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征然,向来冷静的心跳,此时竟不受控制加快速度…… 「小哥?」 一声呼唤拉回思绪,下意识回了一眼。 华和尚陡然退后,那锐如刀光的恶意视线竟令他不寒而栗…… 「那不是凤阳碧血石。」但他低下眼睑,神色恢复平静。「有毒,别碰。」 你怎麼知道?叶成才正要开口,突然地下传来一阵低鸣,只见地洞中央的大门竟自动向左右拉开,一阵丝竹之乐悠悠传来,管弦齐奏,却无拍相合,一股凄凉感油然而生。 张起灵默然转身,穿越八卦阵,走向那抹离群的背影。远处的黑瞎子站在阶梯顶层,抬头望去,半空中失去拍板的机关随著节奏运行,一低头,直直瞅进那乾尸空洞的双眼。 墨镜下的面容看不出思绪,一派深沉的静默。 乐声飘邈,悠悠长音,他悄然启口:「虽同年同月同日生,竟不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无法阖目的眼,一片漆黑,好生讽刺。 倏地微笑。很痛吧……其实,你很痛吧…… 悄悄的,那只冰凉的大手拍向自己的肩头。淡然回首,那人平静无波的面容冷然依旧、淡定依旧,好似万年不变。 他微撩唇角,顺著那只特长的食指看向地面上的刻文,低喃:「神降火乌……神火乌?难道……」 蓦然,乐声停止,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地面,只见那具棺木缓缓运转,一旁的叶成拿著布巾,包住赤青双珠,眼带错愕,呐呐道:「怎……怎麼会这样?机关?」 刹那间,空中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长啸,黑瞎子抬头一望,骤见一只巨大的鹰形风筝凌空长啸,俯冲而下,眼看就要冲过来。他及时拉著张起灵蹲下,风筝却又扬空而起,划过地洞,直直冲向山壁,磅地一声坠毁。 顿时恢复平静。 陡然,空中传来阵阵铿然声响,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环绕整个地洞的夜光编磬竟不停颤动,声响由疏而密,音调有高有低,宛如同声共鸣。 台上两人同时一震,朝远方两人大喊:「快逃!」 华和尚二话不说,拉著叶成直冲向大门,但见大门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阖起中。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台上两人同时跃下阶梯,空中的夜光编磬居然砰然碎裂,爆裂声由中央向两旁迅速延伸,碎裂的夜光石如散弹直直射向地面,力道之大,竟入地三分,宛如一把巨大的散雾枪打向地洞每个角落。 地洞中的两人一边闪躲夜光碎石一边迅速冲向出口,眼见大门即将阖上,出口之狭窄不到一人能出。 ……扑通。 出口之外的叶成大力挥手,紧张之情溢於面容。 扑通、扑通。 他可以再快,但身旁那人赶不上他的脚步。 扑通、扑通…… 一直以来,他都是看著他的背影,回到家也好、眼看著他离开也罢。 扑通、扑通、扑通…… 很薄瘦的背影,但很坚强,总是在他眼前屹立著。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张爷,帮个忙,那两个麻烦你带出去。」 张起灵心头一惊,还来不及回头,忽觉身旁那道黑色身影瞬间自眼角余光消失—— 那人骤然停下脚步,猛地向自己抬高长脚—— 「白银斗那脚,我还给你了!」 他还来不及回身,一道巨大力量从背后袭来,硬生生将他踢飞,摔进即将关闭的石门—— 猛地转身,看进不盈五吋的石门缝隙里,那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青光点点之中,一瞬间,宛如徜徉星海。 气流卷动,吹扬他身上的大衣,袭乱他一头乱发。 那抹万年不变的笑容咧嘴而扬,竟如此狰狞—— 却又如此安详。
第16章 <十四>上 一直以来,总有人在他身后。 有的人胆颤心惊、有的人见钱眼开、有的人兴奋不已、有的人战战兢兢。 也有人亦步亦趋、如影随形,惟他马首是瞻,坚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单纯地为他设想。 或有人冲锋陷阵、为财也为义,眼里是金银财宝,患难时,却一次次以身相挺。 人人当他是倒斗能手,是保命符,曾几何时,他也需要被关注、被保护,当他是有血有肉的人。 曾几何时,蓦然回首却不见那抹泰然的笑容,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或远或近,但总在身后。 他始终不识得孤独二字。 那一瞬间才发现,其实,始终只有他一人。 ============================= 『我这人,没有未来呢……』 时间彷佛静止,阵阵狂风挟带夜明珠的碎片,自石门缝隙中席卷而来,扫过他的脸却丝毫不觉痛。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看著那人逐渐被黑暗掩没,带著狂笑,带著他从未见过的疯狂神情。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快手一伸,扳紧闭阖中的门缝,他咬牙强忍剧痛,全身发出喀啦声响,瞬间筋骨错位,精悍结实的身躯竟变得像是折断关节的残破人偶,迅速穿过不到五吋宽的石门缝隙,只留下叶成和华和尚一声惊呼: 「小张!」「小哥!」 石门砰然阖起,他同时整回全身错乱的筋骨,一个箭步冲向那个放肆大笑的狂人,在碎石扫射中抓住那只炙热的手、用力一扯,拖著那人颓然的步履直往棺木奔去。及时将那人推至棺木旁,他顺势蹲低、双手护著头,闪过喷扫反弹的碎石。 磬石迸裂,如星灿烂、如萤乱舞、如枪林弹雨,搅进他狂狷的笑,混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轰隆的共鸣、萤石不断爆裂……他脑中一阵晕眩,怒火突上心头,一把扯住身旁那人的衣领,忍不住劈头大吼:「你想死吗?!你分明找死!!」 止不住的狂笑、失控的心跳、天生含有兴奋剂的血液不断流窜--「哈哈哈……是啊……我是啊!哈哈哈哈……不愧是张爷!太了解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每个日出,每次睁眼醒来,他多活一天就像多一日煎熬。「与其像活得条烂狗……躺著等死……哈哈哈……烂死路边……任人践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他走得太快,什麼都来不及说、来不及做,所以他才放他一人活著,要他独自承受这麼多年的折磨?「还不如……还不如自找死路……哈哈哈……这才刺激!这才痛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发一语,睁大怒火奔腾的眼,举起右手猛地挥下-- 「啪!!」 大掌挥过,滚烫的血液霎时飞洒,一道刺眼的血痕从唇角珊然落下,就像红色的泪。 不禁征然,那双看著自己的眼眸、除了平淡、冷漠,再也没有第三种神情的双眼,此时竟充满灼然激愤;宛如炽火,在他眼中燃烧。 「你活太久了是吧!你有枪,你何不乾脆一枪打死你自己!」 他也曾茫然过、游移过,他也曾疑惑生命为何,死又何妨…… 「你不是不怕死!你根本就过得像活死人!你一直在逃!究竟在逃避什麼?!」 直到那双天真的眼睛,真心地为失踪的吴三省、为他的记忆再次亮起,像是灿烂日光照进他茫然失措的视线…… 「活一天也是活,活一百年也是活!你一辈子不发病,你就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每次出斗,每一道刺进双眼的曙光都在告诉他:不要放弃!只要他还活著,绝对别放弃任何一丝线索。 人活著…… 「人活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未来!」抓紧他的手臂,要他听进耳里——「都是未来!」 字字句句如醍醐灌顶,怔然瞠大墨镜下的双眼,微启双唇,却发不出声。 地鸣隆隆,飞石吭铿,他的双眼有火。 一把炽烈的焰火,以燎原之速向他蔓延,冲进心底。 内心深处有个地方,正逐渐龟裂、崩解、然后坍方。 「咯咯……」眼眶有些湿意,但聚不成泪,只好化作笑。「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直到地鸣缓缓止声,磬石尽碎,一切恢复寂静。 他闭上烈火般激烈的眼,稍作喘息,再睁开已恢复平时的冷静。从蜂窝状的棺木旁边起身,摆头查看,四周似已无动静。 耳边只剩低沉笑声。「呵呵呵……」 令人心烦……他皱起眉,一把拉起哼笑不止的他,转身寻找出口。 而他抬起手背轻掩唇边血痕,却压不下无法克制的笑,任凭那只冰冷的手紧紧牵著。 踩在铺成满地的夜光萤石,像是绿光地毯,又像青色大海;一高一彽的两道身影横过地洞,脚步划过,碎石轻碰翻转,搅乱海水般的青光,一路发出清脆声。 淡光荧华,映上他精瘦的背、两人交叠的手、他蹒跚的脚步。 青光闪烁,在他沉著的瞳孔上跳跃不定、在那副看不见面容的黑色镜片上迆迆而过。 「咯咯咯……」 黑瞎子依然掩著笑,声音轻柔飘忽地消散在尘土飞扬的空气中,手背上的血迹湿了又乾、乾了又湿,鼻息间充斥著腥味。 张起灵提著手电走到三道并列的石门前,不断往门缝上摸索,但三道门皆紧紧关死,连纸张厚度的缝隙也无。他皱起眉,雷管跟炸药都在华和尚手中,想从这里出去怕是没可能了。 「咯咯咯……」 握在手心里的那只炙热大手挣扎著想逃,他下意识用力箝紧,那只不安分的手才停止挣扎。 身后的轻笑陡然止声,就在那人缓缓松下动作的同时,手心的感受渐趋鲜明,那道难以忽视的快速跳动、那人脉搏趋於缓和…… 他突觉一阵尖锐的轻微异样感刺上心头,令他反射地放开那抹炙热。 一瞬间,失落。 但五指再收紧,只剩冰冷的空气,手中的余温正逐渐消失。 顿时一片寂静。 蓦然,身后又轻轻扬起一阵笑,但随著那人的步伐,正逐步远离。 「呵呵……呵呵呵呵……」 他想回头,却发现视线无法移动,固执地盯著石门。 也没发现那只空荡荡的手心,不自觉悄悄地握紧,彷佛犹存一丝温暖,烫著手。 ============================= 磬石扫射的威力太过惊人,棺木碎不成型,连乾尸也几乎挫成灰烬,地面被打得坑坑疤疤,让他行走不稳。 黑瞎子笑刁著菸,抚著手腕上又红又紫的握痕,踢著地上的碎尸万段。真是条汉子……不是炸山活埋自己,就是宁可毁尸也要屠尽侵犯者,生前死后一样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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