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一扇门的方向走去,那个四四方方的位置很偏僻,长着几条胳膊的守卫歪着身子看着没有异变的他:“你没有分到吗?可怜的家伙” 他就把他刺死了。 有着四条胳膊那又怎么样?当心脏被刺中,也就死了。 恶心,羞愧和厌恶同时袭上巴哈多的心头,他抱着头在监狱外面呜咽。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可是却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在所多玛‘复仇’,他本该把这把利刃捅进这个王国的王的心脏,可是他却不敢对他动刀,比拉不会死,他看到他身上的陈年旧疾在脱离,当新生和朝气映照在那张可憎的红润脸庞上,他就败退了,却杀了一个对他没有防备的守卫。 他在牢狱之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从侍卫身上取了钥匙——没有其他人,这里还有谁会想着帮助天使逃跑呢?他抖着手打开了门,等看清里面情形的刹那,他仿佛被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情绪击中了心脏。 层层的枷锁加诸在‘他’身上,无法辨认那是一具类人的躯体还是屠宰场上已经被肆意切割的躯体。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是清醒的,但是他的步伐却恐惧得比喝了酒得人还要踉跄。 可是他怎么能奢望自己推门看到的会是美好的场景,那么多的肉,被分给王宫里的每一个人,当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他砰的一声跪下来,为这全人类也难以承担的残忍。 双膝震地的动静吸引了那双眼睛的注意,‘他’仍旧活着,甚至转过来看他的时候,碧绿的瞳眸显出的美和圣洁依旧惊心动魄。 “你是天使,为什么也会遭受这样的灾祸”人用嘶哑的嗓音问,“为什么连你也得不到救赎,为什么天神没有出现救你?” 罪恶的锁链哗啦啦的响,哈尼雅抬起手轻触人的面庞,那瞬间仿佛有数不清的仇恨和痛苦记忆被汲取,从个人到家国,从迦南的到与迦南对立的,两地人民的苦痛在他脑海内辗转,正如至始至终他看到的只是片面,神却看到了所有。 “不要以怨怼向祂,世人皆是神的子民。” 巴哈多颤抖了一下,因为天使用他伤痕累累的身躯给了他一个拥抱。 “第一次见面,我就想这样抱抱你”他说道。 “可是你被我吓昏过去了,那时我还想怎么人的胆子那样小”从人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气腔受损,他咳出了一滩血。 “现在却是真的变得十分吓人了。” “我不明白。”巴哈多小声的喃喃。 “没关系”天使平静的望着他,“我拿着答案也曾在这个世上有许多疑惑” “我的意思是,你还不逃吗?他们要吃了你!” “你呢,你不想吃了我吗”哈尼雅反问道。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吃了你!”人类激动的站起来,“永生有什么好!我这样的人在世上多活一天都是痛苦” 听着他痛苦的质疑,天使却好像在笑。 他为什么笑? “永生的奥秘,是毁灭的根源”哈尼雅说道,“国王眼里长生的利,其实是近在眼前的危险,我曾怪他只看得到眼前,后来才我同他一样愚蠢,露西因我而死...” 她死了。 巴哈多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下。 “还有莉维娜、西加尔、斯万....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笼,我无数次的想是不是我不出现就好了”而直到临了,他才明白在他与神真正立约之前,在那短暂的过程里,神与他那一番话的真意。 ‘我想献与您世间美好’ 他的话让神陷入了沉寂,他知道神在想什么,可是他能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那种复杂而冷冽的注视。 【十年】那是在寂静后祂说的第一句话。 他不明所以,祂道:【它不会立刻走向毁灭,还有十年的时间】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了一直以来神谈起所多玛时那种好似宽容又不留余地的矛盾。 它是要被毁灭的一座城,但不是现在。应他所求入城也好,和亚伯兰打赌也好,祂一直在将它可有可无的放置,却给了他一种希望的错觉,让他不满足‘有’只有一半,却生恐于‘无’的另一半。 他本该到此为止,听神的话乖乖回天堂。 ‘那十年之后......’ 【吾会再派天使下来考察】 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呢?神始终没有说祂不会毁灭这座城。他以为这是祂不愿与他立约而寻的借口,他们太过重视誓言与承诺,言语上便格外谨慎。 如果没有他的插手,神留给它的时间还有十年。可当他暴露的身份引起人对永生的贪欲,神还会给他们多少时间? 三个月。 他亲口定下了丧钟敲响的日子。 “愚者啊”哈尼雅望着漆黑矮小的屋顶,“可众生皆苦,谁甘愿妥协?” “若沉沦在我,苦痛在我,孽因在我,原罪因我而起,我便一样有罪,他们真的罪不容赦,我也只有同舍此身.....” 这个时候巴哈多握住了他的手,为他满身萦绕的恸人绝望,哈尼雅向着他看去,他浑然不觉自己所为,脸上便露出了温柔的神采:“也幸而有你” “只为了更多像你一样的人,我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我这样的人?”巴哈多怔怔的看着天使,“我这样卑贱的人有什么” “你不知道,你有多棒”哈尼雅笑道,已变得十分虚弱,人回过神只觉得他在说胡话:“不要傻了,天使大人,狼不会放走已经叼在嘴边的羊肉,趁他们现在都喝醉了,请跟我走吧” “不必管我”哈尼雅摇了摇头,不愿重蹈覆辙让义人为自己犯险,“若你真的想要帮我,就去城东” “找那里一位名叫罗得的布料商人,然后和他们一起离开这座城吧......” —— “我越过溪谷和荆棘 轻快像小鹿, 围场里开着山茶花 露水像珍珠, 挂在花儿上” 阿芙拉一边纺纱一边听两个女儿给她念诗,还留了一只耳朵关注外面的动静,她发现今天外面来往的人流好像格外的多,可惜罗得不在家,自前一个陌生的以拦人上门之后,他就开始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妈妈”一个女孩坐在地毯上,拽了拽她的裙角,稚嫩的面庞露出渴望,“外面真的有那么美吗” 另一个则站在她的身边说:“为什么我不记得鲜花,不记得露水,好像有一条大河,红彤彤的” 那应该是她们真正的家人遇难时的情景,阿芙拉心有怜惜,便一人对着脸颊亲了一下。 “你们还没见过这里的春天,当你们见到就会发现它比诗里念得还要美” “那我们可以出去看看吗”她们问。 “不行”她摇了摇头,“外面很危险,要等你们再大一些” “可是我们已经长很大了”她们说道,用桌子比着自己的身高,“你看,我们已经长高了那么多” “等什么时候你们能长得比桌腿高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现在不要管那些诗歌了,快过来帮我理线”阿芙拉推她们坐下,一边不满的碎碎念:“你们的父亲啊,真是太不负责任了,活像这是我一个人的活,工期明明是他和别人定下的,现在日子临近,他却跑得不见影子...男人啊,难道都只会在婚前甜言蜜语吗” 这话题目前还过于深奥,两个女孩听不懂,只见请求得不到应允就一起哇哇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露出两个眼睛试探她的反应。 “没用的,宝贝”阿芙拉心知肚明,孩子虽小,心眼可不小,罗得对她们十分溺爱,每次她们这样做,在他那里总是都有求必应,她可不愿像罗得那样被耍的团团转,她冲她们摇摇手指,“女人的眼泪对女人没有效,这招只能对付你们那个蠢爸爸。” “妈妈是坏蛋!”她们鼓起脸,“我们要和爸爸告状” “你说他蠢!” 她们一人一句的说道,气得阿芙拉要抓她们过来教训一顿,却听门口一个声音说道:“就让她们去玩吧,阿芙拉。” 是一个老太太,背着个挂褂走进来:“你不能总栓着她们,就好像你的母亲栓着你一样。” 听她毫不客气的提起母亲,阿芙拉便有些不快,但碍于她是母亲的旧识,还是迎她进来。 “您怎么有空来了”阿芙拉问道,回头见女儿们聚精会神的望着她,犹豫了一下,“只许在附近玩,饭点前就回来。” 她们便忘记了好奇欢呼着跑出去了,等她们出去后阿芙拉才看着老太太。 “来看看你”老太太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的说道,“时间过的真快啊,印象里你总还是个孩子,转眼就开始自己养孩子了” “我还记得从你五岁开始.....” 又来了,阿芙拉一声不吭,是不是老人都这样?爱逮着最久远的事情开始说起,好像不这样说话就无话可说一样。 “.....你母亲就只给你穿灰扑扑的袍子了,但就算这样也难挡日渐出众的外貌惹来的麻烦,她于是忧心忡忡,成日的往你脸上抹烟灰,你却不能领会她的心总是和她对着干...” 不过她其实也很可怜,早年寡居,身边只有一个侄子,后来侄子去王宫当差了,孤僻让她的脾气变得更古怪了。 “...那个时候你就常常逃到我家里来,没有人敢跑到我家里来,只有你,你这只顽劣的小猴子,把我好不容易种的葡萄藤拆得七零八落.....” “然后您就开始记我到底欠了您多少串葡萄。”阿芙拉接过话后说道,“从我小时候一直念到我长大” “如果您是特意来和我回忆往事,那我可能没有那么多的空”她扬了扬手里的布匹,示意自己还有很多活要做。 “我说外面的男人靠不住,你母亲偏不信,幸好她死了,如果她还活着一定很后悔没听我的话”老妇人注视着她的手,“你的丈夫只是个商人,不能给你很好的生活” “他只会让你的手变粗糙。” “别总是对罗得那样刻薄,可怜可怜他吧,那男人明明很尊敬您”阿芙拉说道,她和这老太太不对付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她和罗得结婚以前,老太太曾多次为他的侄子保媒,都被她母亲一口回绝了。 “哼,和你母亲一样分不清好歹”说着老太太看了一下四周:“罗得呢” “出去了,怎么”阿芙拉问她:“还要叫他亲耳听一听您对他的评价吗” “不,他不在正好,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 老妇人关了门,从背后的耷褂里小心的取出一个罐子,把它放在桌子上。 她们这里一般拿这种精细的罐子装矿盐,它往往意味着珍贵,见她这样郑重,阿芙拉也不免好奇的放下手中的活计:“是什么?” “我侄子从王宫带出来的,比拉王的福祉”老妇人说道,随着那只像风干橘子一样的手揭开罐子上方的盖帽,阿芙拉的眼前仿佛有一道金光炸开,奇异的香气在室内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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