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他答道。 “请问……” 带着明显口音的问话从身侧传来,时光和沈一朗皆是一愣,继而同时朝一旁看去。 “啊,我想知道……高永夏他……还没有出来吗?” 来者有些迟疑地问道。 时光看了看他,眼睛突然瞪大了。 “洪洪洪——洪秀英?” 棋,称为“见合”。
第110章 三十二进十六的比赛早已结束,被辟作比赛会场的一号宴会厅大门此刻却还是敞开着,门口稀稀拉拉地站着十来个韩国棋院的人。 时光撇了沈一朗,在站得围起来的人群外头转了一大圈,总算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像猫一样凑过去,一巴掌往对方肩上拍了一把:“怎么回事?” “啊,时光啊。”小林肩头一颤,扭头看见是他,立马笑道:“恭喜你晋级啦!”“谢谢……不对,咱没在说这个。”时光捏了捏他的肩头,“你们在这儿看啥呢?”“高永夏。”羽根在一边凉凉地接道,“李赫昌在教训他。” “啊?” “你自己看呐。哦——你需要翻译吗?” 时光摸了摸下巴,他朝人堆里一探脑袋。会场里的光景在人群遮掩下略显模糊,但落在耳朵里的说话声却又急又厉。 他点头:“要。” ——“这不是理由。” 背朝着围在门口的人群,李赫昌垂下带着细纹的眼角。 “我说了好几遍了,永夏,这是比赛。你今天的行为,完全可以算违反规定。” “那到底违反了什么规定呢?您说呀!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规定。”高永夏抱起双臂。 他的目光在说话时也冷然地朝门口扫了一眼。 “说呀,怎么不说了?要求对手下完这局棋,有什么不对吗?” 了。从来就没有逼着认输的对手继续下完棋的道理,你违反了对弈的礼节。”“礼节?”高永夏嗤笑,“那礼节里有写‘美国棋手只要会下棋就能参加三星杯’吗?”他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很大声,连站在门外走廊里的过路客人都禁不住朝那厢侧目。“这跟你的对局无关。” “无关?哪里无关了。那家伙连中盘都下不到就认输了,我感觉受到了侮辱不可以吗?”“这点事都能让你的自尊心受损,你的脾气是有多大?” “您要多大就有多大!” 捏紧拳头,高永夏吼起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大,砸在时光耳边,竟是叫他背后一震。 “我不明白,老师,这不是比赛吗?既然是比赛,为什么就不能公平一点,像我们国家也好,或者像日本和中国那样也好,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打完了预选赛才能走到这里的,可是米特呢?他的水平连棋院最差的修士都不如!” “棋院之所以给米特名额,是因为去年刚刚在美国设立了围棋职业比赛。尽管我们都知道彼此的水平有差距,但米特也一样在努力,难道因为他的棋艺不如你,他就要被你逼着下完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您、您说努力?努力又怎么样?我不努力吗?”高永夏抬高了嗓门,抬手指着门外聚在一起的棋手们: “他们呢?他们不努力吗?” 他的回声在整个会场的天花板下震荡。 这一刻,不论是李赫昌,还是聚集在门外的人,大家倏然间都安静了下来。 “B组的三平。”高永夏再开口,嗓音有点哽咽,“为了准备预选赛,都没能回去探望他的父亲呐。 “还有、还有阿哲,预选赛第三轮的时候胰腺炎发作,忍着疼也下到了结束。“您说米特很努力,那他们的努力呢? “在这里的人,谁不是下棋下了十几年甚至更久的?什么比赛的规则、什么礼节,难道不都是早就明白的事情吗?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谁不是每天打十几个小时的谱,不停地下不停地下。努力?那种事情也值得拿出来说吗? “对米特那样的人来说,就算不能在围棋上取得怎么样的成绩,他在美国依然有自己的出路;除了围棋,他还可以干很多别的事情。 “可、可我们呢? “从四五岁就开始下棋,人生中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围棋的我们,除了棋以外还有什么? “老师,我不恨米特。我只是受不了。因为我知道,在这里站着的任何一个下棋的人,都会竭尽全力地把三星杯当做珍贵的机会,不论如何都要尽可能地下下去;可对米特那样的人来说,三星杯……难道不就是来练手试水的地方而已吗?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我为之付出了巨大努力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只是偶然的运气好罢了。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他一口气喊完,脸颊涨得通红,两眼的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他狠狠地蹙起眉头,不叫眼眶里的东西溢出来。 一阵寂静划过会场和门口的走廊。隔着前排人的肩膀,时光愣愣地看向里头的高永夏。他的眼睛缓缓睁大了。 “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李赫昌别过脸,把主席台上的杂物收走。 高永夏捏着拳头,两眼通红地瞪他。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希望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这样的做法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永夏。 “它改变不了什么。” 转过身,迎着众人的视线,李赫昌微微敛着下巴,脚步飞快地离开了会场。“哼。” 高永夏扬手擦了一把鼻子,一米八的大高个像座山似的咚咚几步跑到会场门口,抬手拨开挤在周围的棋手们:“让让,我要走!” “永夏啊,还哭鼻子呢!”人群中有人斗胆打趣,被他一记眼神瞪得噤声。 在高永夏离去以后,余下的棋手们各自寒暄着散去。原本还算热闹的会场门口陡然间只剩了五个人。 “嘿,发什么呆呢?” 小林朝时光瞥了一眼,戳戳他的手背。 “啊?我只是在想,高永夏应该不会被处分吧?” “难说。不过听李赫昌的意思,大概不会处罚他吧?毕竟最终也没有妨碍到比赛,最多,那个米特可能要不好受。”羽根抱起双臂,喃喃道。 松田背倚着墙根沉吟良久,低声道:“真是乱来的家伙。” “可是,我觉得他说的没错啊。” 沈一朗的声音唤起了其他几人的注意力。小林郑重地瞅了他一会,低下头:“嗯。” “没有拿到三星杯名额的人,大概都会有不甘吧?”松田轻声说。 “能甘心就见鬼了。不论如何,能进入本赛的只有三十二个人,名额是固定的,有人上去就得把别人挤下来。如果是在预选赛里输了棋没有晋级、或者等级积分不如人才没被选中,这些都不是不能接受。哪怕选不到合适的人才,至少过来的人态度也要能说服得了人吧,序盘就认输我也没有想到呢。所以问题还是出在韩国棋院自己身上,他们太想在北美推广职业比赛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家棋手的心情。”羽根讲。 松田长吁接道:“说到底,最大的问题还是德不配位。我猜韩国的棋手那边,或许也有些微词吧?” “其实……” 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沉默,时光开口时声音有几分低哑: “我也没有参加预选赛。 “我的等级积分数也不是国内前几名。” 沈一朗眉头一动,下意识开口:“时光……” 出什么。小林和羽根则呆在原地,同样地脸颊发红。 时光倏然一耸肩膀,冲其他几人笑了笑: “嗳,不说了,我先去吃饭了。” 他说罢,转头就朝外走。沈一朗和小林在后头喊他,他没回头。 他觉得自己可以去找找高永夏。 午后的酒店门口,喷泉唰唰地冲刷着水池的凹面。 把手揣在衣兜里,慢吞吞绕到对方的面前。时光打眼一瞅,乐了。 高永夏在那儿。 发现他在看自己,原本正抱着头靠在草坪上晒太阳的青年手搭凉棚,朝他斜了一眼,又快速闭上。 中午的太阳日光旺盛,时光也不叫他,挥手伸了个懒腰,拣他旁边一块空草坪坐了下来。他托着下巴,朝天放了会空,说: “今天的云,好像棉花糖哦。” 他向高永夏望了望,后者闭目挺尸,纯当没听见。 他也不急着叫醒他,而抚摸着自己后脑的头发,尽量用比较平静的语气说:“我在国青队的时候,有一个朋友。” “他下棋的时间比我早,积分比我多,参加的比赛也比我多。在我练棋的时候,还有院里的日常生活中,他都照顾过我、鼓励过我。 “后来,院里选人参加三星杯,有两个推免名额。一个,大家当初都觉得是俞亮的,而且后来也确实是俞亮的。 “还有一个……当时说不清楚。 “有人觉得会给我,也有人觉得,会给我那个朋友。” 躺在他身边的青年手臂微动,从下边露出两个眼睛,自缝隙中瞧向他。 时光背对着他,风卷起他侧脸的鬓发,把他的眼睛吹得眯起来。 “后来,那个名额就给我了。” 他鼓了鼓腮帮,低了一下头。 “其实我……我非常、非常地想要那个名额。虽然我之前也吃不准那个名额会给谁,我知道我的等级分和资历都不如对方,但……我就是觉得,哪怕这个推荐的名额只有一个人能有,我凭什么就不能是那个人? “可是,当我知道对方是那个朋友的时候,我心里又觉得为什么要有这种事情呢?为什么就没有更公平的办法?那个朋友,在此之前已经连续参加了好几年的比赛了,他一直想有突破,但一直没有成功。今年,本该是他的又一次机会。 “就像大家说的那样,如果是靠预选赛获得晋级,或者凭等级分定了名额,这些就都不会有什么好争议的了。我当时也是这样觉得的。” “那你有把名额让给他吗?”高永夏突然问道。 “没有。” “喏。”高永夏笑了。 “嘴上说得再感人至深,你的行为明明就很老实地出卖了你啊,你根本就不想把这种机会让给他,那说再多的犹豫、同情,都是废话,没有意义。” 他的语气照例夹枪带棒,时光缩了缩脑袋,把自己的膝盖环抱起来。 “是啊。”他低声接道。 “要是当时的我能这样想就好了。当时,那个朋友落了选,心里很难受。我看见他难受,就想起他以前对我的好。 “我想让他开心起来。然后我就对他说,如果能选择的话,我宁愿靠预选赛来得到这个名额。” 他悻悻的扭回头,高永夏则朝后撑在草坪上,皱着眉头看他。 “他骂你了没?”高永夏问。 “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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