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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坐在这里——是一起找出一个选择——当然——你也可能——选不出来——选不选得出来——都可以——实在不行——还可以认输嘛！” 这话讲完，同样的音色，又换了一副语气继续怪腔怪调： “你嗦，你们都是什么脑吱，啊？介个都能打臊，干么嗨得留介边呐……” 说的是什么话，杨海不知道；但这个声音他熟。他眉心动了动，朝后门上挂着的铭牌抬抬眼：是107没错。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半道门。 “嘎吱——” 颊上因为笑而鼓出一道梨涡。 “啊，果然是你小子！” 杨海大声说，“砰”一下推上门。他的推门声霎时间被训练室斜对角里少年的大笑掩过去了。 “海哥！” 刚刚还在怪声怪气说话的年轻人侧手在桌面上一撑，跳马似的单脚蹿到了他跟前。脚下还没站稳，他就不迭地朝杨海问： “出来了没？出线的都有哪些人啊？” “啊？”杨海一边撂下球拍袋，一边对他露出诧异的表情，目光随后又转移到斜对角的少年身上。“不对啊。”他皱着眉头说，“阿石，你没告诉时光吗？” “我问他了，这小子楞说不知道。”时光挠了一下头，他转身冲着斜对角还在笑的少年喊，“你看看你，海哥都对你无语了，你还笑。” “可是，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很好笑嘛！”赵石说着，他本人确实在椅子上笑成了一团。 杨海摸了摸脑袋。 终轮结束都是上午的事了，赵石也是在最后一轮才出线的。可是……他摸着脑袋，看着斜对角笑得一团孩气的赵石，顿时也有点语塞。 不管怎么说，起码是同轮参赛的棋手，竟然真的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竟然还没有顺便打听一下有谁还出了线，杨海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孩子心大。 石打了个响指，“喏。” 时光皱着眉头听他报完名单，数了数，熟悉的人都在列了，这才松了口气。 “吁。”他摸着胸口，“还好还好。” “你还好啥啊？你又不去选拔赛。”杨海看着他，眼里也不由自主地涌动笑意。 一个多月前，属于方圆棋院的两个推荐名额到底归属于谁这个问题，曾经也在北京棋院的诸位棋手间引发过小范围的讨论。杨海还记得，那时自己和王世振、陆力几人，几乎是率先就把俞亮的名字给押上了，而在另一个名额的归属问题上，他们几个人倒是纷纷各执一词。王世振坚持押了范筚蓝，陆力则更看好邓柯平。当时的他却动动手指，拽出去年年底的《棋苑报》，一指头戳到当时升段名单上的一节名字。 “就他了，时光。”他说。 “啊？”王世振还有点懵圈。他爬起来去看那个名字，“时光？这个二段吗？” “哦，时光啊。”陆力在边上探头道，“参加北斗杯的那个孩子，跟俞亮一起的。棋王战的时”候交过手，他不错。”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这是那个棋王战的亚军啊。”王世振若有所思地接道。 “嗯。”杨海点头，“我觉得老俞会选他。” “……这也不一定吧？范筚蓝的比赛经验比他多多了啊。”王世振努着嘴，不太满意地反驳，“而且这个时光的等级分排名，现在是——” “三十一。”陆力推了推眼镜。 “喏，我就说，小范比他高。”王世振用一副“你看吧”的表情应声点头。 “等级分呢，只是一个方面。”杨海没有急于反驳他，不过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急于证明的表情，反而显得泰然，“你们不要忘了，就算是等级分排名只有三十五的棋手，此前也有过在应氏杯赛场上击败第三名从而夺冠的经历[i]。” 王世振面色一怔，他还没说话，陆力先开口了：“对，这也没错。” “等级分、段位……这些都是纸面的数据，自然也是棋手赛况的反映，但如果要以此来代表棋手的竞技水平，恐怕还是不够准确。”杨海说着，随手拉开半截抽屉，从里面掏出了几份记谱出来，平摊在其他二人的面前。 陆力滑过一张谱看了看，抬眼：“是棋王战的对局？” “对啊。”杨海说，“你们瞅瞅，这是时光在棋王战中跟俞亮的对局。” “我们三个呢，都认为俞亮一定会入选。现在有争议的是另一个名额。”他半支着桌子，凑近说，“的确，按等级分来看，时光的等级分不如你们说的范筚蓝和邓柯平，可是啊……”他伸出食指点了点谱面，“你们不要忘了，范筚蓝和邓柯平从来没在对局中赢过俞亮。而且以我来看，他俩的棋力距离俞亮，还是稍弱的。” “……他赢了。”陆力看着那局棋，轻声说。 “不光是这一局，其它两局也是，你们看。”杨海掀开另外一沓棋谱，“应该说，目前国内新生一代的棋手中，我认为时光是唯一有能力跟俞亮扳手腕的人。只不过，嗯……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对局记录不太多。按理说他都定段快两年了，这也不应该啊……”他歪了一下嘴，来回检查了一下那沓纸，眉头又松开，“总之，只要给他机会，我想他会证明自己的。”讲到这儿，他无端笑了一下，终于朝王世振露出得意之色。 “等着吧，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俞晓旸九段肯定能知道。”他道。 事实的确验证了他的猜测，但又有很多超出了猜测以外的东西。在来自方圆的两位棋手正式加入之前，相对于早已在棋坛闻名遐迩的俞亮，时光这个名字最初只是通过棋谱进入到他的脑海中的。看谱面，他一度以为对方是个老成持重的年轻人，否则难以想象这人为什么会有如此深刻的算路。 然而这一切猜测却在他夏训第一天遇见这个棋手时就被彻底打翻了。 “我那是担心结果啊。”时光挠着脖子，“我打完谱就出来了，眼巴巴地等着这小子。嘿，结果他跟没事人一样，竟然告诉我说他不知道。”他讲着话，又去看赵石。 “我下都下完了，我管别人干嘛啦。”赵石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一摆一摆地说。 杨海沉吟了一会，对时光说：“你们方圆呢，不愧是围棋之都。出线名单上的好几个棋手，你应该都认识吧？” 他看着时光。时光眨眨眼，点头：“对。” “嗯。”杨海抚掌，“羡慕。能跟同伴一起在赛场遇见，也算是幸事。不过啊，还有个事儿……”他说了一半，话锋突转，一顿一顿地点着时光： “你下回，千万不要，再在训练室里面，学赵冰封说话了，好不好？” 他一面说话，随手捡起卷成筒状的棋谱，轻轻打向时光的头顶，把时光的脑袋敲得一缩一缩的。 赵石看着他俩觉得好玩，又开始在椅子上发笑。 “哎呀，别别别，海哥。”时光被他敲了几下脑袋，连忙捂着头躲开，两眼也笑得眯成缝，“咱这不是闹着玩儿的吗。” “闹着玩儿？”杨海叹气，他耸了一下肩，“赵冰封呢，不是林厉。他没有那么善良，你在训练室里恶搞他，万一哪天被他撞到，回头没准要罚你的。” 时光摸摸头，他倒骑在椅子上，晃着说：“好小气啊。” “他真的很小气的。”赵石在边上猫了过来，加入了这场八卦，“你看啊，夏训开始这么久了，他到现在都没跟俞亮说过一次话。” 时光眼皮一跳。他朝赵石望了望，又朝杨海看了看。 结果杨海却和道：“对啊。你看阿石都知道。” “所以说，阿光你不能浪的，你跟俞亮关系很好吧？当心他也给你记一笔哦！”赵石讲着话，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并拢，只留一点指尖缝隙，“赵冰封这个人，他的心眼，有这——么小。我和陆力师兄讨论了半天，都觉得他肯定是膈应俞亮他爸呢！” “……有这么严重吗？”时光皱着眉头，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而且，俞亮又不是他爸。”“俞亮的新初段赛对手可是赵冰封啊。”赵石提醒他。 时光一怔。 他这回就想起来了。 “而且，那场对局我记得还挺激烈的……”杨海抬头摸着下巴思考，“反正他老人家可能会觉得挺没面子吧。何况这个月还有天元头衔战不是吗？” “对哦对哦。”赵石接道，“最近复盘的时候，感觉空气里火药味都重了呢……”他们越说，时光就越挠头：“我怎么觉得你们都在夸大其词呀？” “绝对没有！” 杨海和赵石瞬间异口同声地反驳他。 “真是的，为啥要调赵冰封来啊。”赵石苦着脸，“我还是想要俞老师来，我有疑问的时候都不敢去问赵冰封，陆师兄又忙……” 看他皱起来的小脸，时光忍俊不禁，上手摸了摸他的头：“那你问我呀。”“时光。” 一道低而清冷的男声在后门外响起。训练室内排排坐的三个人瞬间一块应声转头。后门外，走廊中的天光下立着一条白色的人影。 “俞亮？” 时光马上站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后边挂的钟面：下午三点。 “走吧。” 俞亮朝他垂了垂眼，举臂扶了一下后门。 杨海不作声地望着他。而就在同时，俞亮也短暂地朝他的方向投来视线，轻轻一瞥。这一瞥恰巧跟杨海的目光交错。须臾之间，杨海稍稍拧了一下眉头。 “我先走了。” 时光扯起斜挎书包的背带，朝这厢的两个人摆摆手。 “啊……走了吗？”赵石趴在椅背上，有点扫兴地看着他。 “回见吧。”杨海则朝他招招手，同时压下心里那股隐隐约约的不快。 当这股不快随着后门的人影消失时，他才松了口气。 “吁……” 赵石趴在椅背上，听见他的叹息声，转脸便问：“你怎么了啊？” “我吗？”杨海朝他看去，过了一会儿，他咧嘴，笑得有点无奈。 “可能是……碰到了一个难缠的人吧。”他抓着后脑勺回答。 人的排名数据为参考。
第88章 “你跟他们关系怎么样？” 把一包饼干丢进购物车内，俞亮忽然问道。 他的问话淡淡的，自然没能及时引起时光的注意力。把心思半拉不拉地落在面前的货架上，时光边挑着方便面边回道： “他们？你指的是……海哥他们吗？” “嗯。” 俞亮点了一下头。 “很好啊，他们都是蛮好的人。和……在方圆的时候很不一样。” 提到方圆棋院，时光不由得闷息了一刻，查看货架的侧脸也僵了僵。 俞亮在他身侧望着他。超市里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和头顶音箱里播放的乐音此起彼伏。半刻钟，时光的侧脸上露出了一个稍显寂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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