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能这样写,只是……很冒险。 “主题和内容的方向我是清楚的,但没有简纲。” 鲤生在港口奔跑着,还有三分钟就要到集合时间了,他不得不言简意赅道,“如果研一君能相信我的话,我绝对能写完,是否能被读者接受倒是不确定。” “我想要简纲还有别的考量在,鲤生老师您存稿展示出来的感觉……很奇异。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您约好时间,等我整理好表述之后再详细谈一谈。” 渡边和石田已经在登船口朝鲤生挥手了。 鲤生快速道:“没问题,我把课程表发过来,只要是没课的时候都有空——我马上要出海做实验,得挂电话了,抱歉。” 挂掉电话,鲤生快步跑到组员旁边。 这次的温深盐深测量依旧是他们三个人一组,教授都已经习惯了这样一拖二的分组,只要能顺利完成并提交实验报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渡边对此还十分不满足,每天叫嚣着想去杀鱼,也不知道他对杀鱼哪儿来的这么大执念。 想要杀鱼的话去隔壁海渔专业啊,这里是海科,杀鱼佬滚出海科! 鲤生一边操作着CTD(温深盐深测量仪),一边听着两个组员在那边以互喷的形式说着最近的八卦。 渡边一开口就是一段造谣:“通识课结束,专业课越来越多,来蹭课的人越来越少,那个有很严重包袱的教授,就是秃顶到反光那个。他终于不再戴假发来上课了!” 泉鲤生:“……” 渡边接着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顶发凉,这段时间教授脸上的笑容都没了,像家里小女儿跟野小子跑了一样哭丧着脸……又没人逼他摘假发,啧啧啧。” 石田凉凉道:“是因为隔壁船舶机械专业又有学生在实习的时候跳海自杀了,他刚挂了科,虽然调查出来是因为感情纠纷,但是教授压力还是很大。” “……这是这学期第几次感情纠纷出事的了?” “放心吧,你没有这样出事的机会。” 渡边无能狂怒。 愤怒完了,他突然想起了在一旁心平气和操作着仪器记录数据的泉鲤生。 “小泉哥,这么看来你很危险啊。” 石田居然没有习惯性反驳,顺着渡边的话说了下去:“是啊小泉哥,自从你溺入爱河无法自拔后,我们一直忧心忡忡。我们出海的次数这么多,每次跳一下,够你跳完整个学年了。” 石田给了他一拳,堵上了这张臭嘴。 “什么溺入爱河无法自拔……”鲤生愣了一下,茫然说,“你们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从来不看海洋大BBS?” 石田刚摸出手机就想起了海上没信号,又把手机塞回兜里,将最近长期飘红的那个标题完美复述了一遍。 “「有没有英雄把海科小泉哥从爱情的泥淖中拯救出来?我快看不下去了」——差不多是这样子。” “你这是每天都刷五十遍才能背下标题的程度吧!”渡边吐槽道,“而且明显就是标题党,明明标题是众筹夺回小泉哥,点进去全是一群神经病!” 泉鲤生被他们带得重点也开始奇怪起来:“……那个,有多神经病?” “五十个渡边的程度吧。”石田说。 鲤生倒吸一口凉气的动作明显激怒了渡边,他甚至愿意开始动手干活也不想再和这两个人说一句废话。 场面一度十分欣欣向荣,不远处的教授都欣慰的笑了。 插科打诨的主力熄火,实验进行得异常高效又迅速,没有任何差错的结束了。 “SEASOFT处理就交给你们了,绘制参数的剖面分布图是可以的吧?”鲤生将CTD回收到甲板,确定关闭电源后记录下出水时间。 “OK,这个我来,渡边你记得提前把处理后的数据给我。” “哦。” 鲤生:“因为时间还够,接下来把海水声速和水下光照度观测也一起做了吧。” 渡边:“哦。” 石田:“声速仪和水下照度计在哪儿呢?” 渡边:“哦。” 渡边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答“哦”机器,而组里其他两个人明显完全不在意他的心情,倒不如说对他这样的状态充满了感激。 石田甚至偷偷对鲤生说:“小泉哥,下次干活的时候记得再和我一起羞辱他,失魂落魄的渡边才是好渡边。” 泉鲤生:“……这样不好吧。” 还是泉鲤生:“没问题。” 两个人鬼鬼祟祟达成了一致,就在准备开始第二轮实验的时候,一直待机的渡边突然大叫起来:“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叫声持续到一半被石田无情捂住了:“突发恶疾?要我找船医来看看吗?” “不是不是不是!”渡边一把扒开石田的手,惊魂未定指着外栏的方向,声音在海风中异常尖锐,“——有人跳海了!!!” 鲤生和石田对视一眼,立刻跑去了外栏边。 安全网是空的,被卷起的海浪雪白,一层压过一层,什么也看不见。 看见有人坠海的不止有渡边,只不过被突发情况吓到,反应了几秒后才慌张地去找教授,不一会儿外栏边就围了一圈学生。 “左舷有人落水!”大副在甲板另外一边一遍跑来一遍大吼,“不要靠近外栏!安全守则没学过吗!都离远点!!” 船舶立刻朝左舷操舵摆开船尾,尽可能让船尾和螺旋桨不会打伤落水者,人员落水警报也响了起来。 鲤生正打算离远一些,刚回头就看见满脸呆滞的石田,接着,他的面部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非常痛苦,拧成一团,像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般。 “石田?”鲤生喊他。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他身后的所有同学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狰狞表情,并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朝外栏挤过了来。 “噗通”一声,这次鲤生看见了有人由坠海到被白浪吞没的全过程。 他死死握着外栏,不让自己被挤下去,同时尽可能地拦住身后的同学,可没有用,越来越多的人毫无畏惧地向下跳,就连赶来的大副也没能幸免。 终于,鲤生也抵御不了这股推搡的力道,被挤得半个身体超出了外栏。令人心烦意乱的警报一直在响,他的神经也越来越紧绷,直到那一刻—— 泉鲤生被彻底挤了出去。 完蛋了。 失重感就在一瞬间,撞入水面的冲击和海水的冰凉都使人呼吸骤停,即使知道自救的方法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海水从眼鼻喉灌了进去,和依旧存在于口腔咽喉的空气对撞,被呛到之后使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最致命的紧随其后——船体正以无法拒绝的速度向泉鲤生撞来! 在那一刻脑子里是没有任何想法的,没有想要求生的挣扎,也没有濒死的绝望,繁杂的念头还没成型就被摧毁了。 接着,有一股从上而下的力道将泉鲤生硬生生从海里拽了出去。 “明明没有受到咒灵的影响还是被挤下海,这人也太倒霉了吧。”似乎有人这么说着。 氧气取代了海水,鲤生猛烈地咳嗽着,快要把肺都咳出来。 人类对自然最原始的敬畏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海浪就像是死神转身的衣摆,它不必一定是黑色或者红色,漂亮剔透的蓝也可以无情地吞没着一切。 泉鲤生对死亡并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但被洋流席卷的无能为力要比任何感觉都要强烈,甚至会剥夺思考和感知情绪的能力。 这才是对于他而言最残酷的东西。 等鲤生稍微好过一点,却发现自己现在正……悬浮在空中? “你没事吧?”有人问。 鲤生缓缓转过头,一个栗色短发的少女正看着他。 “啊,不用太害怕,你踩着东西,只不过看不见而已。”她说,“不过正如那家伙说的,你没有受到咒灵的影响,问题应该不大。” “我应该没事……”哑着嗓子回答着,鲤生发现和他一样“踩着看不见的东西”的同学还有很多,正躺在少女周围处于昏迷状态,偏白的脸色正在逐渐转好。 咒灵的话……她是咒术师吗? “很快就能结束了,已经影响到这么多人,就算他想玩也会被夏油骂的吧。”她说。 伴随着女生平淡的话语,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正不断地将周围的海水卷进去,逐渐形成了一个真空的地带。 因为隔得太远,鲤生只能隐约看见漩涡中悬空的两个高挑的身影,应该是这个少女的同伴没错。 神奇的是,就在一旁的船舶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似乎有什么同样看不见的东西将它与这场灾难隔离开了。 “简直像是奇迹一样啊……”鲤生喃喃着。 “那家伙听你这么夸他,尾巴会翘上天的。不过你……”女生顿了顿,“算了,没什么。” “……我?” “你很倒霉。”她还是说了,“你的同学因为受到影响,醒来之后大概率会忘了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落水,甚至不记得落水的感受。但是你……还在害怕吧,手在抖呢。” 鲤生抬起手。 她说得没错,的确在微微发抖,尽管他本人现在已经能稳定住情绪,却控制不了身体本能的过激反应。 “再等会儿就能好了。”鲤生不是很关心这个,转而提起另外一件有些在意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受到影响?” 对方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栗色眼睛里倒映着的是泉鲤生狼狈而茫然的影子,随着眼睛的闭合睁开而越发清晰。 “这是被情人投海谋杀后的「不甘」汇聚而诞生的咒灵,爱和恨转化为了非常强的攻击性,与之相对的,会被影响的条件也很苛刻。啊,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因为你没有喜欢的人吧?” 鲤生瞬间领悟了她的意思,干瘪瘪问:“可是你和你的同伴似乎也没有受到影响……?” “我们是咒术师……你就当我们有抵御这种影响的抗性好了,效果差不多。” 鲤生陷入了沉思。 石田也受到了影响,他明明是对恋爱那么不屑的一个人……而自己似乎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单纯被挤入海里的。 咒灵是这么……灵敏的东西吗?连人类也辨识不出来的感情,它们可以这样轻松地做下判定? 那区分的依据是什么,爱和恨? 于是这又回到了那个一直困扰鲤生的话题。 「爱」到底是什么。 在泉鲤生冥思苦想的时候,女生很干脆地朝下面大声喊:“夏油——人都救上来了的话就先让你的咒灵把我们送上岸!让他别玩了!夜蛾会发火的!!” 隔着那么远依旧清晰地传来一句抗议:“居然把正在认真工作说做在玩,家入硝子你这次你必须给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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