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证据摆在眼前,脑海中一条条的梳理,将无数过往的蛛丝马迹整合在一起,竟然通通指向了同一个可能性,也是他以往始终忽略的真相。 他应该庆幸,之前从疗养院离开的犯人是真正的血肉之躯,不然自己这次更难以找到对方。 这几年,在堪称极端的压力下,鲜明楼阵法上的天赋得到了可怕的成长,墓园残留下的阵法痕迹,他比其他人看的更明白,更透彻。 他的确佩服留下阵法的人,找到对方,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可他又必须要找到这个犯人,不是出于职责,而是从今天上午开始,要命的怀疑就拼命在他心里扎根,折磨他,消耗他,让他头痛欲裂。 偏偏他自认根本没胆量去直接找那个人问个清楚,只能先问问别人了。 原本墓园就偏僻,如今四周景象更越发荒凉,鲜明楼心里却宛如邪火在烧,脑海中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逐渐被清空了,只剩唯一一个念头——不可能! 直到傀儡壹号提示他犯人近了,鲜明楼放慢脚步,好半天,急促的呼吸才平缓下来。 四周的石头变得巨大,植被稀疏了,松树扎根在石缝里,仿佛是石头在给予它们养分。 这些霸道阴沉的树木,仿佛吸收了所有灵气和养分,四周的空气死气沉沉,只有厚厚的青苔勉强得以生存。 深吸口气,鲜明楼沉着脸,悄无声息的攀上一处陡峭的石坡,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一片暴露在烈日下的惨白石滩。 在这样细碎的石滩上,越大的树木越难以生长,所有景象顷刻间一览无余。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眼前出现了毫无准备的画面,鲜明楼浑身顿时如坠冰窟。 原来自己不是唯一的访客。 那里还有一个自己根本没有想到的身影。 眼前总共有两个大活人。 其中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倒在地上,周身及地面布满血色,四肢以扭曲的形状被随意摆放,而对他施以私刑的人,此时就背对着自己,站在猎物的面前。 受伤的男人似乎是因为疼痛,又像是因为其他东西,神色阵阵扭曲,口中嘶哑的问道:“让我死个……死个明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怎么……知道的?” 他身边的人却只是低头看着他,那微微歪头的模样,显出了十二分的认真。 “我不懂……”得不到回应,受尽折磨的男人目眦欲裂,彻底疯狂了:“我不懂!上一次我明明困住了你!为什么这次没用了,你到底是什么?!……我应该在山上就杀了你!该死的黑匣子!该死的!该死的!!该死——” 男人的声音猛然停止,他狠狠的咬紧牙关,脸颊颤抖,才能不让痛苦的惨叫溢出喉咙。 那人的脚踩在他折断过几次的手腕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 “川逾,”那人突然开口,鲜明楼浑身也不由一颤。 这个声音!! 那男人懒洋洋、用自己熟悉到了极点的语气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前段日子,你还伤害过我一次。你害我住进了医院,住了好几天,都不能早一些回家了。” “啊——————” 叫川逾的男人在地面无处躲闪,如挨宰的羔羊一般任人蹂躏,鲜明楼身体一时比一时更冰冷,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终于,他喉咙干涩的喃喃道:“你……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那个人停手了,伴随川逾苟延残喘的痛哼,转过身来。 鲜明楼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伍百年的面容,自己梦里都在想,从十三岁开始,就时常在想。 有一段日子,以为自己是恨透这个人才会梦到他,可违和的是,自己醒来后,总想再恨他一遍。 眼前便是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神情,熟悉到了骨子里。 猛然,鲜明楼神情一凛,阴沉的道:“你是谁?” 此时他才发觉,眼前的青年同样有令他感到极度陌生的地方。 虽然身形、面容、声音一分一毫都不差,但首当其冲的是青年的穿着,伍百年身上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西裤,那面料一看就价格不菲,和他平时的打扮大相径庭。 看到鲜明楼,青年脸上却露出温和的微笑:“我猜到你会来。” “少废话,你究竟是谁?” 青年微微眯起眼,依旧懒洋洋的:“这就是我。” 鲜明楼觉得心口堵得厉害,令他快要窒息了——就连语气中那仿佛疲惫的叹气声,都完全一致。 眼前的伍百年又道:“明明喜欢我,却连我都认不出来?” 鲜明楼瞳仁猛然缩成了针尖,双手都感觉到阵阵麻痹,强忍着才能不颤抖。 他从来没想过,这句话被伍百年亲口说出来,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好半天,鲜明楼喉咙才动了动:“你……” 谁料那人已经觉察出了趣味,浅浅笑了笑道:“你说的对,这的确不是我,起码不是我的真容,你想看吗?” “……什么意思。” 伍百年眸光扫到川逾:“拜这个人所赐,我的真实身份已经有人知道了,你早晚也会知道,不如我现在亲自告诉你。” 鲜明楼一时僵住了。 “你知道吗,伪装也是很累人的,说不定告诉你之后,我能生活的轻松一些。” 青年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他直视着鲜明楼的双眼,不顾那双眼里的震颤,依旧说着:“怎么不回答,鲜明楼?” 鲜明楼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嗤笑,视野却已经完全被青年的身影占满了。 青年原来依旧比自己高出这么多……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要自己回答些什么……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 随着对方不断的逼近,鲜明楼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脚步已经又向后退去,谁知刚一动,青年却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力道极大,不让他退缩半分。 “鲜明楼,看清楚我是谁。” 对方抬起手,缓缓从面前掠过。 鲜明楼再一次努力想要分辨,可只能得出结论,这只手的伪装也毫无破绽,眼前的人真的简直——简直就像伍百年本人。 可无论鲜明楼如何在脑海中拖延,现实中伍百年的面容依旧在他眼前逐渐发生了变化,仿佛在强迫他看个清楚,看个明白。 那清秀的五官一点点褪去温润的弧度,犹如被无形的刻刀狠狠加深了轮廓,渐渐显露出障眼法下幽暗的凤眼,挺直的鼻梁,满带笑意的唇边,略带恶意的齿关。此时此刻,对方面目上的每一丝变化都是如此精心勾勒,最终呈现在鲜明楼眼前的,是一张令人无法呼吸的俊美面容。对方云淡凤轻就改变成眼下这般,令人不由自主的产生错觉,好像站在眼前的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什么大妖一般。 鲜明楼紧紧盯着这张脸,瞳仁剧烈的颤抖,连他的指尖也在颤抖,以至于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是我啊,鲜明楼,”对方堪称喜悦的道:“这才是真正的我,你喜欢吗?” 好半天,鲜明楼才哑声道:“赵……奇秋?” “恩,是我。”青年笑着答应。 但鲜明楼却不能确定,因为眼前的这张脸,其实和赵奇秋有很大的不同——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面容。 偏偏内心深处,鲜明楼觉得,眼前的人就是赵奇秋本人。 “你喜欢吗?”青年再一次执着的问道:“鲜明楼,你……” 嘭!!! 嘭嘭!! 鲜明楼缓缓低下头,脚下一块惨白的石头上,忽然多出了一滴暗红的液体。 下一秒,液体滴落的更多了,很快,变成了一滩滩触目惊心的痕迹。 青年身后传来川逾解恨的大笑声:“我管你是谁!去死吧!!” 他抬着先前压在身下的胳膊,原来这只胳膊竟然伤的不重,此时手中拿着一把手枪,枪口依旧对着青年的方向。 “……喂!” 鲜明楼彻底慌了神,拿手去捂青年身上的伤口。 “唔……”青年嘶了一声,摸了摸身上的血洞,看着手心中的血迹,没见过一般认真端详起来,低声道:“感觉是有点不一样呢……” 伤口怎么捂都捂不上,血流也依旧止不住,鲜明楼开始推搡青年,厉声道:“躺下!” 青年却纹丝不动,直到鲜明楼脸上狂躁的戾气一闪而过,树梢上一道白影飞跃下来,顷刻间跃入石滩,却在进入石滩范围的瞬间,沉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像个彻底的死物一般,再无反应。 川逾更恨声笑的厉害,青年这才好心向他解释了一句:“川逾周围是禁法之地,没有灵气的。” “你!!”鲜明楼眼里只有那大片的血色,脑海嗡嗡作响。 “鲜明楼,我们之前还没说完,鲜明楼,看着我。” 鲜明楼极度愤怒的抬起目光,但在看到青年那张脸的一瞬间,就只剩下了害怕,至于在恐惧什么,鲜明楼都不愿意去深想。 青年却徐徐道:“我的真面目,你喜欢吗?” “我……不是……”鲜明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青年打断了他:“不要喜欢。” 鲜明楼一愣,青年失血过多,脸上渐渐露出惫懒的神情:“不要喜欢我,鲜明楼。” “因为你……根本不配。” 青年仿佛也在诚心的对他解释:“你看我,你怎么让我受了这么重的伤?” “你刚才在想什么,发呆?” “……我不怪你,毕竟你实在是……” “……太弱了。” 鲜明楼看着青年那双熟悉又陌生,深不见底的瞳仁,感觉对方每说出一句,就像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对方的身形,也变得愈发高大起来。 那黑色的衬衫仿佛变成了黑色的墙壁,四周光线瞬间变得昏暗,鲜明楼恍惚看到一间狭窄的密室,地板上的血泊中,躺着一个人。 “伍……” 鲜明楼脸色惨白的闭上了嘴,他试图走上前,但脚下吧唧一声响,是踩在黏腻的血迹中的声音。 忽然,就在鲜明楼的目光下,血迹开始倒退,血泊逐渐消失,好像时间在倒放一般,重伤倒在地面的人爬了起来,另一个人从门口退回来,手中拿着一把枪,火舌倒卷—— 嘭! 嘭嘭! 时间再一次前进,狭窄的空间内响起堪称巨响的枪声,鲜明楼眼里瞬间蔓延上血丝,眼前的青年捂着腹部的伤口倒下了。 “看到了吗?” 宛如魔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万一发生这一切,你能阻止吗?” 黑暗顷刻间褪去,川逾依旧被折磨的很惨,倒在石滩上,只是此时他笑不出来了,脸上透出同样震惊的神色,显然同样的场景,他也看到了。 眼前的青年在裤子上擦擦手上的血迹,修长的指间出现了一把匕首,叹气道:“糟糕,提前动了杀念,他已经知道啦,我们还是快一些吧,别给他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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