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珋书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册子。恒株坐了下来,端起一杯茶。 “待后天你来的时候,我会向你介绍这次企划的负责人,我们的顶头上司。” “不是您负责吗?” 珋书讶异地问出,恒株是很厉害的人,珋书以为会由恒株负责这次企划,且对此毫无怀疑。恒株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不,还有一位总负责人。” 珋书缓缓地点了点头,行礼离开。 第二天,珋书在读书的时候突然感觉体内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了出来,通过四肢战栗着冲向心脏。一阵头晕袭到脑门上,珋书晃了晃,晕眩过去之后全身变得非常轻松。 这就是入仙籍的感觉,珋书让自己沉浸在那舒服的后劲里。 就算是自诩成熟的珋书也难免起好奇心,虽然早已知晓进入仙籍后人会有什么样的不同,却忍不住去试一把。珋书拿出一把刀小心地划了一下手臂,刀刃碰到了皮肤但划不动,顺着皮肤滑了下去,珋书再加一点点力,刀刃仍然无法刺入手臂。 放下了刀,珋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受了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的事实。 终于。 珋书有强烈的冲动,想要告诉他的家人这个好消息:想要让他辛辛苦苦工作的父亲露出欣慰的微笑,想让温柔美丽的母亲开心地欢笑,想让正在成州州府工作的弟弟春墨为他骄傲。 也许他还可以让他的父母也一起入仙籍,享受仙人的生活。他安定下来后,父母也不同为生计操劳,春墨的负担也会减少。 珋书不禁开心地微笑了一下。 过一会儿后,珋书按下激动的心情,再次认真地读了几遍恒株给的册子。 册子上写的东西不多,只有寥寥几页,写明大学之后可以采取的改变。这些改变并没有对现有的大学制度大动干戈,只有一些看起来不大不小的改变,但如果想要完整地完成这企划,则需要安排很多步骤。即使都是些一旦流程化就会变得简单的改变,其初期工作却绝对艰难。 仔细研究着这个册子,珋书漂浮的心情慢慢沉静了下来。珋书翻出他的手抄本,上面有读着恒株以前借给他的书做下来的笔记,参考着这些笔记,珋书试图用自己的方法策划这些企划。 等到珋书再次去见恒株的时候,他的心态已经恢复到冷静。 珋书恭敬地敲门,得到恒株的应答后小心地推门而入。 恒株端坐在椅子上,正执笔写东西,看到珋书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珋书就坐。珋书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非常讶异地发现六太居然也在房间。六太正在角落里咬着笔头,皱着眉看书。看到珋书盯着他,抬眼瞄了一下,又重新回到书上。 六太? 珋书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六太会在这里?又被恒株抓来了? 以前恒株给珋书上课的时候,偶尔六太也会捧场,被恒株抓来练字。这种时候,珋书学珋书的东西,六太写六太的字,互不相干。所以就算上课时有六太出现在旁边,珋书也学会了不去在意。 但今天不是…… 珋书扫了一眼房间,并没有见到任何其他人,他皱了一下眉毛。难道因为有六太所以改成了其他日子?还是说因为他们的顶头上司太忙了,改成其他日子,才捉了六太回来? 在珋书胡思乱想的时候,恒株写完了东西,放下笔抖了抖纸张,小心地收起来之后,微笑着面对珋书。 “入仙籍的感觉怎么样?” “很……微妙。”珋书搜刮着可以形容的单词,没等他详细描述,恒株便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眼睛越过珋书默默地望着墙壁的某处。珋书不方便打扰,也等候恒株的反应,恒株轻轻一叹,才开口。 “珋书,有些事我需要告诉你。” 珋书意识到了恒株的认真,立刻端正了坐姿。恒株微微歪头盯着珋书,轻描淡写地说。 “恒株是我的假名。因为迫不得已,我才用这个假名到大学教书,南锦应我的要求,让我接替了他。” “啊?”珋书一愣,只能发出单音节的疑问。 “我真名叫朱衡,其实并不隶属于春官府。” 朱衡? 朱衡! 珋书感到后背倏地僵硬,大脑一阵发麻,手脚因激动而颤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朱衡是谁!读雁国大学的人们谁不知道朱衡?! 现任大司寇朱衡,可是雁州国鼎鼎有名的超级大官,拥有巨大的权力。朱衡虽然只任大司寇,却不只是普通的秋官府之首,更是雁州国五百年王朝的见证。 “您……您怎么到大学教书?” 珋书按捺住怦怦直跳的心脏,恭敬地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紧张的颤抖。 珋书一想到这段日子他可是从恒株,不,朱衡大人接受了教导,不由陷入一阵狂喜。他居然受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名官直接指导,这是何等的荣幸! 朱衡浅笑着回答,姿势还是那么端庄,丝毫没有高官的趾高气昂,“我应该把你的反应看成你知道我是谁。” “是,朱衡大人!” 珋书大声回答,声音已经不再抖了。他开始回想之前的种种,难怪南锦对朱衡很恭敬,难怪朱衡对付一群年轻的大学生易如反掌。 朱衡依旧淡淡地笑着,如果不注意几乎看不出朱衡的嘴角是弯的。 “我想我到大学教书还是不用真名比较好。” “那是。”珋书赞同地点了点头,就光是冲着朱衡的名字,大学也会一片大乱。 “我这次到大学,是为了这次的教育改革。因为这次的改变最终会牵扯到秋官府,所以我参加也无可厚非,大宗伯也同意了。”朱衡回头看了一眼角落的六太,“虽然还有其他一些原因。” 六太耸了耸肩膀,跳下椅子慢悠悠地走到珋书和朱衡之间,灵巧地跳上桌子盘腿坐了下来。 珋书对六太的大大咧咧暗暗吃惊,这孩子是怎么了?六太就是听珋书和朱衡刚才的对话,也应该明白朱衡不是普通官吏才对,可为何…… 珋书还没来得及吞下他的疑惑,朱衡就微笑着对珋书说。 “同时向你介绍,这位大人就是这次企划的提出人兼总负责人。” “哟!” 六太兴高采烈地抬手向珋书打了声招呼。接下来和朱衡一起欣赏珋书瞬间破碎的面具。 “……这位大人?……六太?” 六太快乐地扑哧扑哧笑着,朱衡的笑容也扩大了几分。 看六太乐不可支的样子,朱衡有些宠溺地摇了摇头,用一本正经的声音对微张着嘴的珋书说,“六太的确是这位大人的名讳,但我们不能直呼大人的名讳。通常,我们会称这位大人为‘台甫’。” “台甫?!!” 珋书几乎尖叫了出来。 六太笑得更大声,欢乐的笑声填满了朱衡的房间。 笑得差不多的时候,六太在呆若木鸡的珋书眼前挥了挥手,“……那啥,沃飞去关下门。” 珋书空白的大脑只能听到身后的门关上的咔嚓声。也只能呆呆地看到朱衡站了起来,温柔地给六太解了包头布,六太顺势摇晃了一下头。 瞬间,一头灿烂的金发倾泻而出,像是夺去了屋内所有的光辉,美丽得无法用世俗的词来形容,珋书从未看过如此震撼的金色。金发顺滑地流在六太纤瘦的肩膀上,搭在六太笑得粉粉的脸颊上,感觉非常自然,就像六太本该就是如此,活在金色的闪耀中,这才是六太真正的姿态。 如果刚才他还存有疑虑,现在他无需二言完全可以确定。 眼前的人正是台甫延麒。 是雁州国独一无二的麒麟。 “等等……不,不,这不可能!”珋书喃喃道。 “为何?” 六太将双手搭在叠在一起的脚踝上,身子不停地左右晃动,兴致勃勃地问。珋书被这事搞得如同头挨一棒,有些晕乎,开始紧张得咬舌头。 “你……不,您是台甫,您真的是台甫……可是,你,您知道,您的金发,蜂蜜色,您,您的发色……青彰他们……” 在前些日子,一群大学生曾讨论过一整天包着头的六太真实的发色,当时有一堆人见证六太的头发是蜂蜜色,而非金色。 “哦,那个啊。”六太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笑容在珋书看来有点欠扁,“是假发来着,你知道什么是假发吗?就是用其他人的头发做成可以戴在头上的头发,我从蓬莱拿了那玩意儿过来,把其他发色的头发往头上一盖,就可以隐藏我的金发。” “但您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 麒麟不都是到十八九到二十出头才会停止成长吗?上次见到的一个老刚氏就是这么告诉珋书的啊!而且只有十二三岁的台甫靠什么辅政? “哎呀哎呀,关于这个嘛,麒麟在成兽之后会停止成长,麒麟成兽的时间大概是十五岁到二十五岁这个期间。不过呢,我是特别早熟~十三岁左右的时候已经成兽了。”六太继续得意道,那自满的样子真的只像十二三岁的少年。朱衡在旁边无奈地叹气。 珋书无言地瘫坐在椅子上,已经顾不上任何礼仪。他还是觉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才能正视六太的身份。 “……您居然是麒麟?”就算看到了真实,也想拒绝相信,珋书现在的心态大概就是这种吧。 六太说着“那当然!”,大大地点了点头。 “……一国的台甫怎么能这么闲?” 珋书在心中默默算起六太到大学游玩的频率,六太那全然是一副游手好闲的小孩模样,知道六太的身份之后,这简直让人无法置信。 六太无辜地睁大双眼,眨了眨,“因为雁国的官吏都很能干啊。” 六太转头对朱衡说了一声“是吧?”,又回头对珋书灿烂一笑。 “你以为,为什么雁国的官吏特别能干,特别有名?” 珋书活了二十六年,可以说他的人生几乎一帆风顺,顺利地读书,顺利地少学毕业,顺利地考上大学,顺利地大学毕业,顺利地进入春官府。 但是现在,接见了第一次工作总负责人的现在,珋书觉得他快要崩溃了。 雁国格外有能的官吏们是雁国的骄傲——什么的,去死吧!这些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吧!被这位三天两头跑到各种地方玩的台甫! 天呐,就光是大学他就跑得这么勤,如果他还跑其他地方,那政务…… 眼前一片黑暗。 “……别说主上也是这样子。” 对绝望呻吟的珋书,六太眨巴着漂亮的紫色眼睛,小心翼翼地开口。 “呃……其实你已经见过了。” 珋书一愣,原本空白的脑海一下子开始迅速运作起来,之前忽略的所有细节搭上了线,然后明白了。
28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