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能把陆小凤逼到绝路的高手并不多,其中多一半都是他的朋友。 陆小凤想过西门吹雪,想过叶孤城,但始终没有一个能自圆其说让武林相信他们情谊破裂的缘由。 陆小凤甚至去招惹了一番宫九,但从前特别喜好搞事的宫九却像是生根在了京城,根本引不出城门,只打得陆小凤赔了西门吹雪的一间铺子才放过讨嫌的陆小凤。 傅回鹤的这一封喜帖倒是给陆小凤打开了思路。 毕竟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友谊武林皆知,若是有那么点子的……到也算是符合常理,傅回鹤的剑法之前便有在江湖传闻,方方面面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的确是个小忙,而且还能看陆小凤的乐子,但是傅回鹤并没有答应下来,而是看向坐在旁边的花满楼。 陆小凤见状连忙讨好地给七公子倒了杯茶。 花满楼轻笑:“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陆小凤知道花满楼偶尔捉弄朋友的小腹黑,但求人气短,只能巴巴地用眼神示意花公子手下留情。 花满楼捋袖将茶杯放下,悠悠道:“很简单的小要求,只要你收集两葫芦日出时草木花瓣上未曾落地的露水就行。” 陆小凤没干过露水煎茶这样风雅的事儿,但两葫芦酒他倒是喝过不少,几口的事儿,想来这露水什么的应该也就几天的功夫,问题不大。 呜……七童果然心地良善。 傅回鹤也不觉的这是个什么难得的要求,毕竟他一挥手就能有十七八个葫芦的露水。 唯有在白云城时晨起用露水煎茶的叶孤城抬眸,扫了眼暗自窃喜的陆小凤。 收集露水本就是极其考验耐性的活计,草木花瓣上的露水历经一夜方凝几滴,倘若收集慢了,太阳一出便蒸腾而逝,哪怕是十几个侍女,连续七日也不过只得半葫芦罢了。 陆小凤一个人两葫芦……恐怕得忙上一两个月。 花满楼又道:“收集完了直接送去西门庄主手上便可。” 被提到的西门吹雪疑惑。 花满楼解释道:“腊梅虽说汲取二位气运成长,但到底是灵物,灵气所需也是必不可少,清晨露珠是一天灵气伊始,是草木最好的妙药。” 顿了顿,花公子唇角压下笑意:“到底是个女孩子,埋肥总是不太妥当。” 听到埋肥,不仅仅是西门吹雪的表情有些僵硬,想起曾经陆小凤建议花满楼给小莲花种子埋农家肥的事儿,傅回鹤看向陆小凤眼神里带上了剑意。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脚后跟直打后脑勺,陆小凤干笑道:“不是,咱们也不用这么快吧?让我吃口热饭先……?” 傅回鹤轻笑,伸手一展,鹤鸣剑自虚空缓缓而出,剑气铮鸣,引得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佩剑也嗡鸣作响,只是鹤鸣剑到底非凡品,两人的佩剑颤动听上去多少带着些被压制的哀鸣声。 “陆小凤,我觉得你现在的模样更像是被追杀的小可怜,这热饭还是省一顿去幽灵山庄吃,怎么样?” 傅回鹤的话音尚未落下,头皮一麻的陆小凤身形急转,脚底抹油就往门外掠去,一个闪身便翻过墙头消失不见。 傅回鹤轻笑,对花满楼说了句“我去玩玩”,便真的提着鹤鸣剑去同陆小凤玩你追我赶的过家家游戏。 ——虽说不是真杀,但傅回鹤的剑气眼看着就将有些狼狈的陆小凤,戳成了一身乞丐褴褛模样的陆小鸡。 西门吹雪握着乌鞘长剑,注视傅回鹤背影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见识过傅回鹤的剑法,却是第一次见到傅回鹤的剑。 那柄剑…… “好剑。” 西门吹雪侧目看去,只见叶孤城的视线也停留在傅回鹤消失的地方。 花满楼看着面前的两位剑客,神情无奈的低头喝茶。 只不过,傅回鹤作为一个剑修,骨子里到底有那种切磋武艺的好胜之心,只可惜除却苍山境,也就只剩下离断斋能容纳傅回鹤稍稍放开的剑气,鹤鸣剑到底也显得有些寂寞。 思及此,花满楼眸光闪烁,若有所思,而后转而看向叶孤城与西门吹雪,温声道:“不知西门庄主与叶城主的酒量如何?” 西门吹雪从不沾酒,因为酒会让剑客的手抖,这并不是一件自律的行为。 叶孤城倒是可以喝上几杯,但与西门吹雪理由一样,他自然也是十分自律的人。 花满楼遗憾道:“阿凛的酒量也差了些,微醺时总是喜欢过招一二的。” 半晌,西门吹雪启唇,面色执拗:“我可以练。” 喜宴尚有几月,酒也不是不能喝。 花满楼却笑道:“喜宴当日会有许多武林豪杰,其中不乏剑客刀者,西门庄主与叶城主不如与其他宾客商议一二,各取所需。” 不说其他人,便是陆小凤或是李寻欢都是一等一的好酒之人,再加上楚留香等人,灌醉一个傅老板绰绰有余。 不同于西门吹雪在剑道上的执着纯粹,叶孤城似有所觉地看向花满楼,冷不丁询问:“你不介意?” 喜宴之上灌醉新郎,对花公子有什么好处? 花七公子勾唇,抬手续了杯茶水,没有回答。 好处? 当然是一朵醉醺醺,软绵绵,说什么都会照做,任由摆布的小莲花了。
第130章 发表 雕栏玉砌的楼阁回廊上垂落红绸, 灯笼排列得错落有致,就连院子仅剩的树木也被挂上了喜庆的红绸。 离断斋从来都没有这样灼灼热烈的色彩,也从来没有容纳过这么热闹喧嚣的宾客。 傅回鹤一直被小天道们叽叽喳喳一堆拦着, 不仅三天没见到花满楼, 甚至就连自己的离断斋变成了什么样都不知道, 三天来一直老老实实在房间里静坐酝酿,又忐忑又无聊, 又紧张又无奈。 明灯掌礼,四明灯起。 房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白发束起, 一身大红喜袍的傅回鹤终于从房中走出, 抬眸就看到了红得热烈的离断斋,和一边使劲儿吹笛子的小金丝猴, 小金丝猴的旁边还站着宋青书和殷梨亭,师叔师侄两个居然人手一个乐器,和小金丝猴搭配得很是默契。 那种自心底油然而生的紧张忽然就袭上傅回鹤的心头, 他的手心甚至都开始隐隐出汗,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左脚右脚先迈出哪一只。 胸前不知道被谁扎了一朵大红绸缎花的尔书甩着大尾巴直立走出来,前爪还挎着一个小花篮,里面满是灼灼多彩的花瓣, 走到傅回鹤面前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将自己的大尾巴甩进傅回鹤的手里。 ——顺带给了傅回鹤一个“还得是我”的眼神。 傅回鹤轻咳了两声好险忍住笑声, 握住尔书的大尾巴,十分规矩地听从尔书的引路。 小天道们在大榕树的帮助下, 将离断斋硬生生扩大了五倍之多, 后院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界, 那片常年氤氲着袅袅灵雾的湖泊也拉宽了许多。 傅回鹤沿着回廊来到后院, 入目的是一方悬在湖泊之上的高台,浓郁的灵雾袅袅,在高台之上虚虚聚拢又散开,高台同样被红绸灯笼所装点。 与回廊不同,高台四周簇拥着许多草木开花形态的金色雕塑,金色的点点星沙不停地朝向四周散落开去,化作灵光落在草地与湖水间,洒落在高台之下落座的宾客间。 傅回鹤的视线在那些草木上停留了一瞬,认出那都是曾经从离断斋离开的种子模样,每一株都是记忆中的形态,就连开花时展现的性格都别无二致。 尔书走到傅回鹤身后,从大尾巴里掏出小册子看了一眼,小声道:“行礼!” 被迫对成亲流程一无所知的傅回鹤:“……?” 在看到站在一朵金色金光菊中间的金色毛绒球着急比划的姿势后,傅回鹤恍然大悟,朝着台下的宾客躬身行礼,行礼间没有半分敷衍,极其认真。 就在他躬身抬头的那一瞬间,傅回鹤看到了席间列座的花家人,而旁边坐着的—— 傅回鹤的眸子骤然瞠大,动作顿住,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温和美丽的女子坐在花夫人左侧,身旁的是一身青衣的男人,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而坐在青衣男人旁边的,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眼神却是亮得惊人,看向傅回鹤的神情中满是欣慰。 那是…… 傅夫人抬手掩唇,笑得眉眼弯弯,与旁边同样笑起来的花夫人低声说着什么,傅族长像是被儿子的蠢样子无语到,张嘴无声说道:傻愣着干什么,成亲呢! 尔书连忙将一杯酒塞进傅回鹤手里,抬着傅回鹤的胳膊让傻兮兮的傅老板转了个方向,一脸“简直没眼看”的小表情。 傅回鹤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到一只身形变大了许多,圆滚滚的身上绑着红绸带花的小煤球天道。 傅回鹤刚开始心中还在笑,让七童诞生世界的小天道当花童倒是十分贴合,但在看见一身大红喜袍的花满楼自回廊缓步而出时,傅回鹤的脑海里便再也没有除却花满楼之外的存在。 花满楼平日的衣裳多素洁雅静,就算在正式的场合会穿贵气些的锦衣大氅,也更多是较为沉稳或贵矜的颜色,很少穿这种灼灼热烈的大红色。 镶金馕玉的喜袍没有什么沉稳温吞的意愿,有的只是张扬热烈的喜悦与冲击,花满楼本就生得肤白,红衣金冠,更衬出几分平日从未见过的艳丽之色。 被打扮得黑红相间的小煤球天道从尔书手里接了酒杯递给花满楼,而后缩小身形跳到尔书的脑袋上,一黑一白两小只功成身退,跑去高台下面一起凑热闹。 傅回鹤的眼神一直牢牢锁在花满楼的身上,或许带着欲,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复杂与喟叹。 花满楼同样不知道今日成亲的流程,问傅回鹤道:“在想什么?” 傅回鹤深深凝视他,微摇了摇头,小声道:“哪怕是在梦里,我都想象不出这样美好的场景。” 他这一生艰难堪堪,欢愉少数,可若是为了眼下的这一切,傅回鹤突然觉得有一种所有缺憾都瞬间圆满的幸福感。 红绸自上而下飘飘然落下,两头不偏不倚被花满楼和傅回鹤握在手中。 两人齐齐抬头看向高处,就见长盛君坐在房檐之上,正盘腿撑着脸颊看着他们两个。 成亲这样宾客众多的场合,对长盛君而言实在是一种可怕的折磨,但他也有他参与的方式——他用机关将红绸递给了两个新人,以亦师亦友的身份。 盛崖余站在长盛君身侧,对着看过来的傅回鹤与花满楼抱拳行礼,唇角勾着笑。 收回视线,傅回鹤与花满楼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两人转身,朝着高台中央缓缓走去。 步履款款,同登华堂。 交拜成礼,同饮合卺。 花开成双,岁岁相连。 最是凝眸无限意,自此阡陌多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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