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间看柱间冷淡的神色,心里多少觉得微妙,他又何尝不是知道这些,只是唯独不愿柱间这样想着,如同宝物蒙尘一般,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那就出去转转吧。”扉间说道,“加奈没有办法出门,你就替她去看看风景也好。” 柱间手指摸着棋子,随口说道:“到时候再说吧。” 话是这么随口说说,可同柱间聊了之后,加奈总算能够喘口气,也不用担心柱间偶尔会管她有时候开了口忌。 等加奈大概六月份的时候,扉间就驾着马车同柱间出去转了转。总算没有在周遭打转,而是去了包括土之国的好些地方。 因为路程的原因,等柱间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加奈临盆的时候。柱间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日子,因为担心着加奈,甚至住到了小两口的家里。临近那几天的时候,更是把千手香一块请了过来。 等到真正生产的时候,柱间如坐针毡,煎熬得好像在那个房间里的人是他一样,扉间看他那焦虑的模样,就是说了几句闲话想让他轻松一下,都被柱间瞪了两眼。 好在,这样的煎熬没有持续太久。 千手香总算略带疲惫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同柱间说道:“是个女孩子。” 柱间没有理会这点,直接问千手香:“加奈现在能见人吗?” 千手香点了点头,柱间就进屋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入门就看到正在说话的一对小夫妻,他不便打扰,转向被侍女们照顾的孩子——她这会已经被父母给抛到脑后了。 柱间有些无奈,只能自己顾着这个刚诞生的小生命。 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生命格外的小,让柱间想到小耗子,蜷缩着身体被人怀抱着。柱间不想吓着她,轻声说道:“小心点,让我抱抱她……” 他说着轻抱着这个女孩,那皱巴巴的小家伙紧闭着眼睛,让柱间想起了加奈刚出生那会。那时候的加奈也是这样小小的,大家都吵吵嚷嚷的想要看看她,柱间凝望着正皱着鼻子的婴儿,忽然听到加奈的声音。 加奈喊着他,柱间抱着婴儿走了过去,藤丸被加奈赶开了,给柱间腾出了位子,她还有些虚弱,柱间习惯性替她捋了捋头上贴在脸颊上的头发,加奈低声道:“母亲,你得给她个名字。” “名字,该由父母来取……” “我跟藤丸之前就说好了,让您来取……”加奈抬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柱间,“不要拒绝我。” 她的眼睛里带着祈求,伸手握着柱间的手,柱间感觉到她指尖的轻颤——加奈很紧张。她在害怕他会拒绝,柱间望着她,说道:“名字的事情先不着急,你现在好好休息吧。” 加奈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取,那我就不休息……我要缠着母亲,也要让她也缠着你……”她这个时候说话还是透着十足的孩子气,柱间却很怜爱她,拿帕子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水。 加奈眼神迷离的望着柱间,她的目光看到了柱间身后的扉间,扉间眼睛都不眨的在望着他们。 这是在紧张柱间的决定吧。 加奈强撑着疲倦的眼帘,拉着柱间的袖子央求着:“母亲,我累了……快给她一个名字吧。” 柱间望着她,叹了口气,说道:“就叫纲手吧……” 加奈这才舒了一口气,她望着柱间,闭眼躺了下来。 六十六 柱间抱着纲手,这个鲜活的小生命沉甸甸的压手,这生命带来的重量让柱间下意识想要放下。 这会,扉间来到他的身后,说道:“柱间,让她们照顾纲手吧,你刚才一定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柱间转头看着他,他看到扉间的眼中有些湿润,隐约有些发红,旁边的人簇拥上来,抱走了纲手,而扉间拉着他去了安静的屋子里休息。 柱间这时候也不想说话,他如今觉得身上的重量依然的沉重,那气力接近透支却不得不坚持下去的无力感,让他甚至不排斥扉间带着他躺在床榻上。 “时间太长了……”柱间轻声说道,“我坚持不了,什么时候……才会是一个尽头?” “柱间,你可以的……现在的生活,不是也很好吗?加奈、纲手、大家都陪伴着你,每一天你都可以做想要做的事情……这片土地每一天都有新的不同,我们一起去看过领主之间的权力变幻,我们一起去过海边看过巨大的鲲鹏,我们不是看过许多不一样的东西吗?”扉间安抚说道,“只要你想,你可以很幸福……” 柱间闭上眼睛,他轻声说道:“累了,我真的累了……我想要休息,想要这样睡过去……” 扉间听着他喃喃的声音,看着他逐渐含糊的声音,他想打断柱间,想要说些别的什么,可是当柱间的呼吸变得平稳和缓的时候,他已经不忍打扰柱间的安睡。 他最后轻轻说了句:“柱间,如果太辛苦,你就当剩下的都是梦里好了。在梦里我陪着你。” 扉间同加奈说过,如果孩子要取名字的话,就让柱间来取。 他说,总得让什么东西留住他。是名字也好,是牵挂也好,留下他。 加奈也做到了,柱间对待这个女儿,十分的疼宠照顾,如果是加奈开口的话,柱间一定不会拒绝的。 纲手是一个格外活泼的小女孩,性格有些肖似男孩子,她刚刚学会爬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活动范围扩大到整个家里,如果拘束了她,她就会停下来的扯着嗓子哭号着,直到你给了她想要的自由。柱间很喜欢这样的性格,因而时常陪伴着纲手,看着她到处乱爬,等遇到障碍了,纲手就会转头看向有求必应的柱间。在纲手看来,柱间大概就是个有求必应的神仙吧,哪怕是有时候会惩罚她的父母,也会因为神仙开口几句话就放她自由。 于是,大家常常就能看到纲手同柱间两个人十分亲热的凑在一起。 加奈有时候会酸溜溜的说,自从有了纲手,自己就失宠了,母亲都不爱自己了。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望着柱间和加奈笑得最开心的人也是她。 当柱间看着纲手的时候,扉间会看着柱间。 他已经是没什么事情可做的人,最快乐的事情也就莫过于看着珍爱的人幸福快乐。 于是,哪怕柱间带着纲手去赌档里玩,他也会在外面的茶水铺里坐着等待。纲手真的和柱间太像了,刚学会走路,就仗着大家宠她,四处乱走,几乎是本能一样的冲进了人声鼎沸的赌档里。臭味相投的柱间看到纲手这样知音,都不会计较着这么大的孩子适不适合进赌档,然后跟着纲手一头热的扎了进去。 加奈都给气笑了,同他抱怨着说,扉间叔叔你也多管管母亲,怎么能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赌档呢? 扉间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安抚加奈说,我小的时候,兄长也是这么带着我去赌档的。 加奈只能瞪圆了眼睛。 而扉间想起了许久前的往事,兄长带着还小的他进赌档里,玩得开心了就把自己的钱全部花在里面,带他进去的那次,输得有些过头了,连他的零花钱也搭在里面。他当时年纪小,沉着一张脸,兄长还大大咧咧地在他旁边说笑,说着钱怎么都会赚回来了,又满口答应着要陪他一块去山里面游玩。那时候,愁苦是什么滋味?他们谁都不知道。 时间就是这样,拔高了身量,打磨了轮廓,带来了磨砺的伤痕,最后告诉你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戏剧而残酷。 明明已经是最亲近的人,却求之而不得。 陪伴在身边算得到吗? 肌肤相亲到水乳交融算得到吗? 要怎么才算是得到? 或许,该责怪的是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获得的始终太少,渴求的始终太多,他终究也没有脱开贪婪的沉痼,于是,越是紧抓着指间沙,越是体会到那逝去之物不可追的悲怆。 纲手以前奶声奶气的问过他,二爷爷,你怎么总是跟在大爷爷的身边。 他对纲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为了堵住这张说不定还有许多话的小嘴,他又给这个小赌棍塞了许多零花钱。 纲手会用肉呼呼的小手数着钱,动作熟练的仿佛当了几年的账房,成熟市侩得让人觉得像个笑话。 纲手说,二爷爷,大爷爷去哪里我都会偷偷告诉你的。 他摸着纲手的头,夸奖他真乖。 只是这件事没有个好的收尾,他们谁都没注意走过来的柱间,让他听个正着,然后两个人都被教训了一番。纲手被柱间打了屁股,没忍住就哇哇地大哭,趴在他的肩膀上哭得可怜兮兮。 他小声跟纲手说,之前说的话都还算数的。 纲手咧着哭的嘴扁了扁,然后就把嚎哭声给压在喉咙里,这么聪明的样子可能是像柱间吧。 纲手喊他二爷爷,扉间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可是当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却又发现……他其实确实是这样的年纪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柱间是不同的,似乎在很久之前,柱间在他心目中的面貌就不曾变过。 始终美丽,始终让人倾心。 他着迷于他长发的发梢,着迷于眉眼之中的倦怠,着迷于嘴角的冷淡……一颦一笑都是因为他是柱间而有了意义。他中毒已深,千手香准备的药毒易解,但是对柱间的迷恋是无解的。他也只能如此,紧抓着柱间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东西,死死不肯松手。 哪怕,他的手指已经因为苍老而变得无力。 二爷爷、二爷爷。 扉间听到纲手在喊着他,声音清脆,混合着另外一个喊着他的声音。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纲手和绳树正跪在自己的床榻前,他下意识寻找着窗户的位置,没有看到明媚的天,只有着日薄西山的暮色。那暮色披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薄红。他看着纲手,看着她金色的头发,这像她的父亲,而不像是加奈。 他的眼睛已经没有年轻时候的犀利,他看着纲手,她长大了点,眼睛里盈着泪水。在她的身后,他看到了加奈,加奈的手里抱着另外一个小小的孩子,是个男孩子,名字叫做绳树。绳树这个名字,是柱间让他给取的,当时说的是一人取一个名字。 柱间说,我已经不想再取第二个名字了,你一个,我一个,刚刚好。 柱间说这句话的时候,加奈已经快临盆了。 他取了这个名字,如今却觉得后悔。 那个时候,柱间已经打算从梦中抽身而去,却将他独自一个人羁留在梦中。 “加奈……我被你母亲骗了……”扉间含糊地说着,“他骗我给绳树取名字……他是在怪我吗?怪我拖延着他?” 他有许多的话想说,到这个时候,已经不想在顾及身边是否有其他什么人,他只是想将心中的话说出。 加奈看着他喃喃自语的模样,不知道该怎样替他排解。或许她作为斑的女儿,本就没办法去替扉间排解。加奈此时能做的,也只是让身旁的人退开,藤丸将绳树、纲手抱走。她则跪坐在扉间的面前,握着他的手,听着他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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