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对自己展开了24小时的监控观察,丧失控制权更像是「强制下线」的状态,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没法动弹,直到冷却时间过去,时间在三分钟到半小时之间不等。” 濑尾澈也解释道,“我发现你和我笔下的那个角色也存在出入,所以就找上门了。” 他说得诚恳,虽然为了符合人设而维持那股又神经质又狂妄的冷劲。但这和赤井秀一的现状能对上号,同时,也和他脑海中默认的事情相反。 赤井秀一的情况比濑尾澈也还要混乱。 澈也是以主角的身份活动,直到察觉出分歧,结论自然而然出现了。 而赤井秀一在被濑尾澈也找上之前完全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之前他还很清楚自己是谁,在做什么,反而是在发现被困后,那些记忆迅速模糊,取而代之的则是澈也口中的「小说设定」。 “你说存在出入……你从来不出门和人交流,怎么发现出入的?”赤井秀一问。 “一开始只是怀疑,按照剧情,今天你要出门参加什么志愿者服务,可你完全没动静。在我敲了门,说了对面的死亡推断之后,你的反应才让我肯定下来。” 赤井秀一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志愿者服务,我?” “因为你这个角色在《死亡推理》中的设定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优柔寡断的,有严重ptsd的神枪手。简单来说,就是杀不了活人。不过崩活死人倒是一崩一个准。” 赤井秀一淡淡说:“真的到了需要动手的时候,我不会犹豫。” “你是这么认为的啊——拿枪对准我,别问为什么。”澈也挂上了与真挚语气截然相反的挑衅表情,“你能扣下扳机么?” 赤井秀一拿起枪对准澈也。 他立刻感觉到肌肉使不上力,视线也开始模糊。当距离够近,抵住对方额头之际,手指立刻僵硬了,完全无法有别的任何动作。 濑尾澈也偏过头,将头发别到耳侧,金色的眼睛投下落点在空气中划过弧度,最后落进赤井秀一沉思的视线中。 “你没办法ooc——Out Of Character,我也不能。” 濑尾澈也没有撒谎,如果真的是撒谎,要做到现在这样至少必须是药剂加长时间的心理暗示才行。 所以尽管很离奇,但赤井秀一还是飞快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切题很准,先不管其他,问出了对于自己而言,此刻最重要的问题:“所以我现在必须优柔寡断,有严重ptsd,杀不了活人?” 澈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也在吃惊这个接受速度。 然后,他只迟疑了半秒不到,坦然回答了: “对。用现在年轻人的说法简单总结一下就是池面、强大、但惨。在试阅的时候,这个角色下面的留言都是「好惨哦,再惨点就更好了」。” 赤井秀一:“……” 澈也说:“我本来是想要塑造一个工具人,该下线就下线,但是我的编辑建议我多编点——多塑造一些,我觉得很有道理,毕竟谁也不会嫌弃自家厕纸太厚。” 赤井秀一坐回到濑尾澈也对面,他的脑海中的关键语还停留在「好惨哦,再惨点就更好了」上,后面紧跟着的「厕纸」简直像误入这次对话中的不和谐音,一下子荡得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厕纸」?他在说什么? “可我也不是那样没有良知的作者,塑造角色的方式那么多,为什么我要听别人的指手画脚。” “……所以你是怎么写的?” “当然是选择了热度最高的一种。所以你活着很惨,死得更惨,反正就是惨绝人寰,毕竟作者也是要吃饭的……你那是什么眼神?” 赤井秀一的眼神写着,如果你敢再说一遍,我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把你宰了。 这个黑发绿眼的男人在冷下脸之后相当可怕,那双眼睛乍看起来是凝固不动的绿,细看却是两股深潭,往外是平静地绿波,往里一片漆黑。 濑尾澈也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心念要不是这个男人没办法动手,说不定自己真的得交代在这里。 他直叹气:“要接受现实啊,先生,你看我这样社恐的一个人现在变成这样,生活可真不容易。” 我真没看出来你哪里不容易——赤井秀一收回了枪,他拆卸武器的动作非常干脆,带着精英的利索劲儿。 “你知道所有角色的死亡时间?也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呵,首先声明,我不是专业人士。“ “……” “我是权威人士!这本《推理小说家死遁后无所不能了》就是我写的,除了坚定地选择我,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更缜密的方案。”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一串和刚才不一样的书名?” 濑尾澈也下意识抬起下颌:“哦,我忘记说了,《死亡推论》,原名《推理小说家死遁后无所不能了》,换了编辑之后,新编辑是搞传统出版的,不了解厕纸文学的精髓,一定要我改名字。” 他又说:“不过你不用太关注角色的死期,至少你能活到最后,我也能活到最后,是否能离开这里就要看我们能否解决「末日」( World End)的真相了。” 赤井秀一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疑问:“你是作者,但不知道自己写的真相。” “我「不记得」。”澈也摇头,“所以我才觉得这是离开的关键,就和小说的名字一样,这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好在我还记得剧情大致发展,所以完全能跟着线索去调查。” “小说的名字不是《推理小说家死遁后无所不能了》么?”赤井秀一挑眉。 “是《死亡推论》!”濑尾澈也耸起鼻尖。 窗外传来了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不一会儿,充斥着惊恐的尖叫响彻天际。玻璃破碎的声音、鸣枪声、重物倒塌和火焰燃烧的动静交汇在一起。 整排街道的灯都亮起,只有两人所在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像是这个即将倾倒世界中最后的方舟,方舟的起点本该乘坐着天选的主角,和他最好的搭档。 而这里只有隐藏着对彼此忌惮的「异乡人」,被迫维持着表面的人物设定,尚不知晓他们是否要踏上半未知半已知的惊险旅程。 “如果所有重要的配角都和你情况类似,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的人至少还有三个。” 濑尾澈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走到窗边,将虚掩着的窗帘拉开,又推开窗,睥睨着地下的骚乱,金色瞳孔缓慢地一张一合,观察着那些逃命的人。 无数人的死讯在头脑中一一浮现,而濑尾澈也感到的是这个人物自身具备的,不带怜悯的好奇心。 这很神奇,因为自己邻居显然还百分百保留着自己的「性格」,而他相反,两种截然相反的设定融合在一起之后却没有太混乱,就像他早就熟知要怎么去权衡这种处境,两类人格没有谁压倒谁一说。 他可以是一个拒绝交流的社恐,也可以是性格奇异的凝视死亡之人。 濑尾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按理说他也只是个满脑子叠BUFF的轻小说作者才对。 当他回头的时候,又变回了一个五官寡淡的清秀作家,窗外飘来的带着血腥气味的风将他未能全部束起的桃色长发吹开,桌上的手稿被吹乱,化为死亡鸣奏乐中的一环。 濑尾澈也问:“所以先生,你要和我一起去冒险,还是留在这里?”
第98章 【人口众多的大城市已经一片混乱。 道路两侧撞毁的车辆旁游荡着活死人,他们在翻滚的硝烟里穿行,寻找着能填满自己空虚胃腔的活物。 墙上满是喷溅出的红黑色血迹,不规则血迹上有拖拽出的手印,大大小小叠成巨树散叶般的地狱绘图。 我和我的新搭档驾车在公路上疾驰,所至之处如摩西之杖劈开大海。 活死人妄图追赶,全被汽车尾尘甩开。我肆意踩下油门,搭档则沉默地看着路边那些被拉开的影子。他的眼里有我能理解,但无法体会的同情。 他在同情生者,也在同情活死人,还在同情他自己。 「留着闲情同情我吧。」我说,「和你搭档真是遭罪,车后座的枪械全是摆设,因为不想开车撞开那些活死人,让我这么一个柔弱无力的创作者来驾驶……我不是最值得同情的那个吗?」 他哑然,半晌后轻轻向我道歉。 我没有立场接受,毕竟他如今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为数不多的「人类羞耻心」还是象征性存在一会儿会比较好吧。 在灾难爆发时,是他果断地掏出了武器,将试图把我四分五类的那些家伙给一一解决掉。 不夸张的说,当时的我,像是见证了一向偏袒我的死神降临。 邻居的眉眼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戾气,目睹活死人倒在我身边,戾气转瞬即逝,又变为浓郁的悲哀。 他的身手很专业,随身携带的Raven 1911 战术手枪是雇佣兵集团自行研制的特殊型号。于是身份也就不难判断,令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个人的作风。 我矛盾的邻居,他无法自主杀人,即使对着活死人也不忍动手,情急之下救下我的时候眼神是错开的,像是全凭肌肉操控着自己化身为没有感情的屠杀工具。 屠杀工具在完成指令后重新回到待机状态,他伪装成与常人无异的样子,只是用空洞的眼睛凝视着我。 我能在他眼中看见黄沙漫天,还看见泠冽风声中的冰冷尸骸,那些尸骸并不完整,比地上的活死人还要凄惨,而他们都长着同样的面容——是邻居先生的模样。 我顶着或许会被条件反射误伤的威胁凑到他面前,手指拨开他额前汗湿的黑发。 「你救了我,邻居先生,你要一直救我吗?」 他的意识回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在战场。脑海中闪回的血色不是为了杀戮,是为了救人。被救下的人没有半点感激的神色,下颌抬起的时候绷出干净的线条。 我深知自己的无理取闹:「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我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地把他拉上了贼船。 末日来得毫无章法,活死人更是违背了人类对于生物的常识。 这是一类狡猾的杀人手段,杀害第一人,以后被感染上的所有人都不再死于凶手之手。 是天才般的谋杀,谋杀人类,谋杀生命,谋杀世界。 我想调查出一个结论。 一切死亡都应该是有迹可循的,不然我所知道的那些死亡倒计时便没有了逻辑基础,成为简单的「命运」产物。 命运从来不是杀手,人理应由与自身同价的存在所杀害。 所以即使我口头上说着「我可真是倒霉,捡了你这样一个心慈手软的家伙」,可我心里很清楚。没有他的话,我随时可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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