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机器人放在地上,他站起身来,走到卫生间,在镜子面前脱光了所有衣服,赤条条的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镜子里的青年身上布满了伤疤,光是看到这些刀疤,就能想象出他曾经多少次从死亡的边缘爬回来。这些疤痕交错着,浑身上下很难找到没受过伤的好肉。经过时光的搓磨,很多伤疤已经淡得只剩一条白痕,但也有很多新鲜的,还透露着鲜红色嫩肉的新伤。 他对自己身上的伤疤熟视无睹,反而皱着眉,一脸不满的摸了摸胳膊上的肌肉。 “什么时候能再长点肌肉啊……”青年喃喃自语。 久我的身材并不健壮,他身材消瘦,肤色惨白,虽然隐隐约约也能看到肌肉的线条,但比起犯罪组织的杀手或者军警的猎犬,这身材,更像是常年待在实验室不见阳光的实验人员。 他蔚蓝色的眼睛极其清亮,仿佛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无机物工艺品一般,像是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的蓝色冰川。 他自言自语的抱怨完,右手在空气中随意一抓,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上,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变得灰败起来,原本淡粉色的嘴唇也开始变得青紫。 这是他异能的副作用,让人很难受,但是久我已经很习惯这种感觉了,他右手拿着刀,毫不犹豫的在左臂内侧切开了一个小口,刀尖一挑,一个微型定位器就从血肉中挑落。 这也是福地樱痴给他埋下的定位器,也是用来时刻监视他的手段之一。 接着刀锋移到锁骨的位置,他压下刀尖,又割裂皮肉,拿出了一个窃听器。 第一次被植入监视仪器,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只有十岁。 后来,虽然他早已拥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对抗这些监视机器,但是对福地樱痴这种无限侵占他个人隐私的行为,久我早已习惯且顺从。 就像是马戏团的大象,就算长大了也不会挣脱那条破旧的麻绳。 直到半年前他有了自己的秘密,拿起了刀,把这些藏在他身体里的东西,一次一次的剥离开,再一次一次,亲自塞回去。 毕竟,挣脱了又能怎么样呢?久我把两个小仪器用酒精擦拭干净,他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想道:大象挣脱了马戏团的束缚,也只会踩到无辜的观众罢了。 久我解除了异能力,小刀消失后,他灰白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只是嘴唇还有些紫青。 他没管这些,洗干净身上的血迹,拿了两块纱布,粗鲁的塞进了伤口,暂时性止住了鲜血,同时也杜绝了伤口愈合,方便之后再把这些塞回去。回到客厅,把监听器放到电脑的音响旁边,定位器放到小机器人身上。 他担心军警的人会突然查看他的精准位置,军警的技术能把定位准确到半米,如果发现他一直在客厅坐了七八个小时,就前功尽弃了。于是他提前给机器人规划了一套行动路线,这样哪怕福地樱痴把他的位置精确到厘米,看到的也是他在家里时不时随机走动的模样。 “嗯……现在得给自己换个造型。”久我喃喃自语。 他来到更衣室,打开衣柜,更衣室里四个大衣柜塞了上百套风格各异的衣服,抽屉里放着眼镜、项链和首饰等各种配饰,都是用来作为出任务时候的伪装。 在衣柜里翻了翻,想起下午和自己近在咫尺的,琴酒的绿色眼眸,鬼使神差的拿了一件墨绿色的卫衣,手顿了顿,又配了一条棕色的短裤。 卫衣和短裤,算是美国大学里最常见的搭配之一,也是和他平时西装衬衫完全不同的风格,又年轻又活泼。 除此之外,他还给自己搭配了一个索尼新出的头戴式耳机,和一副浅黄色镜片的墨镜。 他来到全身镜前,察看自己的装扮,又拿了点发蜡,重新给自己抓了个发型,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心想就算是琴酒出现在面前,也很难认出来这就是刚刚分开的西打了。 真不错。 久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想道。 帅气逼人。 就是笑容过于灿烂了,像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傻子。 他伸手戳了戳镜子里青年的脸颊,命令那笑容收敛一下,但是那扬起的嘴角在压平后,又控制不住的翘了起来没有半点收敛。 没办法,要见到哥哥了啊。 怎么可能不笑出来呢? 久我决定放弃收敛,他最后在镜子里检查了自己一遍。 “诶,差点忘了。怪不得有点违和感。”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将一直挺得笔直的背微微驼了起来,脖子也稍微向前伸了些。 军警特有的挺拔体态瞬间无影无踪,现在的他完美契合当代年轻人的样貌,轻微驼背和乌龟颈。 做完这一切,他兴高采烈的出了门。 哥哥,我来啦。 ***** 这是诸伏景光被囚禁的第六个月。 也是他丧失与外界所有联系的第六个月。 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黑发青年用凉水洗了把脸,神情恍惚地盯着水面倒映出来的自己的扭曲面容。 ——然后发了许久的愣。 真难熬啊。 诸伏景光想道。 真的太难熬了。 他从来不知道,孤独时间这么可怕的事情。 将近二百天的时间,他被困在这个不足50平方米的一居室中,不允许跟外界有任何接触。 没有网络,没有电话。 甚至没有阳光。 他曾经以为待在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有上百本的书可以看,对方会拿来所有他想学的课程,有他的吉他与贝斯,有很多电影光碟,有几十款最新的游戏,还有各种健身器材。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给自己规划了短期和长期目标。但是现在,他开始发疯了一样地出去。 他怀念阳光的温度,青草的方向,还有樱花连成一片的粉白海洋。 他现在非常非常想念外界的所有人,无论是自己的幼驯染zero,还是远在日本的同期们,他甚至觉得哪怕能和琴酒说一会话,他都会非常高兴。 “可能疯了吧,”诸伏景光喃喃自语:“我竟然会怀念琴酒。” 他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用冷水给自己洗了个头,冰凉的谁让他打了个颤,他拽过旁边的毛巾,胡乱的擦了擦头发,自言自语道:“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可不能疯啊。” 等到头发不再滴水,诸伏景光就回到了房间里,一室居虽然不大,但是被他收拾的很干净,地上通铺着榻榻米,被褥在他醒来后就被叠好放在柜子里,墙面上的智能电视播放着新闻,这是他获得外界信息的唯一方法。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用铁栏焊死了的通风管道,缓缓地朝房间里送着风,有一段时间,诸伏景光非常希望有一只小老鼠,像《绿里奇迹》里那样,从通风管道里跑进来,和他作伴。 可惜很遗憾,这里没有小老鼠。 房间的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纸,上面是精确到每个小时的日程——如果没有这个规划提醒的话,他很可能一坐就是发一整天的呆,或者盯着大门,连续想几个小时的越狱计划。 虽然他不仅不能出去,连尝试都不能去尝试。 诸伏景光在想尽办法地保持精神稳定,他无数次地和自己说不能疯掉,不能精神不正常,这不仅仅是出于他对生的渴望,对未来的美好期待,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继续对不起把他救下来的人了。 虽然他囚禁了他。 他抬头,看了眼日程表,又看了眼时间——现在应该是练乐器的时间了。 诸伏景光在吉他和贝斯之间纠结了一秒,然后伸手拿了吉他,决定今天练一首新的吉他曲。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突然发出咔嚓的声音,一阵密密麻麻的金属敲击归位的声音出现后,那正常只会出现在金库安保的门锁,时隔半个月终于被打开了。 诸伏景光手里的吉他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和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对视上了。 那是和他形状如出一辙,颜色却更加明艳的眼眸。 “好久不见,哥哥。”青年两只手都拎着大包的东西,兴高采烈的说道。他是这样的高兴,眉眼都弯成了柔和的弧度,连语句的尾音都在控制不住的上扬。 诸伏景光也忍不住笑了,他的头发上还带着未干的潮气,张开双臂表示欢迎。 他对着来客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吉他,说道: “好久不见,久我,哥哥给你弹首歌?”
第4章 久我带来的吃的被堆在了门口。 他脱掉鞋子,赤脚来到榻榻米上,盘腿坐下,目光灼灼的看着诸伏景明。 诸伏景光被弟弟热切的眼光看的有些惶恐 ,他低下头,借由调整琴弦的姿势调整了一下心态,然后弹了一首《time travel》。 久我专注的看着诸伏景光熟练的拨弄着琴弦,脸上一开始是快乐而自豪的笑容,逐渐的笑容却逐渐消失了。 哥哥又瘦了。 怎么能不瘦呢?这里的环境这么糟糕。 久我无比清醒的又一次认识到,哥哥在这里过的并不好。 他心中的快乐就像浴缸里的水一样,被拔了塞子后逐渐泄漏出去,原本轻飘飘的心脏和大脑,又变得沉重起来。 半年以来,他最快乐的时间,就是在前往这里的路上。 只有在靠近哥哥的路上,他才会因为即将到来的见面,暂时忘掉那些潜在的威胁,只会满心欢喜的期待。但是当他真的见到人的时候,他又会为了对方日益憔悴的身体开始愧疚。 想着诸伏景明在这里有多煎熬,他的心脏就像被钝刀子割肉一般,一刀接着一刀。 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什么都做不到。 不仅欺骗了爸爸,也在不断的伤害哥哥。 他不断自责着,等诸伏景光弹完这首曲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眼眶发红的,还努力瞪大了眼睛不让泪水滚落的弟弟。 这个表情可爱又可怜,看的诸伏景光的心里酸酸的,他把吉他放到一旁,走到久我面前,蹲下,让两人的视线相平,用玩笑的语气问道:“怎么,看到哥哥不高兴吗?” 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久我看到诸伏景光来到面前,下意识的把潇洒盘腿坐的姿势收了起来,变成了跪坐,姿势乖巧无比他摇摇头,声音有些发闷:“当然高兴……” 诸伏景光张开双臂,把久我抱在怀里:“哥哥看到久我也非常高兴。” 这是来自真正的家人的怀抱。 诸伏景光的体温比他稍微高一些,非常温暖,久我闭上眼睛,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搭在对方背上,结果手指触及的地方,能清晰的感受到薄薄的肉下面骨骼的轮廓。 真的很瘦。 明明没有使用异能力,但是久我难过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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