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翘班……还冲我发脾气。你讲不讲道理啊太宰治。」略显粗暴的动作带来海潮般的快感,中原中也压抑着喘息,还忍不住在闷闷发笑。太宰治被汗微微打湿的额发粘在脸侧,中原中也捧着恋人的脸吻过去:「行了。反正也没事,等下我送你。」 要按照他们以前的关系,中原中也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幸灾乐祸笑一场,等做完就把太宰治踹下床,毫无同情心地目送他出门打车,还要告诉他自己准备再睡个回笼觉。但“恋人”这个身份仿佛某种精神系异能一样,中原中也本以为自己和太宰治谈恋爱,改变的只是名词上的定义,相处和心情大约还是和往常一样,毕竟他们认识的纠缠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恐怕真的恋人也做不到像他们这样。 但他逐渐发现,自己可能把“恋爱”看得太轻描淡写了。 即使已经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即使再了解不过对方,即使是认识了七年后才有的一场心血来潮的恋爱。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看到太宰治偏过头,用那张自己看了无数次仍然觉得十分英俊好看的脸在接完吻后,又凑过来亲了亲自己鼻尖,带动身下动作也顶了顶他。中原中也听到太宰治小声的咕哝:「可是难得中也休息……还想和中也一起待一天呢。」 啊,又来了。 中原中也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响动。他盯着太宰治,喉结轻轻动了动,不想让太宰治发觉自己的异常,那样显得自己好像很没出息……仿佛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 中原中也庆幸这场晨起性事遮掩了自己因为这句抱怨而微微发烫的耳廓,他移开目光,用看起来十分镇定的样子说道:「真拿你没办法……那下午下班前给我打电话吧。我去接你,然后一起去吃晚饭。」 太宰治叹口气,知道只能这样子了。他在中原中也脸侧又落下一个吻,认真叮嘱:「晚饭想吃海鲜。」 「知道了,螃蟹混蛋。」 「那个称呼又是哪里来的?」 太奇怪了。中原中也心想。 「恋爱」这个词,好像精神系异能一样。明明只是名词定义的变化,但是好像从那天开始,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低调的恋爱生活持续下去,事实证明,即使大名鼎鼎如“双黑”,纵使两人都不承认,也仍然不可免俗地经历了一段热恋期。他们会在下班后一起逛超市,去轻井泽的别墅度过愉快周末,拿商店街抽奖券抽到的门票去新开业的水族馆——抽了十来张。会有这么多抽奖券是因为他们在买属于太宰治的那套生活用品。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一起做过各种各样的事,有着最亲密的肉体联系,把性命和信任都交给了对方,但约会与恋爱、同居却仍在他们没做过的事情的范围里,一时间两人的感受都有些新奇。虽然出于各种缘由,两人不约而同隐瞒了这段关系,但这段时间里两人身上微妙的变化仍然明显到了让周围心思敏感的同僚察觉到的地步。与谢野晶子陪乱步先生去群马县出了一周的差,回来就敏锐发现这一点:太宰桌上时不时摆着一份内容超赞的手作便当,下班后也是哼着歌拎起风衣外套就下楼。与谢野晶子挑眉看着太宰的背影,听到身边敦和谷崎他们嘀嘀咕咕讨论太宰先生这段时间怎么了。敦猜测「是不是找到了一条陌生且适合入水的川流」;谷崎润一郎猜测「是不是在居酒屋遇到了和他喝酒的漂亮女性」。只有与谢野晶子探头往窗户下看了眼,看到太宰治一边往同侦探社宿舍相反的方向走远,一边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与谢野晶子看到太宰治在路口停下等着信号灯变绿,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神秘某人说了什么,这位即使是在擅长解决麻烦的侦探社里、也是大家公认的麻烦先生先是挑了下眉梢,然后弯起眼睛笑起来。 不是一般的情况。与谢野晶子了然于心地收回目光。 不过在此之前——在他们两人确定关系之前——中原中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和太宰治之间到底算怎样一种关系。 那时候好巧不巧,正好是他回国后就听到太宰治被泉镜花抓住、他去地下室见了自己那前搭档一面后的第三天清晨,地点在横滨、酒店顶层套房、睡了他们两个人的床上。中原中也从筋疲力尽的一夜后醒来,发现身边的家伙居然没有走,怔了两秒才拖着一身痕迹去洗澡。他泡在浴缸里,在意识放空中迷迷糊糊想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到底算怎么一回事。不能算是纯粹的搭档,搭档不会靠上床来抚平对方在结束任务后仍然亢奋的情绪;也不能说是普通的情人,情人间没有那么多触目惊心的嫉妒与占有;似乎也不算简单粗暴的炮友——炮友可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与信任都尽数交给对方。 这么说来,也许应该用搭档、情人、炮友的综合关系来形容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七年。中原中也想。虽然这么说并不太合适,但他们在这七年里的确分分合合,而且分时期、分阶段,每个时期里他们的关系都有着微妙变化。最肆意嚣张的恐怕就是十几岁的时候,两人都毫不掩饰地表现对对方跨越边界的占有欲,无论是心灵上,还是肉体上。当然现在想来,中原中也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自己怎么会在十六岁就和太宰治上了床。 但这结果并不奇怪。回想那几年,正是港口黑手党在新一任首领森先生上任后发展最迅速的时期。他们先后经历了兰波和魏尔伦的事件,紧跟着就是八十八天的龙头战争,会在日后被人恐惧地以“双黑”这个名字暗暗指代的两个少年,自然也是见证这份血腥名单最多的人。他们一起做坏事,共享一份罪恶。中原中也杀人,太宰治坐在旁边打游戏,同时告诉他对方的支援还有几分钟到;太宰治拷问,中原中也在一旁擦自己的匕首,屁股下面是先前用来潜入、将人绑走的对方据点地图。完成任务之后他们就一起回去,路上找家小店吃晚饭,然后太宰治要回总部去找森先生报告结果,中原中也则要去港口仓库,鉴定师在等着他一起查看当批走私宝石的成色。等到两人都忙完回到一起住的那栋公寓时通常已经过了午夜,太宰治喜欢泡两个小时的热水澡直到睡着,而中原中也要在回家后再加一顿夜宵。最后太宰治湿着头发打着哈欠,睡眼朦胧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中原中也一般都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点沙拉酱。这时候太宰治就会踹踹他因为睡相不好而蹭在地上的小腿,带着困倦的鼻音说,中也,快去洗澡啦,我要睡觉了。 不能自己睡?当然不能,一个人睡多无聊,这就和一开始他们其实也并没有住在一起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是从魏尔伦制造的“暗杀王事件”后吗?还是在那场忙得一周七天要在办公室睡五天的龙头战争里呢——总之,在他们都没察觉到的时候,他们对彼此的想法已经跨越边界,渐渐开始对“他就应该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感到理所当然。他应该在我任务时的通讯频道里、他应该在我生无可恋加班后等在办公室和我一起下班、他应该在我无聊时接上我不好笑的玩笑、他应该和我接吻、他应该和我做爱。 他的痛苦、欢愉、与他并肩的那个位置,应该属于我。 只能属于我。 在这点上,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两个人,谁都没资格指责对方占有欲过强,只不过表现方式不大一样。中原中也开始对自己去和走私商谈新一季生意时、内置耳机的队伍频道里也会传来太宰治的声音这件事见怪不怪,而太宰治也习惯了偶尔自己单独带着行动部队去和其他地区的黑道组织火拼时,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中也会从天而降。中原中也忙完了自己的任务不回去公寓,要从城市另一头赶过来,踩在太宰治负责的任务的敌人小头目背上。 「真热闹啊。」十几岁的中原中也挑着嘴角,露出一点虎牙尖尖,明明是在对着敌人说话,眼睛却看着太宰治,轻佻又嚣张地如此说道:「在开什么派对?也加我一个吧。」 不过这种近乎扭曲的、对彼此的欲望并没有持续几年。在他们十八岁的时候太宰治出于自己的意志与选择离开了黑手党。中原中也当时人在洛杉矶,接到消息时正在与合作方吃晚饭。部下附在他耳边说了这件事。中原中也沉默片刻,然后在合作方询问的目光中挑起嘴角笑了下,对合作方说我听说这里的酒很不错。合作方笑起来,说年轻的中原先生很有品味,您说得不错,这里的确有洛杉矶最美味的柏图斯。 开一瓶。中原中也打了个响指。 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合作方没意见,叫来侍应,换了他们之前挑好的那瓶酒。他们很重视和港口黑手党的这笔生意,自然巴不得事事都顺着中原中也的意思来。别说开瓶天价酒,就是中原中也现在说要把柏图斯倒满浴缸来泡澡他们都没意见。 也许是我的幸运日,也许不是。中原中也看着侍应抱来酒瓶,目光注视着浅红色的酒液缓缓倒入醒酒器中,开口。不过不管是哪种,我都认为今天适合喝瓶好酒。 晚餐后中原中也没有回到酒店。他吃饭时就让部下去查询航班,买了夜里最后一班机票回到横滨。落地他就听说太宰治离开的当晚,自己车库里的那辆宾利被炸得只剩下了个烧黑扭曲的框架。对于黑手党最年轻干部的叛逃一事,森鸥外将抓人回来处刑的命令发了下去,但负责的人并非中原中也——接到消息时他正在忙着的生意,是与美国西海岸的黑手党谈如何绕开美国海关、开拓新的走私航线一事,因为太宰治叛逃而匆忙回来,三天后还要立刻赶回去。中原中也先是去他的车库看了一眼自己买回来还没开过两次的宾利残骸,接着回去公寓看了一眼。衣物、钱包、游戏机……太宰治什么都没带走,也连张纸条都没留下。中原中也在公寓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就回了总部。 他虽然不是负责抓捕行动的人,但冷眼旁观,隐晦察觉到了这次的追捕行动并非天罗地网,在排除了自己人故意放水的可能性后,大约明白了这是森鸥外的态度——明白了太宰治的离开在森鸥外的预料当中。 其实也在中原中也模糊的预感当中。太宰治打算要离开的想法并非一朝一夕,Mimic的事件不过成为了引火线。实际上在事情发生的之前半年里,中原中也就已经察觉到了太宰治的不对劲,察觉到了太宰治一日多过一日的沉默与无聊。但那时两人都已经身居高位,年轻的未成年人担起了黑暗中的庞然大物的一部分,多如牛毛的阻挠和大堆大堆的工作必不可少,另外,森鸥外想要拓展黑手党在海外的势力,并有将中原中也安排成负责人的打算。中原中也总是错过想问问太宰怎么回事的机会,何况太宰治多多少少,也不愿意和自己的搭档提起相关的事情。难得能碰上的时候,他总喜欢拿身体交流来代替言语上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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