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平安京的途中,我听闻了一桩事。 靠近西川的村落怀疑这火焰是怪所为,村子里的二流阴阳师断言灾祸来自村中的一位女子,用火杀害了她。 在路上,我捡到了那名女子的孩子,因为村落的仇视,我只能将他带回了平安京。晴明感叹我怎么和五条知一样,我反驳说,我可没有任何目的可言。 晴明说:「你的运气就和阿知一样好,他捡到了有咒术天赋的天元,而你找到了阴阳术的天才。」 「和你比又如何?」 「那还是稍逊于我。」他大言不惭地说。 那孩子眼睛黑漆漆的,一眼看不出思绪。 他向安倍晴明自我介绍说:「我是麻叶童子。」 晴明摇头:「从现在起,你叫麻仓叶王。」 我惊讶于好友竟然会给人取名这件事,晴明并未太多解释。 「你就住在这里吧,除了我和朝彦,会来这里的都是心思单纯的人。」晴明说。 「『心口合一』,现在的你,面对这样的人就足够了。」 我这才知晓,原来我捡回来的是一个能听见人内心声音的孩子。 而他却说:「我听不见你们的心声。」 晴明的表情似乎有些寂寥:「因为你能听见的是『人』心啊。」 我亦无言。 ——————《怨咒和歌集》·诅咒神明·平安京卷·历年】
第133章 西川又又又出事了——这个消息磕磕绊绊,几次都没传进薄朝彦的耳朵里。 还是天元说漏了嘴。 在薄朝彦偶然间提到「源氏的来信少了好多,阿知不会真的偷偷把信烧了吧」的时候,天元为了捍卫五条知的清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源氏最近在处理西川的大火,家里的小辈也都尽数出门,这才没工夫写信骚扰您。” 放在平时的话,朝彦会耐心告诉她:五条知那家伙行事越来越乖张,你可以在学习咒术的道路上向他投石问路,但不要什么都学。 ——比如那些容易惹人恨的口癖。 而这次的朝彦没有提出任何劝阻,他准确捕捉到了某些关键词:西川、火。 自然而然的,搅屎棍兄弟的模样出现在了薄朝彦脑海中。 ……你小子,就逮着西川一直祸害是吧? 没等来回复,天元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捂住嘴,衣袖挡住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眼睛充斥着不安。 朝彦让鸢姬送她去休息,自己去到安倍晴明的书房开始翻找起来。 安倍晴明一回来就看到薄朝彦对着附近的地图出神。 “你在看什么?” “看西川。” “西川有什么好看的。” 薄朝彦完全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侧对着晴明似笑非笑,把声音拉长了:“是啊——西川有什么好看的——” 书房中有很浓郁的墨制气味。 平安京常见的墨被碾开后通常会有难闻的味道。 薄朝彦自己买过两次,然后拜托顺路的五条知,将写出来的和纸捎走。 五条知捧着纸张,十分嫌弃这个味道,所以干脆把朝彦采购墨块的活给担了下来。 他送来的墨都有一股浅浅的松香,沾染久了,挥笔者的身上也自然带上了这股气息。 禅院荒弥闻过一次后也托人拉来了不少墨块,带着完全不同的兰花气味。 这两个咒术师像是较上了劲,没事就凑上门,也没什么目的,就是闻闻今天的薄朝彦是什么味道。 ——今天的薄朝彦没有味道。 看来是带着情绪啊……朝彦不动笔的时候可不多。 晴明不得不承认:“好吧,是我让他们不要告诉你的。” 朝彦依旧看着地图,头也没抬,语气凉凉:“是啊,从出事到现在都快半个月。阿知来这边留宿过七日,荒弥留宿过五日,天元几乎每天都往这边跑。居然没有一个人提过呢。” “唉,唉,我也觉得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偶尔一次也就算了,怎么能一直来麻烦我们。” “也偶尔反省一下自己吧,晴明。我们现在在说有关你的问题。” 说着话,朝彦将手指点在平安京的位置上。 平安京对应的是京都,那么西川…… 指尖在地图上划来划去,西川是找到了,可半天也想不出能对应的地方。 这么多灾多难,总不可能是人杰地灵的横滨吧? “反省啊……” 安倍晴明从来就不会反省,他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从几年前开始,西川就交给了源氏,在出事后,源氏立刻派人前去调查,什么也没查到。 秉持着「管他出了什么事,反正够奇怪的话就去找阴阳寮」的宗旨,源氏找上了安倍晴明。 如今的晴明已经不是以前「事多钱少离家远」的童工了,他大手一挥,让寮里的阴阳师前去查看。 阴阳师给到的结论是:专业恐怕不太对口,还是让咒术师跑一趟吧。 事情就这样被踢到了咒术师那边。 就和晴明一步一个脚印向上走一样,现在的五条知和禅院荒弥也没小时候那样好使唤。咒术御家接到了来自源氏的委托,也只让家中的弟子去到了西川。 「非常浓郁的咒术残秽,而且不加掩饰。可仅凭我们的力量无法调查来源。」咒术师弟子惭愧极了。 五条知非常不耐烦,嘴上说着「你们还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啊」,转身出了门,却是去寻找禅院荒弥的。 「西川有一个长着四只手,两张脸的人。薄朝彦说过,那是他的兄弟」——两个人还记得这件事。 所以事情转了一圈又被踢到了安倍晴明这里。 安倍晴明算了一卦,看着卦象沉默良久,最后只是告诉两个咒术师:这件事不要告诉朝彦。 “所以为何不能?”薄朝彦问。 “因为会变得很麻烦。” “比现在摸不着头脑还要麻烦吗?” “自然。” “「必须得去西川一趟了」,在我耳中,你的话就是这样的意思。” 虽然在前期一直隐瞒着,可当薄朝彦真的做出决定后,晴明没有阻止他,一句委婉的挽留也没有。 在朝彦出发的清晨,晴明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他倚靠着木门,双手藏进袖口,风吹过的时候才稍微精神一点。 鸢姬站在一旁,给薄朝彦递去前晚准备好的行囊,还有一根红木长杖。 “我会去很久吗?” 这话从薄朝彦口中问出来多少显得有些奇怪。 明明他才是动身的那个人,会呆多久也是出自自身的考量才对,怎么也轮不到询问一个会一直呆在平安京的对象。 晴明神色倦倦:“谁知道呢,若是你耽误了,那这就是拐杖;若是你半天之内就解决好了事情,那这就是道路边随处可见的棍子。充其量长得好看一些,价值珍贵一些。” 薄朝彦:“我不需要拐杖,也不需要棍子。” 晴明挥挥手:“赶紧走啦。” 等朝彦朝罗生门走去,晴明却又在身后喊住他。 薄朝彦回头看向他。 风吹起安倍晴明未束起的头发,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初具风流韵致,面如中秋之月,好看的眉弯起,眼尾上挑,懒散含着笑。 “我会在平安京等你回来,朝彦。” *** 西川的情况非常……凄惨。 群山和荒原没有过度,被那条干涸的河床直接分开两半。从这头踏上那头开裂的灰黑土地,不管是谁都会心生出惊讶: 「原来生命的戛然而止可以这样干脆,人类都只属于生命的游丝一缕,赤地荒日中微不足道的轻薄一片。」 薄朝彦注视着眼前的「荒原」,这里不再是以前被各类生命活动充斥着的野蛮之地,黑褐色包裹了所有,绵延至远处的地平线。 不是说偶尔会有那样的奇迹吗? 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依旧有扎根在这里的某株小草挺着腰,诗人见了,惊异它的碧绿无暇,由此歌颂起不屈的生命。 也由此鼓舞起人类,只要有信念,即使是在困境中也不会枯萎。 「其实枯萎才是常态。」 朝彦发出了如此的感叹。 不过这样类比的话,便宜兄弟怎么就跟人形天灾一样啊…… 朝彦想了想,又在心里驳斥这个观点——便宜兄弟连人形都算不上,最多算半人形吧? 他试着向四周询问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可风已经吹过太久,没办法给出回答,河水已经很干涸,没有回应他的力气,植株也被烧了个干净…… 大火带走了所有声音。 最后还是河对岸的生灵回答了他。 「西川来了自称『鬼舞辻无惨』的鬼,他妄图吞食荒原的恶鬼。却被斩成两截。下半身沾上了恶鬼化为实质的怒火,哀嚎着四处逃窜,点燃了西川的一切。上半身逃出了西川,恶鬼追了上去。」 在西川会被称为「恶鬼」的,也只有自己便宜兄弟了。 朝彦琢磨着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鬼,居然还特意来对兄弟下手,明明那家伙看着就像是很不好惹的吧? 而且被砍成两截还能逃……也是神奇。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朝彦问。 河对岸的苇草向他指了个方向。 顺着那个方向一路走,薄朝彦没找到自己便宜兄弟,倒是先遇到了一个小孩。 其实也不算遇到,那个小孩就坐在槐树下,下巴搁在膝盖上,黑色的眼睛平视前方,似乎在走神。 在看见薄朝彦后,男孩从地上站起来,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直到朝彦走到他的身边。 袖口被拽住,朝彦低下头,那孩子问:“你从平安京来吗?” ——男孩特意在这里等他。 薄朝彦有些好奇:“是。” “你认识一个长着四条胳膊,两张脸的人吗?” “认识。” “你是薄朝彦。” 最后这句话是全然的肯定口吻。 薄朝彦这才认真打量这个小孩。 男孩很瘦,个子却不算矮,已经陈旧泛黄的麻织衣物在他身上明显小了一号,手腕和脚踝都露在外面,和那张脸一样,脏兮兮的。 他有一双和薄朝彦很像的漆黑眼睛,不同的是,那双眼睛中没有任何东西,是空落落的黑。 “没错,我是薄朝彦。”朝彦说。 “那个人说你会找上来,所以让我在这里等你。”男孩的语速放得很慢,听得出来他在酝酿最准确的措辞,“他让我转达几句话。” “哦?” “「我饿了。很无聊。烦死了。」” 薄朝彦有些啼笑皆非,这算什么转达,真的想抱怨的话那就直接面对面说啊! 男孩又说:“「你还没厌烦吗?」” 朝彦几乎能想象出便宜兄弟说这话的模样,凶神恶煞的,也没不耐烦的情绪,比单纯的询问要多一些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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