说名字,又有什么用呢,是让我找他原主人吗? 此时左居正出场了,他反而懂了乌云的意思,只见他沉思道:“有名有名,你是要我行呼名治鬼之术?” 乌云其实也不懂,可他记得阿耶说过,一定不能将自己生下来的名告诉人族,若给知道了,那真会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其实不觉得人族会做什么,可他喜欢乌云这个名字,觉着比原本名字好听多了,便一直沿用。 逼问出大红的名字是觉得这名有效。 高长松好奇道:“呼名治鬼?” 这说法他听过类似的,说来惭愧,那还是在梦枕貘的《阴阳师》中听说过什么“名字是最短的咒”。 哎,后世的影视热门元素阴阳术,很多都能在道教术法中找到源头。 左居正说:“驱鬼须知鬼名,若想令猫鬼反噬其主,其中一法是断其联系,将此鬼收入麾下。”其实还有两种方法,一是超度,二是直接动用物理手段使其魂飞魄散,超度眼下是来不及的,魂飞魄散的话,此猫鬼也是受人驱使,罪不至此,且现在又有乌云牌翻译机,指不定还能逼问出什么,就更不能这么干了。 他跟高长松解释了道教的驱鬼法则,可浓缩为三句“凡鬼皆有姓名,子知三台鬼名,万鬼使令”。意思是只要有鬼,就一定有姓名,只要知道他的姓名,就一定能驱使他。 原理很简单,实操很难,哪怕知道鬼名,具体操作前还得掂量一下自己的灵力够不够,道行精不精深。 左居正一手掐诀念道:“乙巳日死者,鬼名为大红。天帝神师已知汝名,疾入我门下。汝不即,南山给,令来食汝。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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