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的口吻很冷,但几乎是完全听从对方的一切陈述语句。 这个人是谁,费奥多尔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吗? 这些西格玛都无从得知,他注意到名为濑尾澈也的青年从头到尾都没看过自己一眼,璨金色的眼瞳一张一合,有种冷漠的好奇心。 “你是怎么想的,清道夫,帮我问他。”濑尾澈也说。 清道夫没有对这种当面要求转述的神奇要求提出任何质疑,看向西格玛:“你是怎么想的?” 西格玛咽了咽口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那你现在还想死吗——这么问。” “你现在还想死吗?” “……”西格玛依旧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恭喜你,已经迈出了踏入了这个糟糕社会的第一步——清道夫。” “恭喜你——” 西格玛忍不住打断了清道夫:“所以把我带到这里来见他是为什么啊!” 清道夫:“我说过,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需要去询问能给我答案的人。” “他不是什么答案都没给你吗!” “那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没有任何法律规定我一定要给你们答案。你们想要晒太阳还是想和天空赌场一起坠落和我没有关系。”濑尾澈也扬起下巴,“人要为自己负责——清道夫,这样告诉他。” 没等清道夫转述,西格玛就猛拍桌面,直接离开了座位,走出了酒吧。 “等会儿再去找他。”澈也叫住了想跟着一起离开的清道夫。 对方重新落座。 “其实我也有想问你的,西格玛在不太方便问出口。” 濑尾澈也此时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关于伊邪那美给你的书,我知道它能将写下的合乎逻辑的事情变为现实。我想知道,它运行的原理到底是什么?” 他问,“以及,你都改变了什么。” 清道夫低低思索了会儿,给出了答案。 那答案令濑尾澈也彻底沉默了。
第171章 有一个这样的世界。 这个世界中,人们所持有的特殊能力被称为「异能力」,拥有异能的人被称为「异能者」。 那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战斗发生在街头巷尾,交织出千奇百怪的精彩纷争。 有一个这样的世界。 人的负面情绪不再是自我吞没的孤品,而会化为真实存在的诅咒,这里有能够轻而易举实现「毁灭」的一类人,又被心中所怀有的坚持区分开,成为同源不同路的「咒术师」和「诅咒师」。 有一个这样的世界。 非常平平无奇,没有称得上「异常」的东西,更像是世界侧面的侦探冒险,或是踏错一步就会死伤亲友、孤独踏步的正反冲突集锦。唯独能称奇的或许只有点歪了的生物科技,和偶尔不那样科学的科学水平吧。 有一个这样的世界。 怪和人类在千年前共存,绮丽黑暗的时代中不乏能被列举为传说的高雅之士,万物之灵此消彼长,他们唯一的尽头,就是被神明主宰的的无底黄泉。 …… 有很多世界,在「要是……就会……」的句式下又衍生出无数种可能。 这些拥有如同北欧神话世界树般、枝干繁密的独立世界中,每个人都拥有无法用想象来约束的浩瀚未来。 任何存在的诞生都是合理的,除了有一个人。 他不属于任何世界,即使全知全能的神明也无法知晓他的过去,他只是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枯燥日子睁开了眼,用迷茫的眼神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废弃高楼间,他听见了风声,看到了人的飞翔,闻到了失去希望的味道。 那是一个很不好的开端,他才开始学习,学到的第一件事,是逃避和怯懦。 他不理解生命,不认为人的结局可以是完美的,他被好心人送去了附近的孤儿院,又目送着好心人迈入死亡。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死亡出没的地带,如果人的一生在麻木枯燥中找不到起伏,那么死亡就是他们能做出的最激烈的举措吧? 说实话,很无趣,燃烧自己点亮的微光稍纵即逝,然后只剩下逐渐变得恶臭的躯壳,被捏着鼻子咒骂的人抬上担架,送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古希腊人死后,家人会在他们的眼睛上盖上钱币,用作收买冥河神明卡戎,让死者的灵魂能够安全渡过。 北欧海盗会将死去的同伴放上小舟,乘着落日的余晖,驱使死者海中西渡,承载着生者的尊重与哀痛。 早期的维京人并不惧怕死亡,他们相信自己英勇战死后,灵魂会归于不朽的英灵殿,为了能成为「勇士」,他们无所畏惧。 …… 死亡似乎应该是这样的,具有某种强烈的仪式和宿命感,让还活着的人意识到,这种和人世的道别是有意义的,自己的生为了死,死为了生。 而不是像他所看到的那般,要总结的话只能用「虚假」来形容。 「真实的生死似乎只存在于故事间啊。」 这是所有世界里,唯一的存在发出的唯一感叹。 他对故事的追寻也就由此开始,「唯一」的特质扼杀了所有其他可能性。他用双腿行走,灵魂蜷缩在书页中,用眼睛记录下看见的所有东西。 他逐渐不满足。 于是,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拥有了这个世界的特质,他所站立的地方是一个标点式的圆点,而他可以去到任何地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他的故事越来越厚,所牵扯的世界也越来越多,他接触到了很多与死亡无关的东西,那些陌生的羁绊化为新的文字,写在他那空白的书页上。 点连成了线,线将原本不同的世界相连。 “伊邪那美给我的「书」,会将无数发展中符合内容的那种可能性提取出来,覆盖掉现实。可您是「唯一」的,所以被提取的可能性只能和您有关,它将由您产生联系的世界捆绑到了一起。” 清道夫说。 “每一次覆盖,与您产生交集的其他世界就会拼合一次,所以原本普通的世界有了异能,有了咒术,又有了黄泉。我什么也没改变,真正改变现实可能性的,是原本不属于世界的您做出的所有事。” 是这样么? 濑尾澈也有些恍惚。 人的大脑是很精密的生物仪器,会竭尽所能淡化对机体有害的记忆,除了那些因为固执和强烈感情必须被挽留的,其余的都会被视为「有害垃圾」一扫而空。 松本清张的记忆是从孤儿院开始的,他从来没有探究过自己的身世,那是没必要的,在当时的横滨,几乎不存在会对「过往」抱有好奇心的孤儿。 所以他也认为自己是「正常」的一员。 即使现在想要试图在记忆的角落去寻找过往,不管怎么倒带也只能停留在认知中的起初,只有「空白」潮水般奔涌而来,拍在记忆的海滩,将绵密的细沙再次拍实。 原来我不属于任何世界吗? 比起西格玛,我才是那个真正没有过去,也没有诞生意义的人啊。 所以也不存在某个松本清张的过往,曾经令他恐惧的猜测只是和乱掉的时间一样,是被「书」模糊的东西。 而当时冒出头的想法依旧得不到解释—— 「我又算怎样的存在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沉默良久后,澈也看着清道夫:“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您创造的概念,我的力量来源于您,您是所有世界的唯一,那么我也是。零碎的线索原本不足以串联起真实,而在伊邪那美给了我「覆盖」的权限后,我才逐渐理解——只是理解事情本身,不是理解您。”他说,“我……完全不理解您。” “我也不理解我。”澈也低声说。 “但您不必担心,没有人能看穿真实,即使有个体凭借着自己的智慧推测出一隅,也只会和费奥多尔一样,止步在门外。” 清道夫声音平缓,要不是太过于冰冷的表情,几乎和薄朝彦往日的态度没什么区别。 “他不断地想要逼迫我提取更多的可能,那是没用的,属于您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不是他让您出现了,是您愿意出现,仅此而已。” 不,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澈也在心头轻声说。 「唯一」听起来很美好对不对?具有至高无上的无可取代性。 很多人在向对方表达重要性的时候都会说出这个词汇。 爱人互相倾诉,说你是全世界我唯一深爱的存在;父母对孩子说我唯一的期待全在你身上;拍卖师在指着竞品的时候也会三番两次摆出「唯一」来提高物品的价值。 「唯一」也可以是现实层面的事实,那更能体现出矜贵,比如五条悟是如今世上唯一的六眼,比如太宰治是异能者中唯一的万能钥匙,比如清道夫是世界上唯一能行走的概念。 “清道夫,在你的视野中,「我」是什么呢?” “一本书。”清道夫说完,又改了答案,“不是伊邪那美给我的「书」……我不清楚这样的表述是否存在误差,我眼中的世界可能不太正常……” 澈也突然觉得,这样的对话好像就应该发生在酒吧,完全像是两个喝多了的醉鬼才会讨论的东西。 濑尾澈也眯起眼:“不,就是一本书。对于我而言,这是很得体的评价。” 「我又算怎样的存在呢?」 如果自己是一本书的话,那么只有作者能给出答案吧。 不,说不定作者自己也做不到,文字落在书页就成为了故事,故事是人和人的交互产生的,字里行间的东西写作「回忆」,读作「自我」。 起初,他只学会了怯懦,接着他观察人的喜悦,揣摩为什么对方为什么笑。他观察人的悲伤,搞懂对方为什么哭;他观察人的爱情,搞懂为什么「爱情会被称为人类的归宿」;他观察了很多,全部写在了自己的书上,创造出了那些角色—— 他创造出了入野一未、早乙女天礼、泉鲤生、奥列格、濑尾澈也、薄朝彦…… 他创造出了松本清张,一个本应该孤独的唯一。 “不过我现在知道,你和西格玛最大的区别在哪里了。”澈也说。 清道夫坐正了,认真问:“在哪里?” “你更像我啊。”澈也说,斜着头,低低笑,“知道自己的诞生本不存在意义,但没有必要深究过去,只需要记录下自己经历的事情,那就是存在的所有证明了。” 清道夫罕见地皱着眉,凝视着澈也金色的眼睛:“可我并不是您口中的那样,我的存在是为了——” “太阳。” “是的,是为了太阳。” “别说蠢话,你应该知道源博雅对你的期待,即使千年前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了。他是一个愚笨的人,愚笨的人说不出大道理,他只是想让你长大——就像你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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