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还在这里?”哈尼雅略有些疑惑,因为这地离宁录城不算太远,按照当年的形势,他以为人类会走得更远一些。 神静静的望着那棵树下的人,金瞳内时光跌宕,很快就从亚伯兰身上看到了流逝的岁月。 当年亚伯兰逃离宁录城之后,带着他拉和两百余名族中青年沿着大河往西北走,亚伯兰的第一目标是亚拉腊山,闪族传说里几百年前方舟最后的停泊之地。 若始祖爷爷还活着,他们或许能在那儿得到庇佑——他原是这样打算的,但不料走了没几日,他拉突然说什么都不肯再走了。 看着这片与吾珥十分相似的地界,亚伯兰知道自己再不能说服固执的父亲改变主意,他们只好停了下来,他联络上和他们分做两路的兄弟拿鹤,拿鹤很快带着族中家眷和重要财物赶来与他们汇合。 就这样他们在这里扎下了根,为着纪念早逝的兄弟,他们给这地起名叫哈兰,他们原是有本事的,安顿之后很快就发展起来。 生活一旦稳定就开始富裕,但是亚伯兰总是心情郁郁,因为他并不想停留在哈兰,这里离宁录城太近了,但父命不可违,他只好加强对宁录城的关注,不料没多久就听到了宁录病逝的消息。 宁录死了以后再没有什么危险会害到他们,新任示拿王暗非拉忙着与近邻交好,他没有宁录的威名,也没有功夫去与一个小小的吾珥之地的叛族计较。 亚伯兰松了口气,可是心中却不太平。 “我合该是被耶和华选中的人,岂能止步于此” 他时常思虑,也不像从前那样对族中事务那般上心了,知子莫若父,他拉看出他的心不稳却并不支持。 在神的眼中,亚伯兰眼下经历的事与当年以诺所遇的境况非常相似,但是又截然不同。 以诺是雅列独子,亚伯兰除了一个兄弟还有众多子侄,他的顾虑比以诺当年面临的复杂,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拉比雅列强势的多。 他不愿离开哈兰,那晚他也听到了神的话,但是和亚伯兰不同,他拉不以为然。 “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说的清楚呢?”他时常把亚伯兰叫过来辩论,“按照那位的说法,我们也不应当去往亚拉腊山,而应该回到亚当城” 可是那场洪水毁灭了一切,如今谁也不知道原来的亚当城在哪。 “况且我年纪也大了,你还要我在旅途中奔波劳顿吗?” 其实他拉离开宁录城没多久就后悔了,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后悔就越深刻,因为他觉得现在的示拿王比宁录好说话,如果当初他们再忍一忍,等到宁录病故,或许也就不用背井离乡如今依旧能安稳的在吾珥生活。 现在回是回不去了,好在他们已经在哈兰立稳了根基,生活得并不比当初差,老爷子很满足,唯一让他操心的就是亚伯兰。 儿子好高骛远,不满足安稳的生活,若亚伯兰还年轻也就罢了,但是眼下他都已经七十有五了,怎么还能像个年轻人一样莽撞呢! “一个外乡人胡言乱语几句话就动摇了你。” 但是亚伯兰是他看中的儿子,而且是他的长子,按照闪族人的规矩,他拉以后的产业有一半都要交给亚伯兰打理,所以他不希望亚伯兰不安份。 “你有什么特别的,却叫耶和华对你另眼相待”哈兰族长不吝用最冷酷的言语打击儿子,希望他能收心。 父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他们同样顽固倔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而岁月深长,他拉也越发不耐烦,十几年过去了,亚伯兰膝下依旧没有个一儿半女。 正常人十几二十就能有子嗣,他拉自己吃够了晚育的苦,他因为跟着宁录,七十岁才有了亚伯兰,但是他儿子的情况能和他一样吗!明明在亚伯兰年少的时候就给他订了撒莱,眼见他们从少年夫妻做到中年夫妻,却连个孩子毛毛都没有见着,所以近来对他也越发不客气。 他拉觉得这是因为亚伯兰不够亲近撒莱的缘故,那为什么不亲近? 显然是被那些无关紧要的念头占据了太多的时间。 最近的一次族中会议上,他直接对亚伯兰冷脸,“你看看你兄弟拿鹤,他才是真正行的好” 拿鹤听话本分,膝下儿女成群,他拉从次子身上方才过足了天伦之乐的瘾。 “你若再不安分守己,我就把家业全交给拿鹤打理!” 此话一出,四下具惊,拿鹤脑门上渗下细密的汗,眼神闪烁着紧张又难掩欣喜的光,早逝哈兰之子罗得更是脸色苍白,不安的望着他又一次的叔叔和爷爷。 ‘这次吵架的形势似乎格外严峻,爷爷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他心有不安的想着。 亚伯兰却情绪惫惰,被老父斥责,一点劲都提不起来。 他拉见状就气得将他从自己的帐篷里赶了出去,族长家里的事向来是传的最快的,没一会儿撒莱就听说了族内大会上发生的事。 然而丈夫一直没有回来她也无处可问,思来想去就叫来侄子罗得,让他去找找亚伯兰。 “你叔叔脑子一根筋,一天到晚只知道惹你祖父生气..”撒莱忧心忡忡的看着罗得,面上欲言又止。 “我知晓的婶婶,叔叔待我如亲子,我也视他作生父,一定会好好同他说说的,今天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二叔有他的小心思,我正想着怎么提醒叔叔呢”罗得知道撒莱的顾虑,直言不讳。 听到罗得这么说,撒莱稍微放下点心,目送侄子离去,心中不免欣慰。 ‘看来亚伯兰没有白疼罗得一场’,只是这种欣慰很快就被心里涌出来的担忧冲走。 “在这样下去,我们在哈兰当真要没了立足之地.....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撒莱被亚伯兰气得心肝疼不提,罗得沿途向家里的牧人问得了他叔叔的位置。 这附近地势平坦,只有一棵橡树生的无比高大,亚伯兰就常常坐在这个树下,罗得很快就找到了他。 二十多岁的罗得已经长成了一个精壮的年轻人,他年少丧父,看尽了人情冷暖,是亚伯兰将他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才叫他没有被人性蚕食,但性格难免生的敏感,好在亚伯兰一直无嗣,罗得便渐渐的真的把自己当做了亚伯兰的儿子。 眼下‘父亲’的继承权受到威胁,‘儿子’怎么能坐的住? 他义愤填膺的将二叔拿鹤可能要与亚伯兰争家产的怀疑说出来,并声明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会与亚伯兰站在同一边。 但是亚伯兰却只说了一句话。 “我觉得我不该停留在这里” “叔叔?”罗得困惑的看着亚伯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呢?’亚伯兰心中微微一叹,看着一头雾水的侄子摇了摇头。 “你回去吧,罗得,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罗得以为他在为父亲的警告伤心,但亚伯兰其实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个难过,他不想为家产这种事伤脑筋,那财物是属于他父亲的——说他一点也不动心那是假的,但也没有让他这么魂牵梦萦的牵挂。 比起父亲的家业,亚伯兰更想成为像宁录一样,不,是更甚于宁录那样的存在,而不是守着父亲的产业,管理着手下几个牧人庸碌度日。 十七年了,他以为时间能让这疯狂的念头停止,毕竟他已经不年轻了,身为长子振兴父业才是为子之道。 可是并没有,出人头地的野望似火一般在他的心中燃烧,然而现实又如藤蔓,紧紧的牵绊着他的脚步。 亚伯兰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是听从父亲的话,从此收心在哈兰踏实度日,还是为了心中那份飘渺却强烈的渴望违抗父命? 这一切的起源不过是十几年前那两位自称耶和华使者的异乡人在他心里播下的希望之种,是他们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是他们让他生出来被命运眷顾的期冀。 尽管自那以后,他再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像是已经被遗忘。 他低下头,在橡树下向神祷告——他宁愿相信头顶有神,他们闪族传说中开天辟地的造物主终究会垂怜他的信徒。 ‘如果您有能,请给我这只迷途的羔羊指一条明路吧’ 忽然,一道金色的流光从亚伯兰紧闭的眼中划过,如闪电刹那照亮了他眼前的漆黑。 他不是第一次向神祷告,却第一次在冥想时见到这样的异像,亚伯兰诧异的张开眼,却发现面前忽然多了一双不沾尘埃的银靴。 哈兰的巨木橡树下,是神与亚伯兰的第二次相会。 神以一双金色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石凳上的亚伯兰,傍晚的风吹拂着祂的发,那画面给人的感觉却是静止的。 “是您......”人类的脑中一片空白,那一息他甚至遗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又在想什么,他就这样脱口而出。 他没见过神,却觉得眼前之人无比眼熟。 因为他在梦里无数次祈求与造物主的相遇,神念会回应造物的呼唤,因而亚伯兰觉得熟悉。 但到底他无法看清神的面貌,在那短暂的玄妙褪去之后亚伯兰恢复如常,随即就被自己的话给弄懵了。 他在说什么? ‘您’又是谁? 他认识这个人吗? 哈尼雅不满人的眼里只看得雅威,明明当初是他费劲在后面送他们平安出城,怎么能这样无视他的存在呢! 于是他在边上重重的咳了一声,直到引来了人类的注意力方才作罢,笑眯眯的问着人类。 “你在想什么?这么着迷” 看到哈尼雅,亚伯兰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就亮起了惊喜的光。 “是你们啊!耶和华的使者!” “呃.....”哈尼雅听到这个称呼不知怎的有些不适应,他看了一眼雅威,没有急着应答。 不知怎的,他不想这么去称呼雅威。 雅威太特别了,他合该是独一无二的,而不是谁的使者,哪怕那个谁指的是神。 为什么!是他太久没有见到吾神就叛变了吗! 雅威是很重要!但是再这么重要也不能比神重要!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瞥了哈尼雅一眼,哈尼雅又开始在脑海里自己同自己打架了,他没再理会天使,对着人类简明扼要的颔首。 “你可以这么想。” 银发者比金发者内敛得多,称不上多友善,但是他身上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息,一旦注意到了,就很难再忽视。 “我听说撒冷王麦基洗德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您是麦基洗德王吗” “雅威比麦基洗德聪明多了!”哈尼雅终于从神与雅威之间那个更重要的比较中回过神来了,他心虚的看了一眼雅威,确定神在他心中依旧排第一之后,他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雅威,因此更加迫不及待的想在亚伯兰面前显示雅威的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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