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稳稳地接住了它,把它往肩上一放,遥遥望向这片久久未见的不周山。 昔日雷劫摧毁过的地方重新生长出新的花朵,青莲的坟冢前草木葳蕤。又有山雀张开翅膀,啾啾地俯冲下来试图糊他一脸,转眼被少年一把揪住,不轻不重地弹了下脑壳。 “啾!”它好生委屈地叫了一声,很快在通天低眸含笑的模样中,羞涩地拿起翅膀挡住了自己半张脸。 真是,真是,美色惑啾啊! 通天轻轻一笑,身形一动,轻巧地跳上树梢,重新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入巢中。其他的鸟儿聚拢过来,围着这只山雀开开心心地啾啾叫着,又不忘朝通天打招呼。 此情此景,充分展现了一条未来会被发扬光大的非凡聚合定律:凡是上清通天出没之地,永远会有毛绒绒纷至沓来,自投罗网。 懒懒散散的少年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分外单纯的笑容。可是这和通天又有什么关系呢?通天他超无辜哒。 鸿钧遥遥目送着他离去,见此又不觉微微摇头,唇边露出一丝纵容的笑意。 不周山下,老子负手而立,在见到少年之后抬起首来,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嘱咐着他出去之后的各项事情。 “......三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你切记要事事留心,莫要行差踏错。若是不慎被发现身份,便捏碎这玉石,迅速逃离。为兄会循着联系找到你。” 通天抱着松鼠,听着他一字一句,极尽详细的嘱托,又在某一个瞬息,感觉到头顶传来几分微微沉重的力道。 他仰起首,对上老子平静淡然的眼眸。对方丝毫不慌,自然无比地揉了揉他的发,又随意地放下了手:“记清楚了吗?” 通天眨了眨眼:“弟弟记住了。” 老子满意地颔首:“来,重复一遍。” 通天:“......” 他往回翻了翻记忆,艰难地把老子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方见得他轻轻一笑:“去吧,早点回来。” 通天便继续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几步,下意识回头一眼。 老子仍然驻足在原处,眉眼轻淡,鹤氅披雪,仿佛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又抬眸望来,温和一笑,眨眼便打破了先前疏离的感觉。 少年缄默不言,悄悄抱紧了松鼠,脚步轻快地离去。 * 似乎少了谁?又似乎没少? 扑面而来的雪粒之中,元始一袭白衣,衣袂偏飞。他立于峭壁之上,垂眸望着同老子交谈的少年,视线落出去极远,直至目力尽头。眼底复杂的情绪翻滚不息,又在下一瞬化为彻骨的平静。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处。 待通天踏出不周山范围,翻越几个山头,渐渐走至边界,不得不在某个瞬息顿住脚步,青萍轻颤,骤然从玄色的剑鞘划出。 元始早有准备,玉如意落入手中,挡下了这一道突如其来的攻击,随即开口道:“你若是执意要出门的话,不如先与为兄做上一场。” 少年微微抬眸,望着面前神情冷淡的元始,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松鼠,转而握紧了长剑:“兄长,请。” 本就该料到的对吗?毕竟上清通天的兄长,是能够说出“我替他去”,甘心替他承担起因果报应的兄长,如今又怎会轻易放心他独自离家,远行万里,涉足此等量劫? 熟悉啊,他可真是太熟悉了。 通天望着头顶落下的雷云,似嘲似叹地笑了一声。 青萍低沉地翁鸣一声,剑光如雪,猛然划破眼前天光! 大雨倾盆,雷霆万钧,引得方圆数十里的生灵纷纷退避。元始的白衣翩然如卷,雨水从他眉睫滴落,每一寸都透出惊心动魄的意味。 他凝视着少年手中的剑,望着它以踏碎凌霄之势而来,张扬无匹,肆意妄为。层层杀意叠加而上,几乎能察觉到眉心一点刻骨的冰凉。干脆利落结起道印,召唤出道道神雷。 通天眉眼凛然彻骨,青衣猎猎作响,毫不犹豫折身迎上。玉清神雷与青萍剑撞击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来回数次,辗转数里。 元始望着少年,法诀驱使着玉如意,重重往下砸落。 少年不躲不避,强行挨了如意一击,长剑未止,同样携起漫天流云。青萍剑上绽放出更为强烈的光芒,几乎令人目眩。 那个瞬息,元始望见了一双明亮如新生朝阳般澄透的眼眸。 玄色的剑自他鬓边划过,断他墨发一缕,卷起了漫天遍地的飞花。随风而起,拂过他面颊,落入雪白的衣袂。 一袭青衣风流快意的少年大笑出声,又在下一瞬咳嗽着吐出血来:“兄长,如今,您可放心我独自出门了吗?” 他眉眼弯弯笑得灿烂,远胜三月春光明媚。似是想起昔日“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年岁,又或者,什么也没想,只是开心罢了。 元始握着玉如意,神色微微暗下:“倘若为兄仍是放心不下,你会不去吗?” 通天笑着回道:“不会。” “那就多带些法宝出门,用一件丢一件也好,如果当真遇到强敌,别指望我们会立刻赶到。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下次就别想着出去了。”他闭了闭眼,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 “好啊。”通天自然地应下,又认真地道了一声:“谢过兄长。” 少年四处寻找了一下,重新抱起松鼠从元始身旁经过,衣袂交错,视线重合,唤起某些亲密无间的错觉:“先前之事,我很抱歉。” 他停顿了几息,继续道:“对不起。” 元始平静地望着前方,直至那脚步声渐渐消失,方才低沉地开口:“我们在昆仑......等你回来。” 长风送来的声音愈发显得轻慢,几乎像是一场痴梦。通天微微抬起首望向澄碧的天穹,长长的睫羽上仍沾染几分未坠的雨水。 何苦呢? 却也不知道在笑谁。 作者有话说: 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君度湘水。——《白云歌送刘十六归山》李白
第17章 北方有佳人 滂沱的大雨淹没了山野,天地皆是一片白茫茫的色调。 往日里常常出没的异兽们,早已躲藏在洞穴之中互相抱团取暖,风雨中摇曳不息的白色小花,亦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树木的枝桠之下。 几乎没有生灵仍在山路上行走。 几,乎。 淋漓的雨声中,似有微重的脚步声踏过葳蕤草木,碾碎枯枝败叶,寻找着一个能够短暂休憩的地方。 那声响惊动了陷入休眠的花朵,它试探着探出头来,在风雨的掩映之下,露出与之并不十分相配的狰狞利齿,缓慢又缓慢地接近着来人,直至避无可避的距离,方以迅捷无比的速度俯冲而下。 “噗嗤”。 一颗头颅滚落了下来。 是花的头颅。 风雨声忽而大作,隐隐传入干燥宁静的洞穴之内。小松鼠不安地动了动尾巴,吱吱地叫了两声,仰首望着低头书写着什么的少年。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拂过乌发,映出半张清绝的容颜,他凝视着玉简,一笔一划往上刻着传承里的混沌神文,偶尔轻蹙眉梢,支着下颌,露出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眸。 仙灵之气氤氲在周身,云袍广袖曳地三分,衬得他如同传说神话里,高坐云端不沾俗世的神灵。 当真是,美人啊。 这是罗睺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在看到来人的瞬息,小松鼠惊慌失措地跳起,刷的一下跳入少年怀中,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也仿佛是刚刚察觉有不速之客一般,讶异地回转过身来。 只一眼。 天地生辉。 罗睺静了一瞬,微微眯起了眼眸,似乎是想避开那过于夺目的风华,又悄无声息地握上了弑神枪的枪身。 却见少年倏地弯起眼眸,抱着松鼠,露出一个分外干净明亮的笑容:“道友也是来这里躲雨吗?” “贫道上清通天,不知能否知晓道友名姓?” 拔出几分的弑神枪停在了半空,又被若无其事地放了回去。罗睺垂眸望着毫无戒心的美人,忽而露出一个笑来:“在下计都,想请求此间主人给予一二避雨之地,待雨过天晴,即刻离开。” “计,都。” 通天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怀中的小松鼠也跟着乖巧地吱吱两声。 他抿了抿唇,颇带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不过是比道友提前几步找到这处洞穴罢了,算不得此间主人,计都道友自便即可。” 啧,这么傻的吗? 鸿钧居然放心他一个人出来?就算鸿钧同意,天道也肯? 罗睺摸了摸下巴,神情倏忽冷淡下来,又不觉露出个颇有兴致的笑容:可这方圆数千里之间,他可是半分都没觉察到那位未来道祖的气息啊。 这么说来,这是一只不请自来的上清? 啊,居然是一只自投罗网的魔祖,师尊掐算的水平真不错啊。 青衣少年眨了眨眼,神情好奇地看去,悄悄替怀中整只松鼠都不好了的小松鼠顺着毛。松鼠它左看右看,坚强地吱了一声,就地往通天怀中一躺,安详地闭上了眼。 没救了,等死吧。 通天被它的举动一逗,不觉弯了弯唇角,笑得愈发动人。罗睺回神望来,又被十足地晃了下眼,慢慢露出一副深沉的神情。 他真好看,好想搞事! 美人如玉,不如作死! 横批:搞!搞他娘的! 趁着鸿钧不在先把上清骗走,回头天道问起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美人愿意入魔那他的魔道!后继有人!前途无量! 不过等会儿,美人他为何会孤身一人在这里啊? 罗睺垂了垂眸,定睛看着桌案上一卷玉简,眼眸微微眯起,露出几分凉薄之色。俊美冰冷的容颜上闪过几般思虑,若有所思地看向通天。 少年的目光仍然留在他心爱的小松鼠上,一脸宠(心)溺(疼)地抱着孩子,生怕孩子顺从自己的生理反应,跳上去就给罗睺一爪子。 那样的话,就只能打他一顿,把他上交给师尊了诶。不好不好,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具人啊。 双方心怀鬼胎的情况下,场面当真是分外友善,格外美好,放在后世足以被称为建设和谐社会、大同之世的标杆。 罗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水平,是经过专业认证的,毕竟是能与鸿钧这位道祖齐名的魔祖,一力创下魔教,扛起魔道大旗。自他立下证道誓言之后,万千修士不可言说的梦中,多了“心魔劫”这一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劫数。 而上清呢? 此时此刻宛如风中摇曳的一朵楚楚可怜的小青莲,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满脸写着“我很好骗”,“快来骗我”,气得小松鼠捂住了小心脏,担心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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